南城国际机场跳伞基地。

作为国内第一家海上且在军民两用机场运营跳伞的基地，南城跳伞基地的客流量不是一般的大，自从去年一则跳伞宣传视频横空出世，南城跳伞基地就成了外省人来南城的必然打卡点，从而拉动了南城的旅游经济发展。

纪书瑭刚下车，迎面就看到了跳伞基地大门口张贴的巨大宣传海报，那叫一个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完全达到了一个引人注目，连狗路过都要停下来叫两声的绝佳效果。

就是画面配色实在是……一言难尽。

纪书瑭习惯性皱了皱眉，贺修淮把车停好，把玩着车钥匙从一旁走过来：“怎么样，基地老板斥巨资找我们楼公子做的，是不是巨好看？网上有不少人打卡呢！”

纪书瑭保持着微笑，中肯地评价：“嗯嗯，能看。”

贺修淮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一边给人发信息说他们到了，一边领着纪书瑭往大厅里走，现在是旅游淡季，来玩的人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而且听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这里的军用飞机刚结束训练，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跳伞。

纪书瑭一进来就在搜索楼观璟的位置，人群来来往往，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一行人从观光电梯出来。

为首的女人穿着训练队服，一头短发极其干练，冷峻面容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几分散漫，侧过头跟后面的人说话时，顺势将手里的文件夹甩给他，笑意牵动着眼尾，透着一股不羁和飒爽。

楼观璟今日的穿搭倒是和那天不太一样，他没戴眼镜，褪去衬衫，一件普通的宽大短袖加上一条黑色工装裤，休闲得很，头上还戴着发带，撑起了挡在额前的碎发。

贺修淮隔了大老远就把两只手掌架在嘴巴两侧：“诶，楼公子，这边！”

听到声音，楼观璟合上文件夹，循声望过去，等看见贺修淮身后的纪书瑭时，一向淡定的眸子也闪过一丝惊诧。

他突然回想起刚才贺修淮信息里的“他们”以及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个什么东西的废话。

楼清绮刚从飞机上下来，去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瓶水，仰头喝了几口就凑过去，目光扫过对面的纪书瑭时，自然点头，声音豪爽：“贺修淮，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楼观璟可能不太同意你带过来的……”

贺修淮跟楼清绮的聊天方式对比他跟楼观璟更加自然一些，两个人也能聊到一块儿去，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楼清绮看着很亲和，不像楼观璟，稳重老沉。

所以准备带纪书瑭来的时候，他先跟楼清绮说了一声，想让她帮着分担火力，可不曾想楼清绮嘴里也没个把门的，贺修淮连忙打断她：“没有，不是！”

毕竟是见人家姐姐，纪书瑭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等楼观璟的视线落下来，她又迅速移开目光看向贺修淮，背在身后的手反复揉搓着，试图缓解尴尬。

害羞、内敛，跟只小兔子似的慌不择路。

楼观璟看破不说破，安静地看着她装。

“好了好了，刚都是开玩笑的。”楼清绮看出纪书瑭有点不好意思，她对自家弟弟了解颇深，这么多年能跟他玩在一起的女生基本上就没几个。

加上贺修淮提前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他们几个如今还算不上什么朋友，更别提楼观璟对纪书瑭突然到来的态度。

“妹妹你别紧张，南城的跳伞基地就这么一个，没人规定只许某人来别人不能来是不是？”

只配用某人被提及的楼观璟：“……”

楼清绮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糖果，她有点低血糖，常年身边都会备着，她拆开包装，递给纪书瑭：“这糖味道不错，拿一个尝尝。”

纪书瑭还在犹豫，因为楼观璟在盯着自己。

“哎呀，你就拿着吧，清绮姐在这儿楼公子不会吃了咱们的。”贺修淮非常仗义地替纪书瑭接过话茬，而后又跟楼清绮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她的品味跟我一样好。”

说完，贺修淮非常满意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粉毛。

楼清绮掌心里捏着瓶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但我怎么觉得人家的发色比你高级呢？人家染了蓝发好看的扎眼，你染了头发闷骚的伤眼？”

贺修淮：“……”这对吗？

楼清绮笑了两声，拧好瓶盖将矿泉水塞进口袋，她将头发拨至耳后，简单跟纪书瑭介绍了下自己。

女孩子之间熟悉的很快，没多久，纪书瑭就在楼清绮的带动下放松下来。

不过女人向来都有些莫名其妙但非常准确的第六感，楼清绮注意到纪书瑭的目光一直在往楼观璟那边飘。

趁着贺修淮正在跟纪书瑭探讨发色的时间，她拉着旁边的人走到前台假意要了本子和笔：“楼公子，那姑娘冲你来的？”

楼清绮虽然常年在军队，但男女之事见过的听过的也不少，纪书瑭到底还嫩了点，她随便看两眼就知道纪书瑭心里在想什么心思。

楼观璟斜睨了一眼楼清绮，觉得他姐怕不是训练训久了脑袋坏了，正想着，楼清绮一巴掌呼在他胳膊上，恨铁不成钢地眯着眼笑着看他：“小小年纪有些性子收一收，别学你爷爷说的什么‘非礼勿视遵圣训，邪念不生德馨留’，都不中用，现在是21世纪，你这个大好青年，未来可期啊。”

说了这么多，楼清绮就是想让楼观璟别老是端着架子跟姑娘相处，久而久之，哪家姑娘愿意靠近他？

楼观璟自然也听出了意思，不过如何与人相处他自是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显然，纪书瑭的种种行为都不在他结交好友的范畴之内。

“你少操心我的这些事。”楼观璟也没给她面子，淡淡微笑，“有这时间，姐，你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解决爷爷给你准备的相亲。”

楼清绮：“……”

等那两人都过来时，楼清绮随意在本子上画了几根线条，写了几个字，然后再合上本子，装作刚忙完的模样靠在前台桌边：“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有事。”

楼观璟淡瞥一眼亲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姐还有这变脸的本事。

楼清绮无视某人的目光，朝纪书瑭笑，指着楼观璟说：“我已经教育好他了，回头让他带着你玩。”

说完，楼清绮往嘴里扔了一颗糖就先走了。

临走前她故作高深地拍了拍楼观璟的肩，又多看了几眼纪书瑭，满意地点点头。

这姑娘合她眼缘。

特别是那一头蓝发，显得她又白又嫩，稀罕得很。

“来跳伞？”

纪书瑭愣了两秒，贺修淮刚才跟楼清绮一块儿离开，打算顺路先去装备间，意识到楼观璟是在问自己，她不安地扶了扶眼镜框，点点头。

“恐高吗？”

她下意识摇头，随后赶紧又点了两下。

楼观璟淡瞥了她一眼，随手捞过桌上摆着的跳伞前的注意事项递过去：“跳伞前多看看，惜命。”

纪书瑭：“……”

这么娇的一张脸，长了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她又没逼着他说。

跳伞这项运动，对于纪书瑭来说，她是个门外汉，好在装备间里有女教练，她才能顺利穿上装备，才知道在跳伞前还能在脸上画涂鸦用于在空中拍照录视频。

等到准备上飞机时，贺修淮一直在前台问另外一个女教练下来没有。

今天客流量不大，能来的教练基本上是提前预约好的，就连刚才帮纪书瑭穿装备的女教练此刻也已经上了直升机。

等前台再次摇头，表示已经没有多余的教练以后，贺修淮垂头丧气地回来，跟纪书瑭解释：“要不你先等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女教练那个点应该能下来。”

他的跳伞是跟楼观璟学的，刚开始他在飞机上都怕得不行，后面跟着教练后面跳多了，勉强能自己下去，但从来没带过人，也不敢带。

更何况纪书瑭还是个女生。

他平时虽然言语行为有些浪荡，可真要跟女孩子亲密接触起来，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别到时候他带着纪书瑭丧命，这找谁说理去？

但话又说回来，人是他带来的，要是他先上飞机去跳伞，把纪书瑭一个人扔在这儿，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思来想去，贺修淮唯唯诺诺侧头看向楼观璟，在楼观璟开口那一瞬间，他双手合十，哭腔信手拈来：“楼公子，求帮忙！您大人有大量，我下次做事肯定先跟您商量！”

刚才他带纪书瑭进来时，他就收到了楼观璟的眼神问候。

他也知道楼观璟不是那种坐视不管的人。

但今天楼观璟还真就坐视不管了，也不管纪书瑭在现场与否，他毫不留情拒绝：“不。”

贺修淮的手晃到飞起：“楼公子，求你。”

楼观璟活动着手腕，余光略过纪书瑭，再次拒绝的话突然被吞进肚子里。

那人的情绪意外的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露出什么难色，面上仍是笑意，仿佛毫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抛弃。

“我以为你在带人过来前已经做好了带她上飞机的准备。”楼观璟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却看着纪书瑭。

贺修淮懵了，他太久没见到楼观璟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楼观璟不是对自己不满，而是对纪书瑭有意见。

纪书瑭垂眸，站在一边，静静地等最后的结果，而贺修淮还在帮她争取，正当她准备说“我可以不跳”时——

“下不为例。”楼观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不否认对纪书瑭的偏见，可恰恰因为这样的偏见，他又觉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贺修淮又是个冲动的，他作为朋友只能提醒，过多干涉也是对贺修淮的不尊重。

可现在……

他觉得自己被贺修淮给坑了。

**

“这是什么？”纪书瑭看着对面的人推过来的几张纸，还没看清楚，楼观璟又递过来一支笔。

“免责协议和保险，签了对自己的人生安全负责。”

纪书瑭快速浏览了下内容，把自己的信息填上去，写到年龄那一栏时，楼观璟不经意看到。

18岁。

刚成年的年纪。

等她填的时间，楼观璟闲来无事，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笔，一边观察起纪书瑭。

贺修淮平时没心没肺惯了，纵使看着不太靠谱，还有些像花花公子，但在情感上可以说是一张白纸。如若纪书瑭真是贺修淮喜欢的对象，他作为朋友，自然要替贺修淮把把关。

上次他要是没看错，这姑娘好像有男朋友，路老太太的生日宴上，又问她喜不喜欢路临期，到最后自己回了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个子看着小小的，干的事情倒挺刺激。

单从这一点来看，纪书瑭不是一个合适的伴侣。

“紧急联系人……”纪书瑭盯着最后那一栏，她下巴抵着笔帽，抬头望向那双平静如水的黑眸，像坠入了海底，她扬起小脸，一本正经问：“我能写你的么？”

楼观璟骤然回神，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四目相对，他再次觉得目光灼人，或许是因为过分好看的脸，或许是那头惊艳的蓝发，又或许是无缘无故的……心虚。

“不用写我的，写你能联系得上的家人就好，你父亲母亲，挑一个就行。”考虑到那天出席路家宴会的是她舅舅，当时他也猜纪书瑭大概跟她舅舅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此刻他就避开了她舅舅。

但纪书瑭没吭声，她敛眸，手中紧紧攥着笔。

楼观璟手上的动作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唇角不自然抿起，他刚想开口问，却见这姑娘握着笔，字迹清秀有力，在纸上，在紧急联系人旁，认真写下三个字。

楼观璟。

他的名字。

纪书瑭把纸递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仰起下巴睁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人，蓝色的丸子头蔫儿巴似的垂着，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光这么看着，是挺乖。

楼观璟有些心烦意乱，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他好像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某种困境，却不自知。他自诩能够合理应对并且拿捏准所有事情，在此刻，在纪书瑭面前，那些事情好像有了不确定性。

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他竟会觉得这双眼睛笑着的背后，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仿佛很久以前他就见过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在路家的生日宴上，他忽然停下来接受那道炙热目光的引诱，第一次不顾及那些世俗礼仪，在公共场合对一个陌生女孩进行打量。

楼观璟淡然收回零碎的思绪，将免责协议和保险交给工作人员，而后动作尽可能快地想带人走完上直升机前的所有流程。

路过跳伞手绘时，刚好有一个女人画完了手臂，仔细欣赏后满意离开，纪书瑭盯着桌上的水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小，她低头看了两眼空荡荡的手臂，停下，轻声喊：“楼教练。”

楼观璟正在脑海里检索那双眼睛到底在哪里见过，回头便看见那姑娘指着跳伞手绘的地方，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目光裹着狡黠，偏偏这样的神态在那张脸上可爱得紧，蓝色丸子还在脑袋上晃来晃去。

楼观璟被迫打断思绪，视线情不自禁地被她带着走，明明是一句极其正常的话，他却听出了些撒娇的味道。

她问他有没有画过涂鸦。

楼观璟停下回头，察觉到那姑娘的心思：“没有，你要画我去外面等你。”

决然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纪书瑭驻足在涂鸦处，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敛了敛。

难于上青天……

怎么感觉她现在连青天尾巴都没摸到？

纪书瑭：楼教练，你陷进去啦！

楼观璟：不能！我自制力很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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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