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悉尼第一天,我就被我的泰国小男友堵了。
站在公寓外面 ,哭得眼底通红,他问我他哪里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删掉他。
我大概回他的是误删,因为我们很顺利的又重新添加上,我甚至在心里腹诽,他怎么那么好哄,路宇怎么那么不好哄。
我开始疯狂的发ins,因为我知道路宇可以看得到。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发些简单的合照,那我现在会发一些明目张胆的亲吻照。
有泰国小男友亲我的,也有我亲他的。
实话说,我有些嫌弃他。
他的英文很蹩脚,导致我现在对于泰国人的英语水平都抱有刻板印象。
他不会说“s”。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故意,后来发现他真的不会发这个音。
而在英语里,这个音又是那么常见。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挺久,一直到我上完国际班,我们关系好像还很好。
他除了不会发“s”,好像也没什么缺点。
他很会撒娇,很会说一些可爱的话(或者是因为他的发音?)。
我那时候经常在ins发的话大概就是“Akira怎么那么可爱”。(好,我顺利的想起他的名字来了)
Akira,光亮的意思,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居然还是忘记了)
林鹏很放心Akira,说他干瘦干瘦的,不会干坏事。
事实上,我虽然总是在ins发我们的照片,但那是为了气路宇。
我非常排斥,跟Akira接吻。
他似乎,需求也不是很大。
我们两个的相处,很清汤寡水,更多像是朋友。
Akira做饭很好吃,我跟林鹏都经常去他的公寓蹭饭。
他的公寓要小一些,跟人合租。
我们每次去,都要带两份伴手礼。一份给他,一份给他的室友,以示叨扰。
这些都是林鹏教我的。
我变了一些。不再那么自我,不再那么虚荣。
我可以很坦然的面对我自己的缺点,不会气急败坏。
Akira是一个很好的男友,既会撒娇,又会做饭,还会身体力行地教我,怎样成为一个满分大人。
他不喜欢游泳,但我的运动日选的是游泳。
我强迫他陪我下水,他说不,我拒绝。他的refuse发的是“瑞飞”。
我说你一定是在找借口,泰国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玩水呢。
他还是说,瑞飞,因为他被水淹过,他怕水。
我说服不了他,自己一个人下了水。他在泳池边陪我,我游到哪,他走到哪。
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一瞬间觉得,对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别人做什么事呢,这样一个在水里一个在陆地上的陪伴,不也很好吗?
或者还是因为我长大了,过了叛逆期中二期,远在异国他乡,终于学会了体谅,学会了理解。
第二次回国,也是冬天。
也是很冷。(没有一个冬天是不冷的!)
路宇刚上大一,他如愿考上了山大。
我回去的那天,他来车站接我了。
泰安修了许多路,柏油马路宽敞了许多。
那天,我围着他给我织的围巾,跟着林鹏从车站出来,看到他,看到这个又帅气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的人,即便我爸爸妈妈在,孃孃也在,我还是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好想跟他说,我好想他。
但是我觉得这句话适合在晚上,在三楼温暖的小屋里,躺在他怀里说。
他高考之后去学了驾照,爸爸要送他一辆车,孃孃拦着,才好说歹说没有送。
但我跟爸爸商量过,还是要送,等他大学毕业,当做毕业礼物。
我只喜欢奔驰,我说要送给路宇奔驰才好,我要坐他的副驾。
他上了大学,人开朗了许多,加了音乐社团,也开始主动给我发消息。
这次回来,他还问我,会留下来过年吗。
这十年,我从来没有一次在国内过年。
难哄的路宇,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那天我们在外面餐厅吃的晚饭。
一个很大的圆桌,孃孃,老彭,林鹏,都在。
主位坐的,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叔叔。
我对于一到家,爸爸就安排饭局这一点很不满。
但我比上次还会装有礼貌,甚至我已经学会了说一些漂亮话。
那顿饭吃得很愉快。
等到饭局结束,坐在车里,我妈妈才说起那个叔叔的儿子。
我说,妈妈不是吧,相亲这种俗套的事你居然也会做?而且我才十九。
妈妈笑着打我,说我天天都在想些什么,还问林鹏我在学校有没有乱搞男女关系。(表扬林鹏,没有说我跟Akira的事)
她说那个叔叔的儿子(叫李天贺,后来跟我关系也很好),下一季度也要去悉尼。
我问她李天贺学的什么,我妈妈说不上来,最后是林鹏接话,说了一串英文。
通俗讲,就是网络营销。
在当时,玩网络,尤其是在我们这种比较保守的地区,是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
营销,听上去就像传.销。
在餐桌上,那个叔叔说的那一大通,我妈妈应该是没有听懂,所以她很鄙夷为什么李天贺要千里迢迢跑到国外去玩电脑。
幸好,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
我觉得李天贺这个选择很特别。
我们在餐桌上已经加了微信,他已经收到了E-COE(学校的确认信,用于签证的递交),我们聊了很多。
李天贺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有见识,我还挺喜欢听他说话的。
一直到车里,我偶尔还回他几句微信。
终于在闭上手机的那一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直在看着我的路宇。
我才突然惊觉,我们真的长大了。我可以很坦然的在爸爸妈妈面前抱他,因为我确信我心无杂念。我可以明明跟他在一个空间,却心无旁骛的跟另一个人聊天。
我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如果让我做选择的话,我大概更愿意跟Akira待在一起。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我还想着,去他的房间,去三楼跟他说我想他。
但我实在是太累,在床上瘫着瘫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看到躺在我身旁的路宇,我还反思自己,确实没有去三楼找他啊。
我环顾周围,是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所以,这是他主动来找我。
以前都是他注视我。现在趁他睡着,换我长久地注视他。
于是我发现,他睫毛真的好浓密。他壮实了一些,脸上硬朗了许多。
他以前睡觉时都是平躺。
但是那天,他侧躺在我怀里,依偎着我。
他像一只小狗。我像在外面打猎很久,终于回家的主人。
我想起了我要说的话,对着熟睡的他,我说,路宇,我好想你。
当你长久地注视一个人时,你的眼睛会逐渐不聚焦,会逐渐模糊掉除他之外的所有背景,会很害怕,视野里的这个人,突然变成一个点,然后就此消失。
路宇醒过来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要换小男友了。
我说,啊?
然后回想自己发的ins,好像没什么要换男友的暗示。
他说那个李天贺,我好像很喜欢。
我说对啊,但是这个喜欢,在我这,等同于欣赏。
我记得我当时很得意,因为我觉得他吃醋了。
路宇把我的小MP3拿给我,说在里面录了一首歌。
我放开听了,是一首很温柔的歌,我问他叫什么,他说“风雨兼程”。
我在网上搜,并没有搜到。他说,这是他自己作的曲子。
我说,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好听,并且在心里暗喜,终于弥补了那个围巾的评价。
风雨兼程,网上给出的释义是,在风雨中也不停止赶路,要一直不惧困难勇往直前。
在路宇的歌里,他唱的是:不确定的空间里不确定的自己,被否定的未来里被否定的爱意,可是风雨兼程,可是没有一次,对自己失去希望。(我居然还会唱)
最高级的勇敢,永远都是,环境否定你的时候,身边的人否定你的时候,你做的所有一切都失败反过来否定你的时候,你依然,坚定地,往前走。
我在听到那首歌的时候就想,我已经确定了,我不喜欢路宇了,路宇也不喜欢我。
他终于,把他小时候的敏感脆弱呈现给我,我也终于,不再那么恶劣。(我又想起来他说我恶劣,然后把我摔在地上呜呜呜)
18年的时候,我又回了一次家。
那时他已经跟孃孃搬出去了。
家那边拆了许多户。我们家又分了几套房子。
地也都被占去了。
当时是夏天,我出去买夏凉被。
走到孃孃的店的时候,我从外面玻璃里看到他在里面,便抱着我新买的被子进去。
孃孃因为常年的劳作,身体不好了,腰肌损伤很严重。
她坐在椅子上,没法站起来,我过去看她,然后莫名的哭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孃孃。
孃孃去世的时候,我在国外。孃孃总念叨,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回来过年,我说总能请到假的。
然后就再也没有跟她一起过年。
路宇没有要我爸爸的奔驰,我也不再是那个,自以为我安排的这些,他都会喜欢的自以为是的小姑娘。
最后那辆奔驰送给了老彭的儿子,他的儿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我第一次见长得这样不像的双胞胎。
当时在店里,路宇给我拿水,接过我的夏凉被。
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想着孃孃,想着那首“风雨兼程”,然后再一次再一次地懊恼,我们认识的时间地点方式都不对,所以中间怎么挣扎,都不对。
好狗血的结尾。
我好想给这个故事一个很温柔的结尾。
那,至少,失去了这么多,我们还都相信爱。
希望疫.情快点结束吧,国泰民安。
2020年6月7日
写于悉尼国际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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