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我家的“功勋母猪“

在那漫长而又艰辛的一年多时光里，生活的枷锁如同命运的绳索，将我紧紧捆绑，我宛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被生活无情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在繁重的农活中不停地旋转，身心俱疲却又丝毫不敢停歇。

每一日的劳作，都像是在与命运进行一场残酷的较量，我拼尽全力，却依旧难以摆脱生活的重压。

栽秧时节，晨曦初露，天边才泛起一抹鱼肚白，整个村庄还沉浸在沉睡之中，我便已挽起裤脚，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那冰冷刺骨、满是泥泞的水田里。

水田里的泥冰冷而粘稠，没过脚踝，每挪动一步，都仿佛深陷泥沼，要挣脱大地那强有力的束缚，与大地进行一场艰难无比的拔河比赛。

我弯下腰，双手在泥水中摸索，将嫩绿的秧苗一株一株地插进泥里。

长时间的弯腰劳作，使得我的腰酸痛得仿佛要被生生折断，每一下起身，都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刺。

烈日高悬，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如同一把把滚烫的利剑，直直地刺在身上，晒得皮肤生疼，仿佛要被烤焦，皮肤逐渐变得黝黑粗糙。

汗水如决堤的洪水，不停地从额头、脸颊滑落，“啪嗒” 一声滴进水田里，瞬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涟漪，仿佛在诉说着我的艰辛与疲惫。

栽红苕时，炽热的阳光依旧炙烤着大地，地面仿佛被大火点燃，热浪滚滚。

我手持锄头，在坚硬如铁的土地上一下一下地刨着坑。土地因干旱而变得板结，每刨一下，都震得手臂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手臂上的肌肉酸痛不已。

将红苕苗放入坑中后，我又用手捧起土，仔细地将它们掩埋，确保每一株红苕苗都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稳稳扎根，努力生长，心中满是对丰收的期盼。

割麦子的日子里，麦浪金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挥舞着镰刀，一下一下地割着麦子，锋利的麦芒宛如尖锐的针，不时刺痛我的手臂和脸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记，宛如灼烧的伤痕。

汗水湿透了衣衫，被炽热的太阳晒干后，又在衣服上留下一层白白的盐渍，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记录着我劳作的艰辛。

挑粪的活儿最为辛苦，那刺鼻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熏翻。

我挑起装满粪便的担子，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担子压在肩膀上，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肩膀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骨头都要被压碎，肩膀上早已磨出了血泡，又被汗水浸湿，疼痛难忍。

粪水在桶里晃荡，不时溅到我的脚上、腿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可我顾不上这些，只能咬着牙，强忍着恶心与疼痛，一步一步地坚持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因为家中的每一项开支，都需要我通过辛勤劳作去争取。

挑草头时，那一堆堆高高的草头宛如一座座小山，需要我费力地捆绑、挑起，然后运送到指定地点。

草头的重量加上路途的颠簸，让我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沉重的担子压倒在地。

我紧紧地握住扁担，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汗水湿透了衣衫，模糊了双眼，可我依旧不敢停下脚步，因为我知道，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为家庭带来更多的收入。

耙田、耙地时，我牵着牛，指挥着它拉动耙子，将土地耙平。

牛儿有时不太听话，倔强地不肯前进，需要我费一番力气去驯服。我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可牛儿却像是故意作对，时而停下来，时而偏离方向。

我在这过程中累得气喘吁吁，汗水不停地流淌，心中满是无奈与疲惫，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因为家庭的重担压在我的肩头，我必须坚持下去。

尽管家里增添了我这个劳动力，可生活的重压依旧如泰山般沉重，丝毫没有减轻半分，我家依旧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缺粮户。

每到新学期开学，那一笔笔学费就像一座大山，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

家中的日常用度，从油盐酱醋到衣物针线，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而那拖欠的缺粮钱，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刻威胁着家庭的生活。

为了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增加些许收入，父母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狠下心来，决定养一头母猪。

这头母猪，后来成为了我们家的 “功勋母猪”，承载着全家对未来的殷切期望，家中的经济来源，几乎全寄托在了这头母猪身上，它就像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我们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了一丝希望，成为了我们应对学费、缺粮钱以及日常开销的救命稻草。

然而，喂养母猪所需的大量饲料，却成了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大难题。

在如今的老家，用红苕和玉米做猪饲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在当时，红苕和玉米皆是珍贵无比的主粮，一家人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又怎能拿去喂猪呢？

为了喂好这头大母猪，父母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吃尽了苦头。

父亲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思考，终于想到了一个用水草喂猪的办法。

我们那地方的水塘里生长着一种被称为 “葡萄苗” 的水草，这种水草嫩绿鲜嫩，在水中摇曳生姿，宛如绿色的丝带。父母不辞辛劳，决定去打捞这种水草。

他们手持镰刀，卷起裤脚，一步一步缓缓走进齐腰深的水中。

水面上倒映着他们疲惫而坚毅的身影，水波荡漾，身影也随之晃动。

他们弯下腰，一下一下地割着水草，镰刀在水中划过，发出 “哗哗” 的声响，水花四溅，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寒意瞬间沁入骨髓。

可他们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与疲惫，专注地割着水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多割一些，就能让母猪多吃一点，就能多一些收入，就能多攒下一点钱来支付孩子的学费、偿还缺粮钱，维持家庭的日常开销。

割回来的水草，母亲用刀仔细切碎，那刀在她粗糙的手中熟练地舞动，每一下都带着对生活的期待。

切碎的水草被放进腌咸菜的大缸里进行发酵。神奇的是，经过发酵的 “葡萄苗”，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猪儿们十分爱吃。

看着母猪吃得津津有味，父母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却又充满了希望，仿佛看到了家庭经济状况改善的曙光。

由于白天要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一家人的生计都系于此，丝毫不敢懈怠。

所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去打 “葡萄苗”。

于是，在无数个夜幕降临的时刻，父母便结伴前往水塘。

月色如水，洒在乡间的小路上，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寂。

若是有月亮的晚上，借着那柔和的月光，还能勉强看清道路和水草的位置。

可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走在崎岖的小路上，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倒受伤，但为了母猪有足够的饲料，他们从未退缩。

有一天晚上，夜色格外深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大地，没有一丝光亮。

父母在一个偏远的水塘里打 “葡萄苗”。天太黑了，为了能割到更多的水草，母亲不得不趟水到水塘中央。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试探着，生怕踩到尖锐的石头或者陷入泥沼。

突然，母亲感觉左手食指一阵剧痛，原来是被水草中夹杂着的一种带刺的草狠狠扎伤了。

母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周围的水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惊悚。

可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破旧的衣服上撕下一个小布条，用颤抖的双手简单地把食指包扎了一下，便又强忍着疼痛，继续带伤去打 “葡萄苗”。

她咬着牙，每一下割水草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镰刀，仿佛这疼痛无法阻挡她为家庭付出的决心，因为她知道，这头母猪关乎着家庭的经济命脉，关乎着孩子能否继续上学，关乎着一家人能否度过难关。

第二天，母亲的食指便红肿起来，伤口感染发炎了。

那红肿的手指看起来触目惊心，仿佛一个熟透的番茄，母亲却依旧没有去卫生所治疗。

她拖着受伤的手，洗衣、做饭，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十指连心啊，母亲一定承受着钻心的疼痛，可她硬是一声不吭。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是疼痛所致，可她只是默默地用袖子擦去，继续忙碌着，仿佛这伤痛从未存在过，因为她不能停下，家里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还有太多的开支等待着她去想办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食指烂了半截，指骨都露了出来，看着让人揪心不已。

母亲咬着牙，自己拿起剪刀，对着食指上的腐肉，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那剪刀在她颤抖的手中，一下一下地剪着，每一下都像是剪在我的心上，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剪完后，她用布把食指缠起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各种家务和农活，从未有过片刻耽搁，因为她知道，家庭的重担不能因为她的伤痛而放下，那头 “功勋母猪” 还需要她去照顾，家庭的各项开支还需要依靠母猪带来的收入去填补。

我亲眼目睹母亲拿剪刀剪食指上腐肉的那一幕，心中一阵剧痛，眼眶瞬间湿润了。

我心疼地劝母亲去卫生所，对她说：“妈！去卫生所看一下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母亲却只是淡淡地说：“不用，会好的。”

那一刻，看着母亲坚强的模样，我竟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红岩》里的江姐，她们同样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在苦难面前不屈不挠，为了心中的信念，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母亲心中的信念，就是让这个家能够继续支撑下去，让我们能够有学上，让家庭的生活能够有所改善。

从此，母亲的食指就成了畸形，短了半截。

可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依旧为了这个家默默付出着。

而我家的 “功勋母猪” 也十分争气，每次下崽，都能产出七、八个又多又健康的小猪崽。

那些小猪崽浑身粉嘟嘟的，在猪圈里欢快地跑来跑去，发出 “哼哼” 的叫声，给这个贫困的家带来了一丝生机与希望，仿佛是黑暗中闪烁的星星。

每一头小猪崽，都像是家庭未来的希望之光，承载着我们对支付学费、偿还缺粮钱以及改善生活的美好憧憬。

有一次，天还未亮，四周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仿佛还在沉睡。我和父亲便挑着八个小猪崽，前往新州仓埠镇上去卖。

我们起五更出发，一路摸黑前行，脚下的道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清晨的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我们的手脚都被冻得麻木。

到了镇上，我们找了一家简陋的小饭馆，吃了顿简单的早饭。那早饭不过是粗糙的馒头和咸菜，可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我们在疲惫旅程中的一点慰藉，而这顿早饭的花费，也是我们从生活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只为了能有力气去卖小猪崽，换来更多的收入。

饭后，我们把挑小猪崽的担子在街边一放，便吸引了不少人前来问价。

每个小猪崽都有 10 斤左右，长得膘肥体壮，看起来十分可爱。

或许是因为小猪崽品相好，或许是市场需求大，上午时分，小猪崽就都卖完了，我们卖了好六十多块钱。

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父亲高兴极了，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喜悦与满足，仿佛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因为这六十多块钱，意味着孩子新学期的学费有着落了，家里拖欠的部分缺粮钱可以偿还了，一家人的日常用度也能稍微宽松一些了。

回到家后，父亲毫不犹豫地给儿女们一人做了一件新衣服。

看着我们穿上新衣服时那开心的模样，父亲的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仿佛这新衣服就是他送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母亲和那头 “功勋母猪” 的付出。

这头 “功勋母猪”，就像我们家庭的守护星，在艰难的岁月里，为我们带来了生活的希望，让我们在困境中依然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与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