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墙根新刷的白灰还泛着潮气，江沉踮脚数着讲台上的课本堆。阳光从钉着塑料布的窗户透进来，照见浮尘在《语文》封面的蒲公英图案上跳舞。班主任李老师敲响铁皮文具盒，粉笔灰簌簌落在第一排的搪瓷缸上。

"现在发新书。"江沉盯着李老师开裂的指甲缝——那里夹着半截粉笔，和他昨日在工地捡到的那根一样。前排飘来油墨味钻进鼻腔时，他下意识揪住补丁书包的背带，化肥袋改的布料在掌心沙沙响。

领到《品德与生活》时，封面上戴红领巾浇花的孩子让他愣了神。春生课本封底印着的蓝墨水花，倒像是把奶奶鸡窝顶的打碗花拓了上去。阳光斜照在"2003年审定"的蓝色印章上，映出细小的防伪纹。

"包书皮要像爱惜新衣裳！"李老师抖开的旧挂历背面，列车时刻表的时间停格在1999年。江沉摸出奶奶裁好的水泥袋纸，接缝处的红砖粉簌簌往下掉——父亲昨天卸货时，汗珠子就是在这里洇开了水泥灰。

劳动课移栽野菊花那日，江沉的书皮引起了骚动。他蹲在操场边埋花根时，前桌美玲的塑料书皮反光晃着眼："你这书皮能透出字哩！"

吊灯是节能灯管，冷白光照着32开田字格本。江沉握铅笔的姿势像捏瓦刀，汗湿的掌心在书皮上洇出云团。"上学路上守规则"的课文被他抄了七遍，铅笔印透到背面的安全生产标语，把"戴安全帽"描成了双影字。

晨读时突然起风，糊着报纸的窗户哗啦响，张校长巡课时总挂着缠胶布的老花镜，镜腿断了用棉线绑着。放学时暴雨突至，江沉把课本裹在化肥袋里顶回家。父亲正在檐下补胶鞋，瞥见他湿透的裤管："书比身子金贵？"《数学》书皮的水泥袋纸泡囊了，露出封面小鸭子游过"2002年质检合格"的凸印。

夜里烤书本的焦香惊醒了狸花猫。奶奶用火钳翻书的动作像给烙馍翻个儿，火光把《品德与生活》封面的红领巾映成橘色。江沉突然发现第8页夹着根白发——在"爱护花草"的插图旁弯成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