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及冠

“不是,怎么又怀疑我?你不是说你信我了吗?”刘照君觉得不停地解释会显得很刻意,但避而不谈不解释会显得更可疑,简直进退两难,“谁坏人家的杀手这么尽职尽责地教你拳法?我教你的拳法你总能感受的出来是真功夫吧?”

殷庆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也是。”

两人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凡殷庆炎牵着刘照君走过的路,都是平整的地面,走到后面,刘照君已经完全放心跟着殷庆炎走了,不再犹犹豫豫地探步。

待到身心放松后,刘照君开始注意起一些细节了。

“不对啊。事发后进屋来收拾残局的人都是习武之人——我听脚步声听出来的,比常人沉稳太多。你一唤他们就推门进来了,应该是一直在房外候着。”

刘照君分析道:“我看你这些天都很忙,三福说你有官方职位在身,那身边怎么可能没些护卫暗卫之类的人?你睡觉那屋那么重要的地方,侍卫怎么就让一个刺客大大咧咧的进来了?”

殷庆炎盯着刘照君看了半晌,忽而笑道:“不认识的人是不可能放进来的,但如果是熟人呢?”

刘照君问:“谁?”

殷庆炎淡淡道:“春鸢。”

刘照君愕然。

春鸢?那个这些天来一直和他唠嗑的姑娘?!

“我爹不会在我身边安插刺客,他总要让我有能信得过的人。春鸢是被别人买通的。”

殷庆炎顿了顿,又道:“也可能春鸢进府前就不是一般的身份,三福择人时疏忽了。”

刘照君悟了,想杀殷庆炎的人可真够处心积虑的,他随即又反应过来:“你不是怀疑我吗,怎么就这么把这些告诉我了?”

“只是告诉你,我身边的人背叛我会是个什么下场而已。”殷庆炎提醒道,“小心台阶。”

得了提醒,刘照君暂时停了话头,脚下试探着往台阶迈步。

他想了想,又问:“殷庆炎,如果你没了,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殷庆炎闻言双目一亮。

这可是个把刘照君绑死在他身边的大好机会啊。

殷庆炎面上不显,公事公办道:“你身上有罪字,还有那么多文身,如果没了我的庇护,只能在落草为寇和当罪奴之间选一条路。”

“就是不可能回归平凡人的生活呗?”

殷庆炎点点头,但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刘照君叹口气,推翻了自己原先考虑出的一切后路,看来办户籍是不可能了。他无奈道:“那我这是跟你绑死了。放心吧,我背叛谁都不可能背叛你,你可是我的护身符。”

殷庆炎发现刘照君真是一点心眼都没有,想说什么就跟他说什么,完全不顾忌两人身份,坦诚的像是张白纸,因为坚信自己并无墨点,所以就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他和这样的刘照君说起话来,也下意识地想要坦诚相待。

……真是可怕。

若是真无心机,怎么可能在刘子博那个疯子手底下受到重视?

还是说刘子博就喜欢傻的?

无论殷庆炎嘴上怎么说他信了刘照君,但多年来养成的多疑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怀疑对方身上透露出的每一条信息。这种想法完全不受他控制,完全就是以前被骗多了,养成的下意识警觉。

殷庆炎想不通,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瞧着毫无所觉的刘照君,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哪怕一丝破绽来。

但瞎子的眼睛就是一潭死水,里面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他只能从对方的言语行为中找漏洞,可这人的行事言语都太过天然,太过理所当然,连鬼神之说都讲的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平日里表现的就像是个才来到此间的人,正在尽全力熟悉这个世界。

他看不透。

他真的看不透这个人。

明明对自己可能有威胁,但偏偏又可能是他手上潜在的筹码,他还不能随便把人杀了了事,而且这张脸实在好看,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舍得杀。

此时此刻,殷庆炎不禁开始幼稚地想,如果刘照君只是他的人就好了,身份清清白白,性格坦坦荡荡,是一心向着他的人。

如果这世上真有一心向着他的人就好了。

殷庆炎试探地问:“你……就没想过从我这里逃走,去投靠刘子博吗?好歹是血亲。”

刘照君奇怪地说:“那个叫刘子博的连他亲爹都告发,虽然也是爱国之举吧,但是我不正戴着罪吗,他为了他的大义不得把我也送进大牢里去?我能在外面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找死进牢里去?”

他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如果他真是个爱国的,他自己怎么不进大牢?他长这么大难道就没花过他爹贪污来的钱吗?”

殷庆炎帮腔道:“就是就是,你哥真坏。”

刘照君拒绝道:“可别,他们家不认我这个儿,族谱都不让我上,我也不认他这个哥。你不是让我忘了自己以前是谁家的人吗?我从今往后是西昌王世子的人。”

殷庆炎一怔,随后咧嘴笑开。

他可太喜欢刘照君的最后一句话了。

两人在外面逛了大半夜,回屋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们洗漱完后同桌吃饭,刘照君听着今日布菜时进出的人不多,想来端上来的吃食也不会多,他伸手,去面前的桌上摸索筷子和碗。

“今早吃什么?”刘照君问。

他会根据殷庆炎的回答来决定这顿饭该怎么吃,有没有需要用手拿的馒头或饼?如果是吃粥可以把筷子换成勺子。

殷庆炎道:“是长寿面。”

刘照君筷子一顿,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殷庆炎那个生硬的话题。

长寿面不都是过生日才吃吗?

他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桌子那头传来筷子与瓷碗的磕碰轻响,还有殷庆炎语气淡淡的一句:“你及冠了。”

刘照君歪头想了一会儿,好歹是想起来一些高考前背诵学习的古文化常识。

古代男子满二十岁称作“及冠之年”,所以他如今已经二十岁了,而今天是他生日。

刘照君又问:“今天几月几号?”

殷庆炎只听懂了个“几月”,他答道:“九月。”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重阳。”

九月九号,跟他上一辈子同一个出生日期。又问:“是阴历还是阳历?”

殷庆炎更听不懂了,“什么阴历阳历?沂国用的是东洲通用的东历。”

很多地方都跟刘照君上一世所在的世界不一样,得一一熟悉。

刘照君伸筷子夹面条,“谢谢啊。”

这辈子的第一个生日是这位世子给他过的。

殷庆炎:“你是该谢谢我。”

刘照君:“……”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谦虚啊?他想说些温情话都没法开口。

吃完饭后殷庆炎又出门了,走之前嘱咐三福再给刘照君调个侍女来。

刘照君没往监视那方面想,他还想殷庆炎人怪好的嘞,给他找那么多人聊天解闷。

新调来的侍女叫夏荷,声音听着有点奇怪,刘照君一开始没多想,只当这姑娘处于变声期,但他没过两分钟就想起了春鸢那个前车之鉴,于是趁着其他小厮都不在时,一瓷片横在了夏荷颈前。

刘照君用闲聊的语气说:“用你本来的声音说句话。”

身侧的侍女安静了一瞬,随后用本音笑道:“挺警觉啊。”

刘照君道:“昨天晚上才经历了暗杀,换你你不警……等等,殷庆炎?!”

这声音可不就是殷庆炎吗?!

他刚要把瓷片移开,又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不能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殷庆炎,毕竟声音也是可以伪装的,于是又把瓷片怼了回去。

得问一个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来确定真假。

刘照君想了想,只有两人时发生过的特别容易记住的事。

有了。

他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让我洗澡,然后跟我进了一个浴桶,我当时想从桶里起来,不小心摸到了你的什么地方?说,说出来我就信你是真的殷庆炎。”

谁知道这番话一出来,那个叫夏荷的男人就暴露了,用自己本音惊讶道:“你俩还进了同一个浴桶?这么炸裂!”

声音清朗的有些过分,听着年纪也小,不是殷庆炎的声音。

刘照君把用于威胁的瓷片反手扔开,回手抓向夏荷的脖颈,但被夏荷躲开了,抓了个空。

得活捉,打晕了等殷庆炎回来审问。刘照君凝神去听屋中响动,在一道微风拂面时,猛地出拳向前击去,又快又狠地击中了夏荷的面门。

他这一拳只用了六成力,怕直接将人打死了。

对面响起一声痛呼,刘照君又追着这道声音捉去。两人交手,打了两个来回,刘照君彻底能确定这个叫夏荷的不是殷庆炎。

一个人多年习武,养成的出手习惯和防守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和殷庆炎交过手,殷庆炎手上无兵刃时就喜欢防守,应该是对自己的拳掌不自信,或是没有系统性地学过拳脚功夫。

但手边这个正在跟他打的男人不一样,这个男人以攻为守,出手老辣,都是狠招,久战他必殆,得速战速决。

刘照君深吸一口气,猛地惨叫道:“救命啊——!!!”

王府总该有护院吧?他先多摇点人来,震慑一下这个叫夏荷的男人,让对方自乱阵脚。

夏禾被刘照君这一声惨叫震惊到了,没想到刘照君这么无耻,打架还摇人,再出手的时候慢了一步。

就慢了那么一瞬间,一只拳就擦着他的鬓边打了过去,随后拳变为掌,一掌劈晕了他。

晕过去前,夏禾脑子里最后的一个想法是:看不见身手都这么厉害,太牛了。

……

奇寒练刚跨进西昌王府的大门,就听见西厢房那边传来一声极为凄惨的呼救声。

腿比脑子反应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到了传出呼救声的地方。

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面朝下倒在地上,还有一个脸长得跟天仙似的白衣男人在乱摸地上那名青衣男子。

想来刚刚呼救的就是那名青衣男子了,好大胆的白衣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西昌王府行凶。奇寒练进王府不能带佩刀,只好提拳迎上。

那白衣男子转向门口,不耐烦道:“怎么还有同伙?三福呢?护院呢?你又是谁?”

“奇寒练!”

一盏茶的功夫,奇寒练也面朝下地倒在了地上。

“三脚猫……”刘照君一连放倒了两个“贼人”,自我感觉非常好,蹲下身,打算继续摸摸这两人有没有带凶器。

三福终于姗姗来迟。因为老管家经常在王府里走动,脚步声又轻快,很有特点,刘照君记得清楚,没有将三福当成地上那俩的同伙,而且三福的脚步声后面追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脚步,应该就是王府的护院了。

带着一帮护院来的三福一看地上的青衣男子,惨叫道:“夏禾大人啊啊啊啊!”

刘照君:?

他茫然道:“什么夏荷大人?这不是你给我调来的侍女吗?虽然现在变性了,成了侍男。”

夏禾:怎么一回来发现王府里多了个陌生人啊?他是何意图?我探一探。

奇寒练:大胆贼人!竟敢擅闯王府行凶!

刘照君:你们两个擅闯王府!

《自家人打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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