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长梦一觉

许久未曾如此尽兴,沈凛入眠的过程异常轻松,除去在地宫新房短暂休息,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在九阙城养成的习惯,每次只要柳叙白在侧,他就睡得安逸万分。

再加上今日又与柳叙白情投多时,所以睡意的侵袭根本无力阻挡。

睡梦中,他还在思考那个未解的问题,柳叙白身上的灵魂碎片,究竟该如何获取,还有整个世界存留的长生种与短生种共存的问题,如今柳叙白身份曝光,这个事情只会越来越棘手。

他不可能将这个问题留给自己的分身,即便此刻分身已经可以使用沈月见的能力,但是离了自己,也难敌这铺天盖地的想获取无色血的人。

强行剥离灵魂碎片,会不会对柳叙白分身有所伤害?这一点沈凛不敢赌,千叶世界的叶冰清始终处于失联状态,沈凛也夜梦之时也曾回去探瞧过,叶冰清如同人间蒸发,虽说她已无实体不存在再死一次的可能,但若她陷入危机,沈凛还是会忧心。

越是与携带碎片的分身相处时久,沈凛就越是思念柳叙白正身,虽说本质上他们都是柳叙白的一部分,但随着时间的堆积,他有无数的话语想对柳叙白正身倾诉,包括那迟到的道歉。

沈凛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以前他没有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过柳叙白,在自己还是楚雁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柳叙白的身为神君的谋略与气度,而在自己重生成佛莲化身的时候,他感知到的是柳叙白作为良师的关怀与温柔,但是抛开这些带着光环的滤镜之后,在他那张宁静的脸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

柳叙白是一个喜欢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人,所有的心绪都被他平日的清风淡月掩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存在无论在何时,都像明灯一般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寻得方向,用自己的余温温暖着这凉薄的世态,这也是为何自己身在异界,还是会反复爱上柳叙白的原因。

但在他那身傲骨之下,却是难以觉察的敏感与脆弱,他的心软与宽容从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怕自己犯错,所以要在事态发生之前,替自己攒到足够的筹码,等到事发之时,来抵扣自己的不安,即便要以生命为代价。

换句话说,他想要提前替自己赎罪。

但是柳叙白不知,他做的一切,早已超过他想要抵兑的罪孽,问心无愧的活着,也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一种奢求,只可惜这世间却从没如他所愿,他的推避与隐忍,换来的是这天道的步步紧逼。

当然这其中还有自己参与的一部分,当初的自己在现在看来幼稚的出奇,他总想要独占柳叙白的所有,不许他人觊觎不许他人触碰,生怕他被人抢走,每日患得患失的担心他会因有朝一日觉得自己烦腻而弃之一旁,加上自己与他身份的差异,他总感觉无法追上柳叙白的脚步。

但如今,他通过这两界灵魂碎片产生的分身,仔细剖析了柳叙白的性格后,自己才清楚的意识到,柳叙白自打认定自己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停在原地,站在他的身边期待与他同行。

柳叙白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待他的态度一向是倾其所有,毫不保留,绝对的宽纵以及绝对的信任,将原本应该共担的罪业,全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也将所有本该与他分诉的苦楚,尽数藏进了心里。

含光境的遭遇、灵心道骨的替换、弱水牢中的酷刑,柳叙白都一个人艰难的撑了过来,最后击碎他所有希望的,是他一直在保护的自己。

沈凛想象过,他与柳叙白之间,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争执,甚至严重到会负气出走各自冷静,但是柳叙白却总是选择在矛盾发生的时候退让,让他消了气焰冷静下来,就是这样的纵容,让自己恃宠而骄,不断的挖空索取柳叙白已经残剩不多的希冀。

真实的转折远没有戏文唱谱中说的那么波澜壮阔,心魔催化的,不过是件拈酸吃醋的小事,但却成了对柳叙白的致命一击。

现在想想,风知还与柳叙白之间,他当真那么容不下吗?即便没了风知还还有陆竹笙,在这异界之中亦有云宿之流,难道他都要将其抹杀才能觉得安心吗?

不,他若真的这样做,不过是将柳叙白推入了更孤身无援的境地。

在不知道自己就是沈月见之时,他多次因柳叙白心中有他人而感到愤恨,心魔的暗动便是最好的证明,但反观柳叙白,即便知道了商瓷的心意,他选择的解决方式是与自己坐下来冷静分析,从头至尾都未怀疑过自己对他的情谊。

明明只要坐下来谈谈,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对柳叙白拔剑相向。

在这异界里,他看到了柳叙白的怯懦与无助,那是柳叙白最真实的样子,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求被爱,渴求宽恕,自己曾是维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但他最终,也没有被自己救赎。

无用的多疑,毁灭了柳叙白构建的一切幻想。

如果当初,他能准确感知柳叙白心中的企愿,是否结局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当初,他能多给予柳叙白一些信任,是不是就不会受言灵咒的蛊惑?

如果当初,他愿意放下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那柳叙白是不是就不必受骨生花的困扰?

无力的自责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他必须背负着这道罪业走下去,只有在时间尽头与柳叙白重逢,他才有机会向柳叙白说明,自己这些时日想明白的道理。

琅環君……

琅環君……

“虽然还想多听一点,但是你得回去了。”

沈凛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背后语惊的直接从梦境脱离,坐起身后,才发觉刚才醒的太快都没有分辨清楚对方的声音所属,只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在提醒他,提醒他回到现实。

他一手扶着额角按揉,一手伸探榻侧,但只摸到了那根精巧的短竹笛,微凉的软垫之上并没有体温的残余,柳叙白不在身边,这让他本就不宁的心绪又乱了起来。

柳叙白呢?他又去了哪里?

这情节与当日在杜若府中的一模一样,沈凛快速下床整装,正当他将抓起短笛准备出门的时候,柳叙白却刚好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沈凛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的疑惑道:“这么着急,你要去哪里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琅環……琅環……”沈凛一把将他拥在怀中,丝毫没注意柳叙白手中拿着的托盘,这猛烈的相拥之下,险些将他刚备好的早餐打翻,好在柳叙白及时调整了手势,稳住了那些即将倾倒的碗盘。

“怎么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是做噩梦了吗?”柳叙白腾出一只手,在沈凛的背上顺了顺,“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没有,我就是想……抱抱你。”沈凛的情绪有些不稳,似乎只有这样将柳叙白锁在怀中,他才能平止心里的纷乱,柳叙白也没再多言任由他抱着,直到沈凛情绪落平,他才出声道:“要不,先坐下来,边吃边说?再等一会,可就都凉了。”

柳叙白拉着坐到桌边,将热气尚存的百果粥与杏仁豆腐放在放到沈凛面前,“北渊盟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伙食,我专程去了这附近最有名的悦德坊替你买的,你不是爱吃甜口的食物吗?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起的这么早,就是专程去给自己买早饭吗?沈凛看着桌上的食物愣神,柳叙白将羹匙放在自己那碗百果粥里,将上面撒落的果仁碎搅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浅尝,“嗯,甜得很。”

“你其实不必这么为我费心。”沈凛低语道,柳叙白见他还是情绪不高,便凑过脸来看着他,“不对你那要对谁上心?怎么一觉起来,变化这么大?”

“我……”沈凛本想说些煽情的话,但柳叙白却直接上前亲了亲他的唇,唇面上果仁的馥郁与甜粥的回甘尽数传递到了沈凛口中。

“甜不甜?”柳叙白凝眸询问,沈凛舌尖轻舔唇间,眉目也舒展开来,柳叙白这一吻唤回了他的意识,他露出笑颜回味道:“甜,从未尝过这么甜的粥。”

“行,那看来我没白搭功夫,别只顾着喝粥,这杏仁豆腐早市不常有,你也吃点。”柳叙白像哄孩童一般劝着沈凛吃饭,他虽然不知道沈凛在他不在期间,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检讨,但再不好的心情,只要搭配甜食,多少能缓和一些。

沈凛也不想柳叙白担心,便听话的将碗中的百果粥喝的干净,酥脆的干果碎与米粥的融合,让枯竭的味蕾得到了解放,配合着杏仁豆腐软弹还有桂花糖浆的芳郁,所有的烦恼都瞬时抛之脑后。

“心情好些了?”柳叙白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一边问询道,沈凛点点头,起身帮着他一同拾掇,“好多了,就是起来没看到你,有些害怕。”

柳叙白的手停了停,他也没想到沈凛这么快就会醒来,昨夜辛苦便想着让他多睡一阵,谁知这反而让沈凛感到了不适,他略带歉意的说道:“下次不会了,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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