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心结渐舒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走不出河洛城?沈凛看着眼前只剩几块木板的索道桥,正准备御剑飞至对岸,但他催动了几次灵心道骨都没有反应,天魔心似乎也沉寂了下来,无法调动其全部力量。

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沈凛心中越来越疑惑,柳叙白究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但是由不得他多想,柳叙白就已经向着相反的路走去,身影也越来越远。

“琅環!你等等!”沈凛大声呼唤着柳叙白的名字,但是柳叙白似乎是铁了心的要留下,所以并未回头理会他。

骗子!柳叙白你个骗子!

沈凛情急之下心中升起一丝怒意,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自己一意孤行,现在他不也是剥夺了自己的选择的权利吗?还说什么还不还,这分明就是他早已做了盘算后,为自己开脱的借口罢了。

就在此刻,河洛城位处的陡崖开始崩落碎石,继而整个地面开始瓦解松动,原本立于四角的瞭望台也开始摇晃,片刻之后轰然倒塌。

这地动山摇的震动让沈凛瞬时感受到了河洛城上空强大的灵能威压,他这才明白,之所以灵心道骨与天魔心无法运作,是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被灵场覆盖,而这个灵场主人显然就是柳叙白,所以只有他离开此地,才能让自己的能力恢复正常。

柳叙白哪里来的这么高深的修为?沈凛不解,之前在地下对付施子懿他消耗良多,再加上他本身也修为也低于自己,他是怎么做到建立如此宏大,连自己都可以压制的灵场的?

但即便将这些都想明白又能如何?柳叙白现在明摆着就是逼自己离开,他要做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眼看着河洛城摇摇欲坠,柳叙白若是留在里面定会和它一起沉入深渊。

不管了,沈凛将宛郁蓝城给他的补充药剂服下,然后又将定元丹拿出,这个时候天魔心至少还能燃起片点火星,而灵心道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虽然这点魔气不足以支撑他飞过高崖,但是有定元丹的加持,他至少能获得短时间的霸体。

沈凛摊掌一握,五指施力间便将定元丹碾碎,里面蕴藏的灵能开始窜入他的身体,四肢百骸似乎得到了解放,力量的主导权也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沧渊剑长鸣一声平落在身前,时间有限,沈凛踏上剑身后便开始疾速飞行,好在两崖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越过山门后沈凛继续在高空寻找着柳叙白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飞到祭坛之上的时候看到了柳叙白,他正站在长生子像前静静端详着,丝毫没有在意身旁正在倒落的屋舍。

沈凛跃下沧渊剑,稳稳的站在了柳叙白身前,他的到来出乎了柳叙白的预料,柳叙白看着他眼中甚是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反应了一瞬,马上转变了情绪,厉色而道:“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危险?你还知道这里危险?”沈凛也没有给他好脸,毕竟柳叙白的行为也让他感到不满,若不是刚好携带了定元丹,现在指不定是什么光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河洛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言谈间,沈凛发觉柳叙白的脸色仿佛没有之前的那么难看,面色红润且精神无比,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见柳叙白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凛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冲着他嚷了起来。

“柳叙白!你能不能不要总把事情藏在心里,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和我一起共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躲在你羽翼之下的只会哭泣的孩童吗?”

“你埋怨我不与你商量擅作主张,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是你说的,同生同死,但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会选择抛下我!你明明比我更知道原地等待的人有多痛苦,但是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这么做!”

“你是在报复我对吗?报复我曾经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让你苦等多年,所以现在应该轮到我来承受这种折磨,是不是?”

“你比任何人都自私,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你从来……”

“从来都没有真的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你的庇佑,不需要你的牺牲,更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

“你可以对任何人说的事情,偏偏要瞒着我,你做了再多,也不会让我知道,从头至尾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你戏耍。”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也许连沈凛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无意间,将对柳叙白正身的情绪都发泄在了眼前这个碎片分身之上,他双眼赤红,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将视线阻隔,他哽咽着硬是再讲不出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冲动的对柳叙白发脾气,他实在是气不过柳叙白的行为,既然说了要在一起,为什么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着将他推开,在神域是这样,在九阙城也是这样,就连在魔宗的时候,柳叙白依然任由自己折磨都不肯说出他在含光境受的委屈。

他宁愿选择自尽,也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命不久矣。

所有有关他做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如果不是白玉京和将离,自己一辈子都会像个白痴一样怨他恨他。

就不能坦言相告吗?

就不能偶尔脆弱一次,站在自己身后让他保护吗?

沈凛看着眼前被他责骂的不再作声的柳叙白,心里又有些后悔,毕竟此间的柳叙白哪里知道他的曾经过往,对于这个分身来说,他已经足够依赖自己,这一次也不过是冲动之举,并无太过出格,自己何须这般疾言厉色的对他?

柳叙白无端端被自己指责了一通,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沈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能转过身偷偷将泪水抹去,然后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

“对不起。”

柳叙白低下头,他伸手去扯沈凛的衣角,轻轻拽了几下见他还是没有理自己,便缓声道:“这些话中我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么对你确实不妥,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别生气了。”

见柳叙白说了软话,沈凛心里的歉意便更盛,他没敢回身,只能呆在原地将新流出的泪水擦去。

柳叙白从身后将他抱住,然后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现在告诉你,可能迟了一些,但是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要怪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我把自己献祭给了河洛城。”

“什么意思?”这词语听着让人感觉分外不适,沈凛的面色沉重,这字里行间不就是说明,柳叙白又打算做傻事。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一直可以听到有人在召唤我,你还记得吗?”

“没错,是这座城,是河洛城在召唤我。”

事情要从柳叙白被信众亲眷报复之后,看清幕后之人开始。

那个所谓的主使,对柳叙白而言,既陌生有熟悉,若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拼凑起来的人,在他的五官之上,可以看到诸多人的结合,譬如,已经化作忘川水的三司命,还有未能从人屋走出的繁西林,亦或是被沈凛斩杀的伏今朝。

这时,那人对他介绍了自己的来历,他是就是河洛城本身。

如柳叙白从前的判断一致,这座城,这间人屋,从一开始,就活着。

所以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无论是消亡在忘川水中,还是掩埋于地下,都会成为河洛城的一部分,成为人屋的养分,而随着施子懿、伏今朝这些高修为的人殒命,河洛城自己,也具有了本体意识。

“就叫我阿昙吧,反正我也没有名字。”那个怪物如是说道。

之所以操控那些活着的信徒亲眷,是因为他的根脉在河洛城,无法离开,所以只能派遣活人帮他做事。

他诓骗那些信众向外传递书信,然后许诺他们,可以以人屋的方式,帮他们找回亲眷,摆脱无色血,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那些信众才会义无反顾的帮助河洛完成此事。

而他们对柳叙白施加的所有暴力,也是阿昙应许的,他不确定柳叙白会不会配合,所以他需要将柳叙白短暂的失去行动力,才能与之交谈,若是换别人,恐怕柳叙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将其抹杀。

只有这些人出手,柳叙白才会因为愧疚束手就擒。

接下来,河洛讲出了一个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

所谓的无色血宴,只不过是一个骗局。

一个要骗取所有与无色血相关的人来此的借口。

包括,那些活着的信众。

当所有事宜完成之后,阿昙没有夹带任何感情的,将他们全数灭口,包括那些赶来参加无色血宴的宾客,也被他切割成分离成大小不一的尸块,整个血池十四狱真的沦为了人间炼狱。

“你这么大费周章要我来,所谓何事?”柳叙白不解,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动弹不得,所以只能躺在石床之上等阿昙答话。

“放心,沈凛死不了的,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反正我的心脏也撑不了太久。”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和你谈谈。”阿昙在吸收完地上的尸块之后,坐到了柳叙白身边。

“我,想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柳叙白不明所以,杀这么多人,折磨自己半天,不惜将沈凛一度扯了进来,为的难道只是让自己留在河洛城?

“我需要你。”阿昙话意送快的说道,“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人屋的出现,是凌驾于无色血之上的力量,无色血做不到的事情,人屋可以。”

“我是可以复活那些死去的人,但是同时,也是在扰乱世界规则,他们固然无辜,但是他们活着,那么人屋将会成为下一个无色血,又会大批的信徒为此前赴后继,那这悲剧,就没有收场的时候。”

“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世间灾祸,所以我希望,你同我一起,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柳叙白听得云里雾里,他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有些大,完全不明白阿昙的打算,见状阿昙便继续说道:“把你的心脏献祭给我,和我成为一体,这样引爆忘川水的时候,我们才会一同消解。”

“你之所以一到此处,就会困乏,那是因为,这座城中流动的忘川水与你同根同源,你我的意识力此消彼长。”

“原本这个局中,我是想将沈凛一起算进来的,不过,他有他自己的使命,那是我不能干预的部分,所以,他不在我的清算行列。”

“留他一命,应该也是你想要的结局吧?”

阿昙的话可信的很,而且对于阿昙这种自杀的行为,柳叙白居然也很认可。

他刚才见识过了那些信徒亲眷的愤怒,也知道,自己只要活着一天,这样的灾厄就不会结束,谁知道,下一个施子懿会在何时出现。

漫长的人生之中,他会遇到无数个施子懿,也正如沈凛所说,长生一族,早就不合适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但是另一件事情也随之窜入柳叙白的思维中,那就是阿昙为什么要选择自裁,对于一个新生的意识体来说,他根本无法判断正邪善恶,但听他方才所言,三观正确到连柳叙白都为之佩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活着而是选择死亡是吗?”阿昙看着柳叙白轻笑道,他将自己的上衣解开,那被缝合拼凑的身躯之上,显露着一个淡淡的由迦蓝幽昙编结而成的花印。

“你的赐福,是这众多**中,我唯一可以感知到的善念。”

“即便是在这布满罪恶的土壤里,它也能坚韧的破土而出。”

“所以,我以它为名,正心而行。”

是桐雪,是他当初给桐雪留下的祝福,柳叙白恍然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阿昙才会知道,苟活在世的信徒亲眷是何等痛苦,也知这无色血与人屋的危害,更知道那在人心中永不停歇的**。

柳叙白的善意,终于起到了一次关键性的作用。

“好,我答应你,留下来。”柳叙白明白阿昙的用心良苦,所以也打算答应他的请求,除去大义,至少这个决定,能保证沈凛平安。

在柳叙白伤势完全愈合之后,他便跟随阿昙的指引,向那个充满灵能的深井之中,献祭了自己的心脏,而阿昙的意识体也开始消散,与他融为一体,所以现在的河洛城就是柳叙白。

柳叙白这一段说辞,令沈凛倍感惊讶,原来从一开始他一直怀疑的人,根本不算是人,而是河洛城的意念体。

让沈凛更加没想到的是,柳叙白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他目瞪口呆,“你也没有对我说实话不是吗?你不是此间的人,是为了这个专程而来的对吧?”

柳叙白将那片透明的碎片摊在手心,递到沈凛面前,他的声音平静,说明这件事情他早就心里有数,沈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显然这个消息并不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

“你是月见的本体,我说的没错吧?能与人屋直接抗衡,你的能力不属于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说,你应该是与元歌一样来自天外,对吗?”柳叙白的追问,让沈凛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而我,也是那个柳叙白的一部分对吧?就像月见和你一样,不过好在,正身与分身本就是同心一体,所以此间之内,你我的相遇也是必然,我依旧没有爱错人。”

“你应该也烦恼过我是长生子的这件事吧,既不能告诉我你的来意,又等不到我死去,想要带走这个东西,除非动手杀了我。”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既是为你也是为了这芸芸众生。”

“河洛城的人屋若是失控,你比我更清楚后果,所以我用自己的心脏,替换了河洛城的核心,也就是我们在地下遇到的那个像胎胞一样的东西。”

“我的心脏在这里,我无法离它太远,刚才的后果我想你应该看到了。”

“这座石像只要落下,就可以激活掩埋地下的忘川水库,届时,我就会像所有的长生一族一样,化作这涓涓细流。”

“所以,只要我死去,河洛城的祸患就会终结,因无色血受害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是吗?桐雪的悲剧,我不想再让它延续下去,也是时候,让无色血消失了。”

“这样你就可以带着这个东西离开这里,去找我的本体,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感知的到,对吧?”

听着柳叙白像遗言一样的陈述,沈凛转过身扳住他的肩膀,声音中带着无限的心疼,“我是为了这碎片而来,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

“寒濯,你心里清楚的,长生一族的绝迹,是这个世间的运行规则,是既定的优胜劣汰。”

“我与你重逢,与你成婚,与你同奏风月辞,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让无色血不要再沾染污浊了,让它回归它该去的地方吧。”

“如今到了我该退场的时候,你应该开心才对,因为我不会就此消亡,而是会在另一个地方重生,你带走的,不就是这份希望吗?”

“我们,总会相遇的。”

柳叙白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松解的雕像,那颗枯萎的迦蓝幽昙也从石像的耳际滑落,隐入烟尘,他将沈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然后歪头一笑。

“我已经启动了这神像的机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只不过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沈凛将所有的残存的力量都凝聚到了一起,身边摇晃的房屋也暂时稳定了下来,定元丹的时效还在,强力的压制能为他多争取一点与柳叙白对话的时间。

“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选择,同样的,我希望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你也可以理解。”

“你不是第一次这样选择牺牲,几乎每一次,你都执拗的用这样的方式换取平衡。”

“你知道每次你在我身前倒下,留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有多无助多痛苦。”

“是我无能,是我没有强大到足以让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所以你才会独自去承担。”

“这次,不管后果如何,我要陪你一起。”

沈凛拉起柳叙白的手,正色道:“这一次,我不要一个人活着,不管是分身还是本体,我都要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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