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279.屡变星霜(五)

几人争执间,一道素白的衣袖突然飘到众人眼前,“小二哥就不必破费了,这顿我来请。”话音一路,十五个铜板叮叮当当的落在桌案上。

薄薰回头一瞧,“沧海公子!”方才和小二说话太过专注都没察觉他靠近。

沧海还是一身白衣,没了酒气熏染的脸看着颇为俊逸出尘,他冲着三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池姑娘,谢离,还有小薄薰,我们又见面了。”

池鸢朝他颔首示意,她是发现有人来了,但没想到居然是他。

谢离起身向沧海拱手致谢,“下次我请沧海公子喝酒。”

“好……”沧海目光在谢离身上流连一圈,随即看向池鸢,“池姑娘这是要去落神山凑热闹?”

池鸢眸光一动,好一个凑热闹……他似猜到自己的来意,“莫非沧海公子也是来凑热闹的?”

沧海眉目一展,拂袖笑道:“是啊,我也是来凑热闹的,池姑娘,不如一起?”

“好啊。”

入夜后的落神山静谧又神秘,蜿蜒山路一直延伸到山湖深处,一路走来,人没看到一个,倒是看见不少山石,山石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剑痕,像是历经多年风雨,有的剑痕已被雨水侵蚀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沟。

过了前山,逐渐能看见远处举着火把巡逻的门派弟子,这山上大多都是依附水月洞而生的小门派,至于水月洞的落处,还需往山湖深处行走。

“不是有热闹瞧吗?怎么走了一路,安静得一个人影都没有?”薄薰跃上树梢往远处湖山望了望,对于那些巡山的弟子选择视而不见。

沧海笑着道:“时辰还早,那些妖怪还没出洞呢,再说了,你不觉得这山林安静得有些过分吗?时近初夏,就连虫鸣声都听不到……”突然他脸上笑容一顿,“呀,我说什么来着?还真是说什么,应验什么。”

周围山林静得一丝风都不起,四人各占一株树,刚好将周围四个方位都守住了。

一阵细碎的窸窣声由远而近,直到近了那声音又突然止住,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从石道旁的草丛里窜出,他躬身弯腰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发现附近没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山林密不透风,即使明月高悬,也很难透进一丝光亮,池鸢依树而靠,目光落在那胖子身上,忽地,她嘴角闪过一丝诡笑,原来底下那个胖子正是被水月三大高手追击的孟三刀。

孟三刀爬起身继续跑路,许是起的太急,一个没站稳又跌回地上,只闻叮当一声响,斜挂在腰上的一把弯刀也被震了下来,其上还残留着几丝黑血,孟三刀赶忙捡起刀,就在这时,本是冲着北面去的巡山弟子突然朝他这边山道过来了,孟三刀心下一惊,赶忙翻进草堆里蹲伏着。

这队巡山弟子共有十二人,带队的是水月弟子,其后都是附近小门派的弟子。

孟三刀死死盯着这一队巡山弟子,他悄悄举起弯刀,摆着一个随时进攻的姿态。

这队巡山弟子显然是听见动静了,他们在附近细细盘查,一处地皮都不容放过,眼看即将要搜到孟三刀的藏身之地,林中突然想起一声尖利的虫鸣声,巡山弟子听了立马收队合聚,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动静?”

“像是鸟叫?”

“不对,是虫子叫!”

孟三刀缓缓收回刀,那声虫鸣他最是熟悉,正是他们东越传递消息的暗号。

正待巡山弟子疑惑不解之时,山林中已经有一匹不速之客悄悄潜伏靠近,忽地,两道铁索猛然从林间飞出,迅速缠上两名守山弟子,将他们拖入草丛,一番动作快得不过眨眼间。

对方出手太快,谁都始料未及,领队的水月弟子赶忙点燃一支信号弹,召集众弟子摆开阵队杀敌。

眼见偷袭不成,蛰伏在四周的东越人立时拔刀而起,如饿狼扑食一般杀向巡山弟子,但特意选拔出来巡山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几波对阵下不仅毫发无伤,还斩杀了数名东越人。

见同伴倒下,余剩的东越人瞬间被激怒了,他们愤然回击,一个个杀红了眼,直拿肉身去堵对方的剑阵,巡山弟子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没出一会便被东越人寻到突破口,几番拼死对抗,终是死在东越人的乱刀之下。

望着地上血流成河的惨状,谢离面露不忍,他探向腰侧的佩剑,才一动作,一团绿光就飞过来缠住他的手,谢离怔了怔,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底下那群东越人开始搜刮巡山弟子的尸身,反观孟三刀却还蹲在草丛中不动,如此怪异之举属实有些不对劲,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还未等那群东越人多得意一会,几道刺目白光突然从林间飞出,只闻“噗噗”几道沉闷声响,那群东越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地身亡。

那几道白光实为三把利剑,它们裹挟着一股强大的气劲在众人之间流窜,最后都直直插入东侧一株粗壮的大树上,而这株树上站着的人正是池鸢。

林间又恢复一片死寂,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让人直犯恶心,看着树上插着的三把利剑,孟三刀腿都吓软了,他们还是追来了……

月上中天,一束惨淡的月光穿透密林,斜斜洒落在石道上,将突然出现的三人身影照得清晰分明,而这三人正是之前出现在茶摊的三名男子,同时也是追杀孟三刀的水月洞三大高手。

林中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微微潮湿的水汽散在空气里顷刻成雾,三人各自取回佩剑,视线在林中和尸体之间来回搜寻,突然,其中一人目光陡然扫向孟三刀的藏身之处,下一刻,只闻“轰”的一声巨响,一道极为刚猛的掌风贴着孟三刀的头皮飞过,在他身后五丈外的山坡上炸开。

漫天烟尘中,一个身形消瘦的黑衣男子缓缓走出,他望着石道上的三个人,唇角勾起一丝笑,“真是巧,又与三位见面了。”

水月三人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忽地,其中一人飞身而出,一剑扫向黑衣男子,然而在他出手的瞬间,黑衣男子已经动了,黑衣男子出剑的动作极快,于半空挽出一道极为绚丽的剑光,与水月那人扫来的剑气在空中相撞,轰然炸开的气流将周围一丈之地夷为平地,同时也将孟三刀的藏身之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孟三刀一身衣衫全被冷汗浸透,他拖着吓软的双腿爬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一双清秀眉眼笑得极为冷冽,随即他又抬头与不远处的水月高手对望。

“赖当家,我……”孟三刀欲争辩什么,却被黑衣男子打断,“大敌当前,不必多说,回去再论你的功过。”孟三刀脸色一变,默默退到黑衣男子身后。

就在黑衣男子与水月三人对峙之时,之前巡山弟子放信号弹召集而来的援救弟子们终于姗姗来迟,看着满地尸体的惨状,众人皆是惊惧不已,“这,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过韩师叔,宁华师叔,粱师叔……”领头人一见水月三人,立马带领余下弟子俯首叩拜。

黑衣男子笑望着林中众人,嘴角牵起一丝不屑的笑,“哼,赶来送死的人倒是不少。”他轻轻抬手挥了挥,霎时,潜伏在周围的人全都站了出来,这十几个人统一黑衣装束,面巾蒙面,手中拿刀,浑身气势内敛又深沉,看上去就不好惹。

“去,陪他们玩玩,记得将那三人给我活捉回来!”黑衣男子说完,双臂一展,身形如鹰倒飞出树林,落足在远处的山坡上负手而立。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一齐动身,其他门派弟子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刀剑与其对抗。

黑衣男子一走,孟三刀直接落入水月三人的视线内,他身子不自觉地颤抖,整张脸吓得唰白一片,即便双腿虚软无力,但他依然强撑着爬起身,心知这是赖当家留下的试炼,只能硬着头皮与水月三人强大的气势相对。

水月三人盯着孟三刀看了一会,突然,其中年岁最浅的韩飞渡动手了,快如迅雷的剑势让孟三刀出手不及只能疾身后退,孟三刀被他逼退了好几丈,忽地,他扭转身形,双手出刀迅速刺向韩飞渡,韩飞渡一剑扫去,庞大气波瞬间将孟三刀袭来的双刀震飞,接着他又一剑刺向孟三刀的胸口,关键时刻,孟三刀拔出第三把弯刀,韩飞渡的剑锋刚好刺中刀刃,但强大的余波还是将孟三刀打得口吐鲜血,身子如同破布一般在草堆里滚出很远。

水月另外两名高手,宁华,余雨二人已经加入众弟子的混战,那群黑衣人明显与之前所遇到的东越人不同,他们武功高强,汇集而来的弟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并且他们的功法路数不似东越人,倒像是集中原武林百家之所长,单单拧出一人倒好对付,但面对这么一大群人,即便是宁华、余雨这样的高手也很难招架得住。

另一边的孟三刀还在与韩飞渡打斗,但战势已经急转直下,起初孟三刀还能在他手上走上几招,可受伤之后的孟三刀已经不能与韩飞渡抗衡了,孟三刀为了保命只能愈打愈退,期间还不时将目光投向山坡上的黑衣男子,祈求他能出手帮忙,然而面对孟三刀求助的眼神,黑衣男子却笑得一脸淡漠选择无视他。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远处湖山突然燃起一大簇火光,成片黑烟笼罩着半边山头,韩飞渡扫了一眼,脸色顿变,“不好,那方向是寒清门……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诸位不要恋战,速速随我赶去寒清门!”

“哈哈哈,可惜啊,你们知道得太晚了,便是现在赶过去,也只能看见一地烧焦的尸骨……”黑衣男子突然飞身而下拦在韩飞渡身前,“不过,你们也别想着过去,还是留下命来给我这些可怜的兄弟陪葬吧!”

黑衣男子说罢,袖中突然飞出一把瘦长的细剑,对着月光,那细剑剑身龟裂的细纹犹如蛇身上的鳞片,折射出黑紫色的诡异光芒。

韩飞渡神色肃穆地看着黑衣男子,他与此人交过手,而且是三人对一人,虽打成了平手,但他们却没占什么上风,足见这黑衣男子可怖的实力,方才听孟三刀喊此人为‘赖当家’,莫非此人是东越的领头人不成?

韩飞渡话不多说,直接出剑,黑衣男子轻笑着旋身躲避,面对韩飞渡迅雷般的快剑,黑衣男子应对从容,他身法极好,一躲一退间犹如云间漫步,无论韩飞渡如何出招,他都能云淡风轻的出剑扫开。

自黑衣男子站出来后,与门派弟子作战的黑衣人也不敢懈怠了,他们开始大杀四方,即便有宁华、余雨从旁相助,但在人数优势的碾压下,很快就杀得只剩他们两个人。

“呀,这么快就杀完了,可真没意思……”黑衣男子轻叹一声,突然飞身退走,韩飞渡赶忙退回到兄弟身旁,虽不知这黑衣男子为何停手,但还是小心为上。

“哎,杀你们几个太费劲了,有这时间足够我做好多事,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一步。”黑衣男子说完凌空一跃,几息间就飞出众人视野。

孟三刀见黑衣男子走了,赶忙钻进草丛,趁水月三人与黑衣人打斗之时悄悄溜走。

这批黑衣人虽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面对水月的三大高手依然不够看,几番对抗下很快便败下阵来,黑衣人也不多恋战,甩出黑烟趁乱遁逃,水月三人也无心去追,当务之急是赶去寒清门救援。

林间再次恢复一片死寂,确认不再有人后,谢离终于缓了一口气,方才乱斗之中,好几次被剑气扫到,若不是薄薰暗中给他施了护体光罩,不用剑气扫来,他早就被人发现了。

至于其他人,池鸢和薄薰自是不用多说,沧海的隐匿本事倒让人颇觉意外,池鸢也隐隐觉得此人不简单,虽未见他出手,单凭这身隐匿本事决然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四人出了密林,便是紧挨仙居湖的一段草地,沿湖才走数十步,湖面上突然飘游出一大片萤火,一团团绿光簇拥着前行,好像漫步在暗夜中的精灵,如此美好的精致让人流连忘返,然而在湖岸的另一端,大火已经侵吞了无数人的生命,黑烟成云将残月遮掩,大片飞鸟从山林中飞出,清透的湖风中也夹带着一丝难闻的烧焦味。

忽地,一阵狂风将迎面飘来的黑烟吹退,云烟散去,月光乍现,无数黑影突然倒影在湖面上,抬头望去,山林间突然涌现出一大批黑衣人,他们脚不沾地,游走在树梢之上,他们队列有序,气势凌人,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刀刃,便是远远看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

这是……风雨楼的人,池鸢才看一眼,就基本确认了他们的身份,这群人的气势明显与之前那批黑衣人不同。

“主人,就是他们,他们终于出现了!”薄薰对着空气嗅了嗅,显然她也将风雨楼的人认了出来。

沧海望着远去的那批黑衣人,神色微变,他回头对池鸢道:“故人来了,池姑娘,恕在下先走一步。”说完沧海就纵身飞去,追着黑衣人的脚步直奔寒清门。

池鸢凝眉看着对岸的火光,招手让谢离跟上,等他们赶到时,山门前已经混战一片,大批的东越人和门派弟子在交战,早他们一步先来的风雨楼的人却不知去向。

池鸢站在湖岸边的大石上,她的脚下,临岸的湖面,甚至树上都挂着几具死相凄惨的尸身。

一场大火将落神山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过来,大火虽是东越人放的,却给他们招来更大的危机,落神山附近的大小门派纷纷赶来,大家抱团取暖一齐对抗东越人。

眼见东越人逐渐不敌,一大批黑衣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相助,这群人不是风雨楼的人,更是不是东越人的同伙,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来得莫名其妙,所使招式功法更是看不出来路。

在双方战势即将扭转之际,风雨楼的人突然从天而降,如暗夜枭鸟杀向众人,他们毫无差别的攻击,但敢阻拦抵抗者皆是死,如此混乱的场面,令场上门派弟子都懵了,心里纷纷念叨着:到底有多少势力参与了这场争斗,怎么都是帮东越杀人的,他们的人呢?水月洞的人呢?自诩匡扶江湖正义的武林盟呢?

乱战之中,突然有一位门派弟子临阵脱逃,然而却没人来追杀他,东越人自身难保,黑衣人忙着对抗风雨楼的杀手,风雨楼的杀手压根都没看他一眼。

见有人出逃,其他人也顾不得许多了,跟着一块往外跑,等他们跑出来,却发现还留在里面的皆是东越人,还有不知哪方势力的黑衣人,以及风雨楼的杀手,直到现在众人才知,原来风雨楼是来帮他们的,但风雨楼行事向来特立独行,从不与人解释,这群门派弟子一开始没弄清他们的目的,傻傻地跑上去作死,这才导致一开始的场面,风雨楼看上去像无差别杀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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