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310.月影朦胧(一)

池鸢俯身蹲下,眨巴着晶亮的眼眸,与秋玉彦对视:“糟,哪里糟了?我只是惊讶而已,我并不觉得养尊处优被人伺候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你不会,那很正常,你会了,那也挺不错。”

秋玉彦手中动作一顿,眸光如长河秋色,脉脉动人,“池鸢……你能如此想,我很高兴。”

“高兴就好,人就是要高兴,忧愁的事想太多没用,只会徒添烦恼,来来,我帮你一起串,这样快!”

池鸢捡起地上竹枝同秋玉彦一起串鱼,目光不时看向远处湖面,说来这雨来得确实古怪,天上那片雷云只笼罩在湖心十里之地,如他们所在的这处湖岸就只有零星小雨撒落,如今离远了,她也感应不到那股不详之气,或许是散了,也或许是隐藏起来了。

秋玉彦顺着池鸢的视线看了一眼,眉梢轻蹙,思虑片刻还是忍住没有说,关于这等神异之事他知之甚少,与其问池鸢,倒不如自己暗中调查,这样既不会麻烦她,也能在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少顷,湖上阴云终于散去,两人的烤鱼也做好了,被池鸢扔在山石上的薄薰闻到食物香气,霎时清醒,整根木藤似生了脚一般,慢慢窜下山石,悄悄爬到池鸢身后,趁两人不注意,探出一截藤枝去碰那烤架上的鱼。

池鸢岂会没有察觉,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秋玉彦瞧见烤架上探出的藤枝,默不作声的看着它将一串烤鱼拖走,正想看她本体如何吞下,未料,烤鱼一沾得木藤顶端的花苞,顷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吃法让秋玉彦甚为惊异,还增加了些奇怪的见识。

“她向来贪吃,你莫要见怪。”池鸢伸脚踩住薄薰一截藤枝,取了一条鱼刻意在她花苞头上晃了晃。

秋玉彦饶有兴趣的看着木藤,“不见怪,如此吃法倒是新奇,既是喜欢,那就多吃一些。”

此话一出,伏趴在地的木藤立刻竖直身,探出的枝桠疯长好几尺,还不待池鸢出手阻拦,烤架上剩的三条鱼瞬间消失,池鸢唇角笑容隐没,周身开始散出阵阵冷气,薄薰见状,吓得立马收回所有藤枝,不动声色地一步步远离。

秋玉彦见了微微一笑:“别生气,吃便吃了,我再去抓些来。”池鸢拉住他的衣袖,“不必折腾,我的鱼给你。”秋玉彦看着被池鸢咬了一口的鱼,双眸含笑,直直看着她也不说话,池鸢以为他嫌弃自己咬过,遂道:“你将我咬的那处扔掉就是,我不饿,主要是你,等吃完这条鱼,我们就回去。”

秋玉彦眼眸轻轻眨动,眼里似有星光划过,“池鸢,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不知这鱼可合你口味?”

“嗯,还不错。”池鸢又将鱼往他身前送了送,秋玉彦伸手接过,在池鸢的注视下,咬下的第一口就是她方才咬过的地方,池鸢眸光闪动,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秋玉彦将池鸢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唇角漾开一丝笑,慢条斯理地吃着烤鱼,动作极尽小心,好似在吃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样。

之后,两人踏上小舟回去,等秋玉彦坐好,池鸢就开始用内力驱动小舟前行,秋玉彦看到河岸边的木藤,提醒池鸢:“等等,薄薰还没上来。”

池鸢冷哼一声,“不必管她,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瞧见薄薰还爬上树梢朝她挥动藤枝,立马别开脸,看都不愿看一眼。

难得见池鸢生气模样,秋玉彦笑声不断,池鸢奇异地看着秋玉彦,后者当即收了声,眉眼温柔的回视着她,“池鸢,你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池鸢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没反驳也不追问,淡淡回了个笑,转头看向窗外的湖景专心御舟。

秋玉彦看着池鸢,方才的那一笑,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做失态失言之举,他只想在她心里保留最好的一面。

再次靠近湖心处,那古怪的雷云已经散去,只留大片的白雾游荡在湖面,细如发丝的雨幕笼罩着天地,放眼望去,整片瑶湖只有他们这艘小船在慢慢游荡,一个时辰后,小舟终于靠岸,岸边不远处就是秋玉彦的府邸,大门前浩浩荡荡候着一大批仆婢,玄远远瞧见两人行驶的小船,提前到岸前等着迎接。

池鸢陪着秋玉彦在他府上吃了一顿饭,其后又被秋玉彦邀在后花园听琴,直到黄昏降临才告辞离去。

天边云色阴沉,小雨时下时停,从秋玉彦府邸出来时正巧赶上雨停,池鸢沿着河岸慢慢向客栈走,她感应了一下薄薰的位置,发现她还在之前的水岸,给她传音也不回,心中担忧,又租了条小舟赶去。

到达落霞山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水岸花草茂盛,晚风拂过,惊动一大片流萤出游。池鸢停好船,凭着与薄薰之间的感应向岸上寻去。林中草深,虫蛇遍地,然而池鸢所过之时,这些蛇虫要么伏地不动,要么跑得飞快,好似能察觉她身上的危险气息。

终于,池鸢在密林深处找到薄薰,当看见薄薰在草丛中肆意掠食,池鸢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看见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扑食玩乐,池鸢又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般。

“薄薰,你好大的胆子,听见传音为何不回?”池鸢的声音在密林间不断回荡,正同兔子追逐的薄薰听到,整株木藤吓得直抖,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折返向池鸢那边窜去。

“主人主人,您传音了吗?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薄薰趴在池鸢裙底,说话的声音极小,可能因为是法力大失一时虚弱的结果,难怪之前吃烤鱼的时候都没见她说过话。

池鸢抓起薄薰探了一息,她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而她向来听话,不可能听到自己的传音不回复。既知道原因,池鸢也怪不得她,难怪之前小舟驶动她不跟来,应该是想通过进食补充一些体力,再与自己汇合。

池鸢叹了一口气,带着薄薰走出密林,不巧她弄错了方向,出来的地方不是刚才登岸之处,看着前方熟悉的竹海,池鸢决定去拜访一下温倾泽。

夜幕下的南风院热闹得一如往常,沿着山线一直往上走,那烛火人声就越来越远,越来越静。池鸢从竹林上空飞跃,来到之前阮青枝住过的竹院,小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院中堆了一地的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池鸢站定在院中,犹疑不决,其实她并不清楚温倾泽的住处,只道当时是在这里遇见他,再次来此,若没遇见到,她还真不知去哪里寻他去。

“主人,这是什么地方?”薄薰趴在池鸢身上,好奇的探出藤枝四下看了看。

“南风院,阮青枝曾经住过的地方。”池鸢折身往院外走,既是遇不到人那便算了。

“阮青枝怎么住在这里啊?这里到处都是蛇,哪像是人住的地!”

池鸢四下扫了一眼,应是小院许久没住人,也没小仆时常来打扫,院中一堆落叶中藏着许多小东西,院墙上还躲着不少,当察觉到人的气息,全都扬起脑袋吐出舌头冲着池鸢嘶吼,然而当池鸢靠近,这群蛇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立马缩回头又躲了回去。

看到蛇,池鸢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她再次返回竹院,从阮青枝的房间里找到一个有盖的木桶,接着就开始在院中的落叶堆里找蛇,薄薰盘在池鸢肩上好奇看着,“主人,您抓这么多蛇做什么?”

“拿去吓唬人。”

“啊,吓唬谁?”

“齐霜。”

“哈哈,好主意,那女人最怕蛇了,抓这么多蛇去,一定吓死她!”

池鸢翻开竹叶,眼疾手快,抓住蛇尾巴就是一拽,那青蛇本能的盘回身子扭头来咬她,只可惜獠牙还没张开,就被池鸢一掌拍晕过去,池鸢抓了蛇就往桶里装,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抓了半桶,这山上竹林最容易招蛇,更何况还是一大片竹海,住在里边的毒蛇是要多少有多少,池鸢提着木桶从院里一路抓到院外,许是太多专注,竟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薄薰也因法力大失太过虚弱的原因,并未提前发现。

当温倾泽靠近到池鸢三步开外时,池鸢当即发现,一把抓住地上的小青蛇,猛然回身,对着身后之人砸去。

温倾泽侧身一躲,拂袖笑道:“小姑娘同人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特别。”

池鸢见是温倾泽,立马收手,将蛇放进桶里,“呀,温倾泽,我正想着来看你呢,只是不知你住哪,还好你自己出来了。”

温倾泽含笑注视池鸢,原本池鸢来之前,院里的护卫是没发现的,但是后来池鸢抓蛇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的暗桩,所以才有人向他汇报,他才赶着来瞧是谁如此胆大,敢擅闯南风院,当见是池鸢,一切就说得通了。

“小姑娘还记得倾泽,倾泽深感荣幸,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抓蛇呀,还能干什么?”池鸢和温倾泽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抓蛇,直到木桶实在塞不下才罢手。

温倾泽看向池鸢手里的木桶,神情古怪:“我知道你在抓蛇,但你抓蛇做什么?而且,你知道你手里的这只木桶是作什么用的吗?”

池鸢抬起木桶瞧了一眼,“我抓蛇自有用处,这你不用管,至于这木桶做什么用的,我还真不知道。”池鸢说着提着木桶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特殊之处。

温倾泽抬袖掩笑:“难道小姑娘没用过恭桶吗?”

“恭桶?”池鸢神情微变,她知道恭桶是什么,但她见过的恭桶都是普普通通的小木桶,其上既没华丽的雕刻又没盖子,哪像她手里的这只桶,外表华丽,用料考究,没想到居然是用来装污秽之物……

此事也怪不得池鸢没见识,她进食本就比常人少,自然出恭次数也少,即便在世家府邸见过类似的也没在意过,所以才造成如今这番窘境。

既是知道手里的木桶作何用途,池鸢也没在意,反正这桶被刷得很干净,只要不用来吃食,装什么都无所谓。

“恭桶就恭桶吧,我就用来装装蛇而已,小事情。”

温倾泽笑容灿烂,“小姑娘真是不拘小节,豁达心性,倾泽佩服,走吧,既是来找我的,就随我去到住处歇脚。”

“好。”池鸢提着木桶跟上温倾泽,离开阮青枝住的小院,顺着竹林石道继续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温倾泽的住处。

温倾泽住的也是一间竹院,院前站着两个护卫,院子里有一株巨大的桃树,其内布置也别样精致,至于其他的倒也别处住院没什么不同。温倾泽引着池鸢坐在一处长廊下,席面上摆了一套茶具和一套酒具,温倾泽抬袖示意池鸢自行选择。

池鸢犹豫半天还是选择喝茶,她是不会喝醉,但是喝了酒身上的气味难掩,这对她之后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益处。

“小姑娘不会喝酒?”温倾泽坐到池鸢对案,拢起袖口给她倒了一杯茶,茶香晕开的瞬间,整个回廊里都弥漫着一股清雅的香气。

“会呀,只是突然不想喝酒而已。”池鸢将木桶放到一边,捧起茶盏嗅了嗅,“好歹我们也见过两次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吧。”

温倾泽正为自己倒茶,闻言轻声一笑:“好,池姑娘。”

池鸢抬头看着温倾泽:“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来历了吧?”

温倾泽抬手饮茶:“嗯,池姑娘来历不凡,让倾泽深感惊讶,之前怠慢之处,还望池姑娘莫要见怪。”

池鸢微微皱眉:“我这般说可不是让你如此客气待我的,我们两个不打不相识,既是有缘,何不以朋友之谊相待?”

温倾泽惊讶抬眸,神色怔然片刻,好一会才道:“池姑娘……确定要与倾泽做朋友吗?”

池鸢喝了一口茶,眨眼冲着温倾泽笑道:“是啊,做朋友不好吗?”

温倾泽唇角快压不住笑,他转过脸低咳几声,“好,极好,能得池姑娘如此青睐,这是别人求而不得的机会,倾泽自然不会错过。”说话间,温倾泽目光又落在池鸢华丽的衣裙上,若不是他向沈逸风寻问过,若不是他自己私底下打听过,差点就因为自己的无意之举酿成大错,没想到这姑娘竟是……流光君看中的人,若是让流光君知晓,他之前有意送池鸢男宠,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温倾泽霎时回神,看向池鸢:“池姑娘想问什么?此地倾泽其实不常住。”

池鸢轻轻颔首:“哦,那你可知相星竹的来历?”

温倾泽眸光一沉,唇角挂着淡笑:“相星竹……池姑娘对他生了兴趣?”

池鸢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是替阮青枝问的,万一这个相星竹藏着什么秘密,或是什么大魔头怎么办?如此可不就害惨了阮青枝。”

温倾泽听言一阵笑:“呵呵呵,池姑娘的想法真是有趣,你是怎么想出,相星竹是个魔头的?”

池鸢皱眉道:“难道不是吗?他每次出场都坐着轿子,还弄得神秘兮兮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温倾泽听了忍俊不禁,他抬手搭在案上,缓了缓气:“池姑娘多虑了,我与竹兄是多年至交,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你放心,他不敢也不会对阮青枝做任何不利之事。”

池鸢想了想又道:“那你和相星竹谁的武功更厉害?”

温倾泽眉梢一抬,放下茶盏,认真道:“池姑娘是想与竹兄比试吗?”

池鸢唇角一扬:“嗯,被你看出来了。”

温倾泽沉吟道:“竹兄的剑术高深莫测,轻易不会出手,单单只是比试,分不出胜负,若池姑娘只想知你与竹兄之间的差距……凭借上回我们之间的比试,以你的实力大概是能胜过竹兄的,江湖传言,你笛剑双绝,单凭你一曲退敌琴魔,这般实力,竹兄就无法与你相比。”

池鸢摸了摸下巴,凝眉道:“御笛取胜这法子太过无赖,若一般人没有防备基本都会中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若单论剑术,你还算不错,相星竹的剑我还没见过,我不争输赢,我只想见识他的剑。”

“原来如此。”温倾泽抬首看向黑沉沉的天色,目露深思,“至于竹兄的来历,恕倾泽无法相告,这是他的秘密,姑娘若想知道,你可自己去问他。”

但池鸢对相星竹的来历其实并不在意,她轻轻挥袖,举杯向温倾泽示意:“来历不重要,只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温倾泽笑着回敬,两人说了一会话,见雨云又至,便道:“池姑娘,天色不佳,不如就在寒舍住一晚?”

池鸢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去瞧装满蛇的木桶,“不用,谢谢你的好意,这天象变幻莫测,虽有大雨,但持续时间极短,再过一个时常它便会自行散去。”

“池姑娘真是出人意料,不仅懂得风水秘术,竟还会观天象。”

“既入玄门,这都是再基础不过的事了,没什么奇怪的。”

玄门……温倾泽眸光一震,随即转过脸,抬袖掩住自己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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