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潮阁三楼,流光君负手而立,远远凝望花园中的池鸢。
合欢树下,吴年年推着薄薰荡秋千,池鸢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拿纸鸢,望着湖岸出神,陈曦站在一旁,神色拘谨,完全放不开。
“公子,事情都安排好了,您准备何日启程?”空闻走到流光君身后,低声道。
流光君眸光轻敛,“不急,你先派人过去。”
“是。”空闻回应一声,又道:“公子,昨夜刺客已经查明身份,是齐家的死士,而他也确实是冲着池姑娘来的。”
流光君收回视线,微微侧身看向空闻:“齐霜的人。”
空闻低垂头,恭敬回道:“是,公子……此事,您看如何处理?”
流光君轻轻抬袖,搭上雕花木栏,“哼,看来上次的教训对她而言还是太轻了,即刻派人去肃清她在江都安插的暗子,全部换成本君的人,以后,但凡她有何动向,速来与本君禀报。”
“是,公子。”空闻领命退走。
清凉湖风吹动流光君衣上的丝坠,他目光越过湖岸,穿过花木,再次寻到池鸢的身影,此刻,她已经站到合欢树上,手里拽着纸鸢的线,将那只孔雀纸鸢放得又远又高。
树底下,薄薰和两位世家女,站一起为池鸢助威呐喊,吴年年心思简单,初来时还有拘谨胆怯,和薄薰几经玩闹,很快就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陈曦性子温婉,行止有度,再怎么玩闹,她也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谨记此地是流光君的花园。
池鸢将线都放完,仍觉纸鸢飞的高度太低,忽而,她似感觉到一股灼热视线,转身望去,正与流光君的目光相撞,见池鸢回头,流光君微微展颜,那一笑,胜过夏夜凉风,慰贴又让人心安。
池鸢对他挥了挥手,随即拽着纸鸢线,跃下树,交给薄薰她们去玩。
亭间,婢女早已为池鸢备好了茶水,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茶雾,池鸢微微皱眉,才伸出手,亭外又来了一队绿衣婢女,端上来的托盘中,盛放着好几碟冰酥和加了冰的乳酪。
“姑娘,这茶汤也是可以加冰的,您可以试一试。”站在池鸢身侧的婢女一边介绍,一边替她摇扇。
“嗯。”池鸢执起汤匙尝了一口冰酥,抬头时,见到茶树花丛后的长廊中走过一行人,为首的是一身青衣的谢离,他身后跟着王昃、齐晏等曾经随流光君游学的世家少年。
池鸢目送他们走远,身影消失在湖岸东侧的竹林中,而那竹林之后便是听潮阁。
半个时辰后,陈曦便带着吴年年来到亭中向池鸢请辞,她是个知分寸的人,池鸢能带她们进来已是流光君最大的默许,她不敢奢求能在园中偶遇流光君,更别说与他搭上话。
“池姑娘,叨扰这般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吴年年还有些依依不舍,她回头看了一眼在树下独自荡秋千的薄薰,神情低落:“池姐姐,多谢你能带我们进太清园,下回,下回,若还有机会……”
“年年!”陈曦赶忙打断吴年年的话,拉着她一起向池鸢行礼,“池姑娘,那我们便告退了。”
“嗯。”池鸢笑看着吴年年,唤来婢女将她二人送走。
待人走后,薄薰一把从秋千架上窜下来,跑到亭间挨着池鸢坐下,“哎,终于走了,这个吴年年可真是折腾人,和她玩快累死了!”
“我看你们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池鸢端起一碟冰酥递到薄薰面前。
薄薰双眸顿然放光,急急尝了一口,随后开始向池鸢倒苦水:“哪开心了,我若不同她玩,她肯定缠着主人不放,哼,我才不会让她的奸计得逞呢!”
薄薰端起盘子,风卷残云般将冰酥一扫而空,边抹嘴边道:“再说了,我俩辈分差得那么多,您觉得我会同一个小丫头玩得来?哼,那丫头,疯得很,简直就是个幼稚鬼,可没意思了。”
池鸢轻笑道:“照你这般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了?”
薄薰身子一顿,抬眼细瞧池鸢神色,见她不像生气,顿然松气。
“没有,绝对没有,这都是我的主意,不关主人的事。”薄薰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引开话题,“主人,方才我见谢离过去了,咱们要不要偷偷跟过去瞧一瞧?”
池鸢躺倒在竹椅上,望着凉亭顶端的藤编花纹,“偷偷?为何是偷偷,光明正大去不好么?”
薄薰瞟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压低声音道:“好呀,只是主人,您为何又躺下了,您不想去吗?”
池鸢扫了薄薰一眼,没说话,薄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顿然住嘴,挥手让身边婢女退下,将案前的小竹凳全都摆过来,也舒舒服服的靠躺着。
“主人,您说,咱们在江都呆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启程去别处呀?”
“那也得等阮青枝回来才能离开。”
“阮青枝,喔,对哦,差点把他给忘了,哼,还有相星竹那个讨厌鬼,主人,咱们接下来该不会要带上他一起走吧?”
“你说呢?”
薄薰侧过身正对着池鸢道:“主人,咱们与阮青枝约好在客栈见面,这都半个月了,我们都没回过客栈,您说,阮青枝他们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正在客栈等着我们呢?”
池鸢眸色一怔,“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好,就安排你回去看一看,若他们已经到了,就让他们再等几日。”
“好耶,主人,那我现在就去看!”薄薰一个翻身直接跃起,话音刚落地,人已消失在亭外。
几许湖风传来浪潮拍岸声,周围静悄悄的,就连路过的仆婢脚步都放得很轻。
池鸢微微磕眼,就着这一徐暖风入眠。时间如流水,潺潺流走,湖岸日头开始西斜,金色暖阳映得满亭辉光,忽然,一个身影背光而立,挡住万丈霞光。
池鸢睁开眼,看到他被风吹乱的青丝,和头上耀眼的金光玉坠。
在池鸢愣神间,流光君已经朝她走来,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怎么在这睡了?昨夜,你没睡吗?”
池鸢垂眼看着身上的流光溢彩的玄色衣袍,衣上还有他的余温,以及淡淡的铃兰香。
“说好守着你,我又如何安睡?”池鸢坐起身,将衣袍还给流光君,“而且,我也不需要每日睡觉,偶尔小憩一会,就足够了。”
流光君没接衣袍,而是俯下身将池鸢横抱起来,出了竹亭,往合欢树下走去,“晚宴我不去了,就陪你一人,晚膳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随意。”池鸢任他抱着,直到自己被他放在秋千架上,才挣扎着要下来,“你摆秋千在这做什么?”
流光君放开池鸢,笑着道:“为了给你解闷。”说着便轻轻推动秋千,站到一边眸色温柔的看着池鸢。
池鸢回头看着流光君,什么话都没,但她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悄悄萌动。
深夜,流光君带着池鸢回到寑殿,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时段,池鸢心静了许多,不会再因为流光君的举动,脸红心跳。
流光君停在屏风前,侧头看向池鸢,似察觉出这细微变化。
“明日是最后一日了,你是不是要离开江都了?”流光君突然问道。
池鸢低头看着地上被月光投映的倒影,“你怎知晓?”
流光君盯着池鸢看了一会,一声轻叹似夜风微凉,他牵着池鸢走到竹榻上坐下,“你的心事,全都写到脸上了,你说我是如何看出的?”
池鸢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有那么明显吗?”
流光君轻轻扣动池鸢指尖:“你说离开之前会与我说,这次我若没猜出,你是不是又会不告而别?”
“怎么会!”池鸢着急反驳,“我打算明日与你说的,你也是,不可能总待在江都,你有你事,我亦有我的打算,所以,这分别是迟早的事。”
“哼,好一个迟早的事……”流光君拽动池鸢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池鸢,我不想禁锢你,我给你自由,但你能给我一个安心的承诺吗?”
池鸢抬头看向流光君,只觉月光下,他的眸光幽暗又冰冷,“你,你要什么承诺?”
流光君垂首盯着池鸢的脸,喉结轻轻滚动,“我要你……罢了,此言尚早,依你心思,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人骗走。”
“骗走?”池鸢皱眉道:“郗子恒,你在说什么,我会被谁骗走?”
流光君揉了揉池鸢的发顶,揽着她起身往暗门走去,“不好说,如果你变心,如果你被人骗走,那我也会将你抢回来,之后再加倍惩罚你,罚到你不敢离开我为止。”
流光君说得颇为咬牙切齿,池鸢听着心中也一阵发寒,不禁控诉道:“你,郗子恒,我与你究竟有什么仇怨,你,你敢这般对我,那我就报复回来!”
流光君脚步微顿,“哦,你会如何报复我?”
“我会想一个让你永远后悔的报复方式,你就等着看好了!”
流光君眸光微沉,将池鸢的腰搂得更紧,“你就这般绝情?”
池鸢毫不让步,“是你先不客气的!”
流光君看着池鸢,眸中尽是无可奈何,“傻瓜,与你说笑呢,今日见你精神不佳,睡吧,今夜我守你。”
暗门之后的卧室布局与流光君住的那间一模一样,流光君将池鸢放到床上,折身走到竹榻上睡下。
流光君难得的安分,让池鸢有些不适应,她看着流光君和衣躺下,竹榻没铺褥子,对于他这般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硌得难受。
“我不要你守,你回去睡吧。”
“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法安心入眠。”
“但你这样睡一夜,肯定不舒服。”
流光君低低一笑,“你的意思是,想邀请我与你共榻而眠?”
“胡说,我可没这个意思,随你如何,我反正不管你了!”池鸢轻哼一声,放下床幔,脱了外裳鞋袜,便迫不及待的钻进被子里。
流光君听着里面的动静,唇角的笑慢慢隐没,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慢慢转过身望向床幔上投映的身影。
深夜,同样有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沁雾园中,一抹黯淡的烛火在慢慢点亮,齐霜坐起身,扣动床沿,门外守着的婢女立即推门进来。
“小姐?”
齐霜披上外衫,举着烛台走到桌前,“许是白日茶水喝多了,时下竟有些睡不着。”
婢女立马会意:“小姐稍候,奴婢这便为小姐换一种安神香。”
“不必。”齐霜抬手制止,“你过来,陪我说话。”
“是。”婢女凝顿片刻,安静走到齐霜身侧。
浓浓夜色,寂静无声,齐霜没说话,婢女也不敢说话。
气氛沉闷,婢女揣摩一会,小心询问道:“小姐可是忧心那名死士?”
齐霜轻轻摇头,“弃子罢了,死了就死了,正好借此投石问路。”
“恕奴婢多嘴,此举可能会得罪流光君,若是流光君查到小姐头上,那会对小姐您之后的行动……”
齐霜唇角一勾:“我想要的一直是这个结果,流光君是何等人物,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成为他的对手,非常人手段能及,若他当真开始在意我了,那才是我想要的。”
婢女讶然片刻,随即恭维道:“小姐计谋高明,心思缜密,奴婢佩服。”
齐霜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婢女上茶,“陈曦那边还派人盯着吧?”
“是的,已经混了一个丫鬟进去探听消息了,小姐,您接下来如何打算?”
“既然能借池鸢进入太清园,我又为何不利用呢?哼,就怕有人听到消息,比我还着急,赶着明日一早便去了。”
“那小姐,要不要奴婢派人在路上堵住王家小姐?”
“不必,早去晚去都一样,依池鸢那样的性子,还不一定会见呢,对了,沈家那桩案子,还没查清吗?”
婢女顿了顿,回道:“没有,底下人试了那酒水,确实容易让人疯魔,但那毒无色无味,已和酒水融合,很难查清来源。”
齐霜眸色一沉,正待说话,突然似察觉到什么,侧身去听窗外的敲击声,待听清后,脸色一变,挥退婢女,“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婢女心领神会,不多说也不多问,俯首退出房间。
待她一走,齐霜便立即起身,匆匆推窗探寻,当见窗外的黑色身影,神色微微激动。
“卿郎,你来了?”齐霜将琅琊迎进来,顺手关好格窗。
琅琊扫视一圈,坐到案前,执扇一笑:“我倒以为你睡了,没想到这么晚,你还没睡,是不是因为想我想的?”
齐霜靠着琅琊身侧坐下,身子半依在他肩头,“霜儿日日夜夜盼着卿郎来,奈何卿郎来看霜儿的次数越来越少。”齐霜伸手搭上琅琊的胸口,声音娇媚低哑,“卿郎,霜儿才念到你,想不到你就来了,真真让霜儿好生欢喜呢。”
琅琊低头看着齐霜,笑着勾起她的下颌:“哦,念到我什么了,快说说?”
齐霜娇哼一声,贴着琅琊的手厮磨不断:“当然是念着卿郎的好了。”齐霜说着主动将脸往前倾,看琅琊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卿郎,霜儿想你,霜儿很想你,你想霜儿吗?”
琅琊看着送到脸上的猎物,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兴趣,他微微垂眼,掩去情绪,随后捏住齐霜的下颌,毫不客气的吻了上去。
“呜……”齐霜哼声不断,抱着琅琊的腰,毫无章法的胡乱抚摸,琅琊是情场老手,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哪受得住美人这般撩拨,当即如脱缰野马,抱着齐霜疯狂啃咬起来。
齐霜眯着眼睛享受琅琊狂风暴雨般的侵吞,心中却将他幻想成另一个人。
暖黄烛火轻轻跳动,将两人交缠身影投映在墙上,室内暧昧声响越来越大,旖旎气氛让两人皆有些失控。
迷离中,齐霜简单披在身上的外衫不知何时滑落,里衣也被琅琊悄悄拨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鲤鱼肚兜。
当凉意从胸前窜过,齐霜才猛然回身,她一把推开琅琊,慌乱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披上。
琅琊含笑看着,眸底闪过一丝嘲弄,“霜儿,这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你既不愿,也别故意勾引我呀?”
齐霜羞得面色通红,她全程低垂头不敢看琅琊,说话声音更是娇娇弱弱,一点不似平日雷厉风行的四小姐。
“卿郎,你就别取笑我了,霜儿实在想你,没想到会这样……”
琅琊抬袖擦掉嘴边的银丝,调笑道:“会怎样?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居然害怕成这样了,哼,真是无趣,今日就到这吧,我走了。”
齐霜惊声抬头,伸出手却只摸到琅琊的衣角,“卿郎,你别生气,我……我下回再补偿你。”
琅琊脚步一顿,也没说话,他回头看了齐霜一眼,转身翻出窗外。
看着半开的格窗,齐霜微微恍神,好一会她才急忙起身关好窗,随后收拾自己凌乱的衣物,熄灭烛火,躺回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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