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夕山,风云擂台大比正进行着最后一场比试。坐着看了一天的薄薰,倦得睁不开眼,反观对侧谢离,依旧神采奕奕,品茶看书,好不优雅闲适。
薄薰转眸盯着他,只觉谢离无论到哪,遇到何等境况,都能云淡风轻,不疾不徐。
池鸢不在时,薄薰免不得露出真实本性,她是喜欢凑热闹,但前提是有池鸢在,接近四百年的岁月中,她习惯与山林鸟兽为伴,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人间喧嚣和热闹。
“啊~终于结束了!”薄薰拍着小嘴,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可嘴刚张开一半,胸口忽起一阵剧痛,瞬然瞳孔一缩,心道,主人定是出事了。
尽管薄薰掩饰得极好,对案谢离还是察觉到一丝端倪:“怎么了?”
薄薰不想谢离担心,伸手捂嘴,故作平淡:“没,没什么啦,就是坐着好累,想回去休息了。”
谢离没有怀疑,落盏微笑:“好,看完这一场,我们便回去。”
应付完谢离,薄薰立刻向池鸢传音:“主人,您受伤了?您没事吧?”
然而池鸢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薄薰等得心焦,为了不让谢离起疑,起身趴到窗前,假装寻看外面的风景。
“我没事。”好一会,才等到池鸢的回应。
“怎么可能没事,主人,我都感觉到了,您受伤了,您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要不要我来帮您?”
“不必……是我一时大意,大会如何了,三位长老可有动作?”
“大会快结束了主人,三个老头……啊,那三个老头刚走,武林盟主也跟着他们去了。”
“好……天黑之后,你去鹤立台外的密道接引许念安。”
“啊?接许念安,主人,他一个人回来吗?主人?主人?”
一滴鲜血从高处坠下,砸落到碎石堆,溅出一朵妖艳血花。
尹奉盯着池鸢诡异的笑脸,一时间以为自己生了错觉,此刻,那双迷惑人心的眼眸,好似被血水染透,一圈圈晕红泛开。
这一幕不止尹奉瞧见,他身后三人皆看得分明,错愕对视间,才明白那不是错觉。
持刀老者害怕节外生枝,纵步上前,指刀而去,尹奉伸手阻拦却没来得及。
池鸢看着飞来的刀锋,唇角笑容依旧,只是那对红眸,轻轻敛起,霎时,散碎在地上的石块凭空飞起,连同老者出刀的动作定在池鸢面前。
下一瞬,随着池鸢抬眼的动作,定在半空的碎石,以及面前的老者,被一股无形巨力向另一侧石壁砸去。
“景垂!”尹奉急喊一声,还不待去查看,身后便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池鸢从残壁碎石堆中走出,右手长剑,剑锋之处不断流泻星辉,剑身白中透蓝,淡淡霜气萦绕其间。
她足下每走一步,淡淡霜气化开,一朵小冰花凝固而成,但只维持了三息便消散。
“我还想着,几位前辈就这等实力,原来是不屑与我动真格。”池鸢淡淡笑着,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打量,“既然我们都互相试探过了,那接下来就是生死之战,我们不死不休,如何?”
尹奉眉峰紧蹙,没有说话,站他身后的使剑老者怒喝道:“好生狂妄的丫头,看你年纪小,老夫不想对你下死手,既然你有求死的心,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被池鸢砸到墙上的老者,踉跄着拖着刀回来,脸色阴沉地盯着池鸢道:“尹奉,你还和她客气什么?人犯都跑了,还不将她擒拿关押,追回丢失人犯!”
尹奉像是被这句话点醒,眉目顿然凌厉起来:“小丫头,你武艺惊人,但很可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私放地牢人犯乃重罪,老夫再是惜才,也不得不对你动手了。”
池鸢唇角上扬,笑容肆意:“晚辈自是求之不得,来吧,一起上,不必对我客气。”
白虎堂的几位尊者何时被人拿如此狂妄之言挑衅过,便是脾气最好的尹奉都忍不得,二话不说,直接出掌打向池鸢,他一动,身边三人跟着一起行动。
池鸢轻挪脚步,巧妙避开尹奉的掌风,身侧一剑刺来,她也不躲,就势向一侧冲去,借另一人的刀锋抵消他的剑意,然还有一个孔朗,持剑在一旁等着她露出破绽,趁虚而入。
池鸢岂会给他机会,云剑起手,先发制人。
孔朗的剑术也极为精妙,面对池鸢凶猛的进攻,即便拖着受伤的手臂都不见颓势,再加上其他三人配合出手,池鸢也没讨到任何优势。
和之前相比,几个老家伙确实动了杀心,剑起剑落,气势骇人,交战之间散溢的剑气,将周围地牢搅得天翻地覆,满面疮痍。
直面尹奉打来的掌风,那一刻周围的空气都被强大的掌力卷成了漩涡,碎石和飞烟中,隐隐可见以真气化作的白虎,张着血盆大口,冲池鸢扑咬而来。
池鸢轻轻抬手,一剑斩去,银色剑光伴着剑身而起,从半空结出的霜花,一朵朵飘向尹奉。剑气与掌风在空中相汇,空气乱流和壁上火炬凝顿了片刻,随即疯狂颤动,震开的余波,将其他三人都击飞,冲击力一圈圈荡开,向着石道周围扩散,犹如地龙翻身,一时地动山摇。
掌风被剑气所化,一朵朵霜花仍在飘舞,尹奉抬掌缓息,忽觉森冷气息临近,施掌打去,嘭的一下,霜花崩裂,炸开一团白雾,迅速贴向尹奉身体。
瞬即,尹奉体内真气好似被封冻,阻滞不畅,许是池鸢内力不及他,封冻只维持了一刻,尹奉深吸一口气,迅速合掌运功,击飞出去的三人,也再次卷土袭来。
池鸢轻轻点剑,待三人靠近,一剑扫去,哗啦啦,地面石板被剑气尽数掀气,乱流飞石扑面,打得三人避无可避。
接连退去十几步,三人合力抵御住剑气,镇下飞转的碎石,看到池鸢剑锋点点闪耀的星辉,三人对视颔首,随即,一左一右一上,身形化影,快速朝池鸢掠去。
两把长剑封住池鸢全部退路,一把长刀当头斩下,让她只能接招无法回避。
嗡嗡剑鸣在耳旁交织,刚猛的剑气让池鸢不可容错一步,池鸢看准时机,猛然出掌将身前持刀老者击飞,随后踩中身侧一柄长剑,点足而起,凌空飞踏跃上石壁,同时手腕转动,剑光流转,飞射而出的细密剑气,如狂乱密雨,砸得追击而来的三人,四处寻掩体躲避。
池鸢得意一笑,这三人内力与自己相当,但却输在一把好兵器,好剑术上,区区凡尘剑诀,怎可敌她斩星诀一招半式。
池鸢在石道两面石壁来回飞跃,手中剑气如流星,所过之地,石碎山崩,地牢前精铁打造的牢门,在她剑气下,如软泥一般,削斩成了碎屑。
还不容池鸢得意一会,尹奉调整好了内息,再次冲身朝她追来。
连环掌风在脚下炸开,池鸢加快速度,跃过残断牢门,调转方向朝三人方向跑,企图借力打力。
尹奉岂会看不出她意图,当三人围攻他便停手,三人退开,他便施掌再打,如此循环往复,拖得池鸢耗费了大半内力。
池鸢咬牙暗忖,不行,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四人中尹奉武功最强,她一人可对付,其他三人功力与她相当,以一对三也没问题,坏就坏在这四人合力围攻,换作别人,池鸢兴许有招,但这四人配合默契,身经百战,放眼江湖,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有应对之法,他们也不容她有机会施展。
池鸢一面应对四人轮番攻击,一面打量周围石道,之前,石长老触动机关,使她坠入地洞,再加上那些铁栏伸缩的机关,池鸢猜想,整个地底极可能是由许多大小溶洞组成,不禁地上有机关,下面亦是有机关,既设有机关,那地下必然是空的。
想罢,池鸢不再犹豫,当即一剑扫退三人,见尹奉紧跟拳风,她再次施展诡异轻功,躲开的一瞬,蓄以全力,执剑向地面斩去。
刹那间,犹如星辰拂夜,银光刺破,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只闻轰隆隆声起,地牢再一次地动山摇。
光辉散去,地面显出一道狭长的剑痕,淡淡雾气弥漫中,随着地面颠簸幅度越来越大,剑痕之下的缝隙开始崩裂,转瞬,地面就裂出十尺长的口子。
“小姑娘,你要干什么!”尹奉急喝出声,“这地面是中空的,你打偏的这一剑,极可能会让地牢跟着一起崩塌!”
池鸢凝剑抬手:“打偏?我可没想打偏。”池鸢再起一剑,朝尹奉脚下斩去。
这一剑尹奉好躲,但池鸢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尹奉挪步退走,地面就开始摇晃不止。
池鸢斩出的两剑并不是随意而为,她观察地道构造,大致知晓地基石柱所在,第二剑一出,之前裂开的洞口,迅速朝这边漫延,那洞口如黑洞,将附近石板无情侵蚀,速度极快,没来得及逃跑的孔朗直接被吸了进去。
持刀老者长喝一声,也跟着跳入石洞,这下场中便剩下两个人与池鸢对峙。
尹奉终于明白池鸢的意图,“小姑娘,你这般做,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搭进去?”
“放心吧前辈,此事我当然想过。”池鸢笑着回答,随后,将剑重重往地面一磕,霎时,无形力波如湖面涟漪,荡开的瞬间,裂开的地洞也发生了连锁反应。
池鸢朝尹奉挥了挥手,跟着塌陷的石道一起朝地下黑暗坠落。
尹奉错愕一瞬,正欲躲开,但景垂也被连累,索性跟着一起跳入了黑暗深渊。
石道底下确实是中空的没错,但陷落之地,连着好几个石洞,先后坠落的几人随机滚落其间,去向不明。
哗啦啦的碎石声中,几名轻甲卫费力搬开石道前堵死的巨石,待清出一条道,分退两侧,恭请身后四人。
沈毅一人为先,三名长老随行在侧,当见石道上深不见底的大洞,一行人全都面面相觑,惊怔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大长老全万山看向身后一排守卫。
地牢守卫全都瑟缩垂头,没一个敢上前回话,大长老见状,目光一冷,抬手一吸,将最近的一个守卫抓来,扼住他的脖子厉声喝道:“是聋了还是哑了,再不回话,盟规伺候!”
守卫被掐得脸色发白,挣扎的双手想动又不敢动:“呃呃…回回大长老……”
全万山放开他,“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是是……回大长老,当时乱贼兵分两路逃跑,其中一人被白虎堂尊者截住,小的就随众兄弟去追逃犯……对这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好一个一概不知,既是去追逃犯,那逃犯呢?”
“逃逃犯……庞统领追去了,小的这支队伍半路跟丢,就,就回来这里守着……”
“哼,没用东西,连看个人都看不住!”
全万山将守卫一脚踹开,行至坑洞前,往黑暗深处看了几眼。“盟主,地牢下面石洞极多,便是派人排查也极为困难,白虎堂的尊者,您不用担心他们安危,我只是担心那贼人会趁乱从别的地方逃跑。”
沈毅面色沉静,好一会才道:“务必抓回所有人,切记,消息不要透露出去,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是,恭送盟主!”
全万山让护卫送走沈毅,指派另外两个长老去别处巡查,自己则蹲守在洞口四下打探,忽而,似想起什么,匆匆疾步朝白虎洞穴跑去。
跟着碎石不知滚了多久,池鸢缓缓睁眼,查看周围情况,陌生的石洞,一样悬吊的钟乳石,但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具体方位。
寻着滴水声,池鸢找到一条地下暗河,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大片扑腾翅膀的声音,是那群吸血蝙蝠,它们密密麻麻盘踞在暗河附近的岩石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大片黑色棉布。
池鸢脚步放轻,蹲在巨型岩石后观察,此地山洞没之前白虎之地大,除了暗河,周围只有一处洞口可通人。
突然,暗河边汇聚的蝙蝠开始躁动起来,吱吱叫声如老鼠,此起彼伏,无处不在。
池鸢探头瞧去,原来是暗河中飘来一具尸体,浓厚血腥气飘散而出,仿佛一把火点燃了油灯,那一刻,所有蝙蝠蜂拥而起,扑腾着翅膀朝尸体飞去。
只闻周围血腥气越来越浓,空寂石洞内不断回荡皮肉衣物被撕裂的声音,转瞬,那尸体就被蝙蝠啃得只剩一具满是牙印的白骨。
见此,池鸢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蝙蝠不仅嗜血还食肉。眼下,池鸢还不知其他四人下落,贸然出去,反倒成了靶子,不如就地歇息,缓缓胸口瘀堵的真气。
池鸢有一套独特的敛息术,尽管吃了人后的蝙蝠更加躁动,四处乱飞,但它们就是没发现几尺开外的池鸢。
一具尸体根本不够一群蝙蝠填饱肚子,一经沾血,那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余剩没抢到血肉的蝙蝠,狂躁地盘旋在石壁之上,血红眼珠如恶鬼一样四处搜寻猎物。
哗啦一声响,黑暗中,似有什么重物掉进水中,此动静引得蝙蝠群大乱,争先恐后地朝源头飞去,唯恐晚一步抢不到食物。
吱——的一声尖利嘶鸣划破石洞沉静,霎时,蝙蝠群如点燃的炮仗,吱吱叫个不停,但其中,还夹杂着一阵阵惨烈嘶鸣。
池鸢好奇探出头,只见暗河另一端,有人在碎石滩上和蝙蝠群打斗,噗噗血花在石壁上炸开,狠厉掌风打得这群蝙蝠抱头鼠窜,纷纷往唯一洞口逃离。
尹奉见蝙蝠跑走,也懒得去追,就地开始打坐,运转内力烘干身上湿衣。
石洞内,少了蝙蝠的嘈杂声,一时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池鸢缓缓起身,刚提剑,一道掌风直朝她掩体的岩石打来。
“什么人,藏头露尾,还不快出来!”
见被发现,池鸢只好现身,走向尹奉,尹奉见是池鸢,神色微变,“真是不巧,若是小姑娘到了别处,兴许有逃走的机会,可惜运气不佳,被老夫撞见。”
池鸢冷笑道:“前辈说笑了,我根本没想逃,我们俩撞见,也不一定是我运气不好。”
尹奉缓缓起身,袖中手轻轻抬起:“小姑娘,老夫惜才,所以不忍杀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老夫,究竟是何意?”
池鸢看向尹奉抬起的手,眉眼笑得淡漠:“没有何意,只是听闻白虎堂的人,乃当世绝顶高手,但今日一见,只能说传言过于夸大。”
尹奉深吸一口气,“小姑娘口气不小,老夫承认,你确实很强,但传言并非夸大其词,我们五人中,只有诸葛先生才算得是绝顶高手,若你觉得,能打败老夫,就沾沾自喜,以为白虎堂不过尔尔,那你便大错特错。”
尹奉说完,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还没打败老夫,甚至,我们四人,你一个都不曾打败,想说大话,至少打赢了再说吧。”
话音一落,一道劲风就向池鸢扫脸而来,池鸢持剑击挡,“说的好,我分开你们四人,正是为此,既先撞见前辈,那便从前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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