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脆响,凶猛的火舌将最后一截柴火彻底吞噬,鲜艳的火光,映衬着段雨的眼瞳,好似一块染血的宝石。
“好玩?是嘛,有多好玩?”段雨故意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笑问着三人。
此话一出,三个汉子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不断搓手。
“嘿嘿……好玩,好玩得紧,小姑娘你先闭上眼睛,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好呀,那你们可要惊喜一些哦,不然,我会失望的!”段雨翘起嘴角,在三个汉子不怀好意的目光中闭上眼睛。
段雨刚一闭眼,三个汉子就迫不及待地朝她伸手,脸上的笑恶心到了极点。
就在其中一人的手就要摸到段雨时,一条头上长了冠的赤红小蛇突然从段雨衣襟中钻出,一口咬住那汉子的手指。
“啊——哪来的蛇!”
汉子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蛇就松了口,扭动身形,一下窜到旁边两个汉子身上。
几个汉子常年在外走动,露宿荒野遇见蛇虫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区区小蛇自然吓不到他们。
当小蛇游向旁边两人时,他们迅速反应出手去擒,哪知小蛇游动的速度极快,身形也极为灵活,像是有意逗弄,让几人接连扑空,但其实,在这扑空的瞬间,小蛇已经咬中了他们的手,只是那毒素麻痹神经,一时间察觉不到。
但很快,那毒素就开始发作,上一刻还见三个大汉歪扭着身子抓蛇,下一刻,三人就以那扭曲姿势僵住,一条黑红色的血线,从他们被咬中的手指头,飞速窜向心脏。
不过三息时间,汉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变得铁青,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眼睛瞪似铜铃,眼白上爆出大片可怖的黑色血丝。
“呵呵呵……好玩,真是好玩呢!怎么样,这惊喜可够惊喜?”段雨坐在火堆前,笑看着三人中毒的模样。
“啊…啊…啊……”三人尚有神志,听到这话这才明白是被段雨戏弄了,十分吃力地抬手想找段雨报仇,但很可惜,他们的身体已经硬比石头,想说出口的咒骂,也只能吐出几个艰难的单音节。
段雨抬起手臂,那条赤红的小蛇便从带头大汉的身上游回来,在她手腕上盘了几圈后,钻回了衣襟。
坐在树上瞧热闹的池鸢,看到这一幕倒不意外,毕竟段雨身为南疆人,驭五毒,使蛊术,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有一点让池鸢略有不解,以这些时日段雨的言行来论,这种惩罚对于调戏她的不轨之徒来说,会不会太轻了些?
池鸢正想着,地面突然飘起一阵青烟,低头一瞧,那三个大汉身体像被热浪烤化的冰,皮肉、骨头、衣物,甚至随身的刀剑都跟着溶解成了浓稠的液体。
伴随青烟飘起的还有一股子让人作呕的臭味,转眼,三个彪形大汉便化作一滩黑灰色的不明物彻底消失。
薄薰晃动双脚,故作惊讶道:“呀!没想到你衣服里还藏了一条蛇。”
段雨抬起头,笑容如一朵妖冶盛放的花:“薰妹妹别怕,小红一般不伤人,要伤的也都是些坏人。”
“哦,坏人?”薄薰跃下树,绕着火堆缓慢踱步,“坏人这个定义可不好说,就比如,昨日那位妇人,你觉得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段雨站起身,粉白的纱裙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她?不听话的,当然是坏人了。”
薄薰脚步一顿,正好停在那堆不明液体前,“你该不会也是用这手段将簪子抢来的吧?”
段雨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对待不听话的,和对待这些恶贼,用的手段自然会不同。”
薄薰眸光一转,看向段雨头上的玉簪,恰巧,一束晨光斜斜投来,打在通体暖白的玉簪上,恍若真的能闻见玉兰花开的芳香。
就在这一刻,薄薰突然生了幻觉,她好似在玉簪的花蕊上,看见一抹鲜红的血痕,只是这幻觉转瞬而逝,眨眼就消失不见。
薄薰微微抿唇,幽绿的眼瞳中划过一道暗光:“哼,知你本事大,但在主人面前,你可收敛些,下次再弄这等恶心事,别怪我不客气。”
“既然薰妹妹这般说了,做姐姐的自然都听你的。”段雨撩起耳侧的一缕发,用五指一边梳理,一边抬头看池鸢的位置。
“池鸢妹妹,实在不好意思,让你撞见这桩事,下回,我一定处理好,绝不会污了你的眼。”
段雨话是这般说,但她在池鸢两人面前使这等阴狠手段,何不是在向她们示威呢。
之后,池鸢和薄薰继续向正西方向的鸡鸣山前行,段雨明面上没跟来,但她的气息,薄薰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晌午时分,主仆二人在山脚的一处茶摊歇脚,半盏凉茶下肚,笼在身上的燥热感稍稍消退。
茶摊上共两张小矮桌,一桌坐着池鸢和薄薰,另外一桌坐着几个江湖人,江湖人围坐一团,互相闲谈着路上的见闻。
“哎,说起怪事,我这倒有一桩,前阵子我从峒山县过,听县里的人说,他们县的坟地一夜之间被人全挖了,到现在都没寻到尸骨。”
“尸骨?谁会去偷死人啊?”
“不知道啊,听你们说起怪事,我便想起这桩。”
“这事确实奇怪啊,不过,比起这事,丰谷镇的事才叫奇怪呢!”
“丰谷镇,不就是前面那处镇子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前几日,镇上的牲畜突然暴动,全都往外跑,跑出来的就往山里走,跑不出来的就一头撞死在栏中。”
“啊,还有这等怪事?”
“这还不算怪的,最古怪的是北山上有一座庙,庙里的神像全都流出了血泪。”
“血泪!那神像不是泥塑的吗?怎么会流出血泪来?”
“哎,不知道啊,这世道怕是要大乱咯!”
听到这里池鸢放下茶碗,看向另一桌的江湖人,她倒不是在意什么神像事件,她在意的是被偷的尸骨,一夜之间挖出大量尸骨这件事,除了食心鬼赵无咎,就没有别的人能干出来。
之前听颜千风说,赵无咎找了个山头闭关练功,还修习了南疆禁术,现在来看他怕是已经出关,接下来大概率是要来找自己寻仇。
想至此,池鸢不屑地笑了,赵无咎这人,她从未放在眼里,但这一回,她倒是有些期待赵无咎能给她带来多少的惊喜。
看见池鸢在笑,薄薰试探询问:“主人,我们要不要去那庙里看看?”
“不去。”池鸢冷声回绝。
薄薰听言一愣,细细观察池鸢的脸色:“那主人,您是要去那县里看被盗的尸骨吗?”
池鸢转头看向薄薰:“不必去,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是谁呀?”薄薰好奇眨眼。
池鸢压低声音:“赵无咎。”
“赵无咎?”薄薰改为传音:“主人,这个赵无咎是谁?”
“幽山六鬼之一,以前我曾与他交手过。”
“原来是这样,咦,之前那个黑衣人说的三位大人,他该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是他。”说起赵无咎,池鸢突然想起从他那抢来的一块破布,这破布收来便忘了,一直放在法袍的内兜里。
想罢,池鸢从行囊中取出法袍,取出那块浸染血色的封魔幡。
封魔幡一出,薄薰的眼睛瞬间瞪大,惊奇地盯着它道:“主人,这…这是什么东西?气息好诡异好吓人……”
“这是一个灵器,内里藏有一方天地,困住了诸多恶鬼,此前我与赵无咎打斗,他便将这东西甩出把我困了进去,幸好寒徽却把它抢走,不然,我可能很难逃出来。”
薄薰讶异捂嘴:“啊?还有这等事!”
“嗯,里面有阵法,无论是内力还是轻功都使不出,恐怕灵力也有诸多限制。”
池鸢将封魔幡小心摊在手上,半年未见,其上血色浓稠如墨,繁复的阵法也被其掩盖,和之前相比,这东西的鬼邪之气淡了许多,但温度却比之前更加灼烫。
薄薰伸出手好奇地碰了碰,却不察这锦帛如刀割的触感,只一下就将她的手划破。
墨绿的血滴下的瞬间,封魔幡表面浓稠如墨的血迹似水波荡开,逐渐恢复成鲜活的血红色,随即,整个锦帛微不可察的颤抖了几下,如同有了生命在轻微的呼吸。
池鸢察觉到,面露惊疑:“这东西没有活人进去献祭,里面的恶鬼会随着法阵的力量逐渐削弱,但你这一滴血,似乎又将它们都恢复了。”
以为池鸢在责怪自己,薄薰无措地缩起脖子:“啊……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主人,那该怎么办,它们不会逃出来吧?”
池鸢笑了笑,略带的安抚轻拍薄薰的肩膀:“不会,里面的阵法很强大,它们永远也出不来,但我没想到,你的血影响力会如此之大,到底是四百年生的地仙草,下次可要注意些了,千万别再被这些恶鬼尝到你的血。”
薄薰被说得脸颊生红,能得池鸢一句夸赞,比吃一顿大餐还要令她满足:“好……好的主人,我会注意的。”
主仆二人传音期间,隔壁桌子的江湖人也陆续散去,偏僻的山道来往行人不多,小小的茶摊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伯,他们走后,茶摊一下变得冷清下来。
池鸢收好封魔幡,这东西不宜现世,并且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待以后再说吧。
闷热的晌午,蝉声不知疲倦的嘶鸣,此时此刻,竟能一丝风都没有。
池鸢指尖轻轻触碰缺口的茶碗,思绪逐渐拉远,忽然,薄薰扯了扯她的衣袖,传音道:“主人,段雨又追来了!”
池鸢神色微变,但没抬头,似乎对段雨的到来提不起丝毫兴趣。
林下,羊肠小道,着一身粉白纱裙的段雨,手捧着一束野花,一蹦一跳地往茶摊走,她身边环绕着一群彩蝶,人还没过来,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店家,上一碗凉茶!”
段雨高喝一声,自来熟地坐到池鸢那张矮桌前,见薄薰目光扫来,冲她扬唇一笑:“薰妹妹,真巧啊,天气这么热,我来这里喝杯茶不过分吧?”
薄薰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喝呗,你爱喝什么喝什么,跟我又没干系!”说完便扭过头不想理她。
段雨笑容一顿,眸光转向另一边的池鸢,见她端望着远处的山岚出神,犹豫片刻,还是没去搭话。
不一会,凉茶上桌,段雨礼貌地向老伯道了一声谢,便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不过在此期间,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池鸢身上,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一片诡异沉默下,山林中渐渐起了微风,转眼,那风势越来越大,就连天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薄薰鼻尖动了动,与池鸢传音:“主人,要下雨了,这附近没有地方躲雨,离前面的镇子也很远,我们现在走吗?”
“不着急,天黑再走。”
薄薰微微诧异,不知池鸢为何作这决定:“主人,为何……要天黑走?”
“只有天黑那些鬼魅才会出来,想必赵无咎已在附近,天黑走,碰见他的几率更大。”
“喔……原来是这样,对了主人,我特意放跑了一只鸟,过了这么久幽山的人还没找来,该不会是他们怕了吧?”
“不是……”池鸢话音一顿,目光转向山道。
苍翠的松林,被狂风吹得一阵摇摆,无数瓣红色的野花,从浓绿的草丛飞出,沿着蜿蜒的山道飞舞。
人影被掩在草木后,嘈杂的脚步声渐近,其中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低泣。
稍许,便见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露出头,他背着个麻袋,面目阴狠,一路走一路咒骂,背上的麻袋不断扭动,低泣声就从里面传出。
男人走得满头大汗,远远见到茶摊,立马加快脚步往这边赶,到茶摊后,走到空桌上,将背上的麻袋往地上重重一甩,当即,那哭泣就没了动静,也不再挣扎了。
“快上茶,渴死老子了!”男人大力拍着桌子,对煮茶的老伯急喝,而后,将目光投向池鸢这桌,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横眉怒目,大声喝骂:“看什么看,再看,别怪老子不客气!”
薄薰微微抬眉,有些惊讶男人嚣张的气焰,她转眸看向池鸢,见池鸢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于是薄薰也懒得多管闲事。
段雨冲男人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他脚边的麻袋:“这位大叔,我知这天头闷,但你也不至于见人就发火呀?”
说着,段雨站起身朝他走去:“你冲我发火也就罢了,但你不能冲池鸢妹妹发火。”
男人恶狠狠地回道:“你这小娘们,老子想对谁发火就对谁发火,关你屁事?”
段雨轻蔑一笑,一脚踩上长凳,居高临下地看向男人:“你都冲我发火了,怎么就不关我的事?”
话未说完,一把长刀就指向了她的喉咙,段雨唇角一勾,伸出手挑起刀锋:“出刀的手法不错,不过很可惜,落在我手里。”
“你什么意思……呃……”男人刚想给段雨一些教训,身体突然一麻,手中的刀也随之脱力掉落。
段雨呵呵一笑,没回答男人的疑问,她踢开脚边的刀,绕过全身僵直的男人,将他脚边的麻袋解开。
麻袋里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她被摔晕了过去,身上有许多被殴打的痕迹,衣物破烂不堪,浑身脏得发臭。
段雨看了几眼,找男人问话:“她是怎么回事?”
男人僵坐在桌前,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在段雨解开麻袋时,他有一肚子的脏话想说出来,奈何嘴像是缝了针,半句话都说不出,但在段雨问他的瞬间,嘴又能张开了,当即急喘几口气,开口就骂。
“你这小娘皮,老子要弄死……唔唔唔……”男人才骂几句,后面的话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段雨用脚勾起地上的刀,指向男人:“不错,很有胆量,那就拿你再玩一会。”
男人双目一瞪,呀呀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段雨嘲弄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说吧,这女童是怎么回事?老实回答,若有一句假话,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男人神情一顿,阴狠的表情微微收敛些许:“她……她是老子的闺女,怎么,老子打自己的闺女,还要你这个路人过问?”
“哦?是你的女儿,既是你女儿,为何拿麻袋装她,还将她打得满身是伤?”
男人皱了下眉,转开眼珠:“老子的闺女,老子想打就打,呃——”男子话音一顿,又被那无形力量扼住了喉咙。
段雨拿着刀轻轻敲打男人的下颌:“最后奉劝你一次,好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多耐心劝诫。”
男人嘴巴张合了一下,试了好几次终于发出声音:“老子家里揭不开锅,拿闺女去卖钱,咋了,这种事你也要管?哼!你便是将老子告到官府,他们也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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