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石医

萧旻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本殿下猜一猜,你是这里的药奴,要么,便是这里的毒手。”

他拖着来人,扯来方才被丢在地上的麻绳,先捆手再捆脚,头尾相连,那人口中塞着从被子里掏出来的旧棉絮,被五花大绑地丢到了地上。

“你来干什么的?看本殿下死没死透,没死透便再补一刀,死透了正好,你身上的绳子,就是本殿下畏罪自杀的证据。”萧旻衍一脚踩在那人胸口,居高临下道,“可你也不想想,这里戒备森严,我又从哪里弄来绳子自杀谢罪。”

那人憋得涨红了眼,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呜呜咽咽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

“想说话?”萧旻衍抽出短刀,寒刃打在那人脸上,寒夜里的声响让人心惊。

“我问你答。”他漆眉微挑,拿掉那人口中的东西,“你的主子是谁?李忠?赵瓒?还是……皇后?”

“小的,小的是恩戒寺的大夫,又怎么会认得这些贵人。”那人辩解道。

脚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那人开始挣扎起来,萧旻衍去看这人带来的木箱,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外伤常用的药品,他确是认得。萧旻衍道:“原来是大夫啊。”

他凑上前去嗅了嗅,皱了鼻子,“药味够大的,自打你一进门本殿下便闻到了。只有李忠那个蠢货,才会把你派来。”

这人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他身材瘦小,毫无还手之力,方才将他绑起来时,双手也并无习武痕迹,看来他所言,倒也是**不离十。

萧旻衍蹲下身来,“我还当又是什么杀手,李忠让你个大夫前来,无非是让你查验本殿下是否真的一命呜呼。若本殿下死了,你随便编造一个畏罪自杀的医案,便能赶在太医院之前交到陛下那里,瞒天过海。倘若本殿下尚有一息,你那小箱子里,随便拿出什么毒药来,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所有人,亲手将本殿下送往阎罗殿。”

那人见此行的意图已被萧旻衍猜个**不离十,索性不再辩驳,只顾哭诉求饶道:“二殿下,您神通广大,寺丞大人哪里是您的对手,您放心,小的回去,只说是刘麻子粗手笨脚,被您发觉,您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取其性命。”

萧旻衍听完他所言,长叹了一口气,笑笑眼弯弯道,“不够。本殿下可以放你回去,不过本殿下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

他猛咳几声,声音也变得十分虚弱:“你……回去告诉李忠,就说本殿下也遭了……刘麻子的毒手,身受重伤,恐怕卧床数月也难以恢复,厉害起来,甚至这条性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啊?”这人一脸茫然地抬头看萧旻衍,瞧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也可称得上是生龙活虎,龙马精神。

“说不说?”见这人只抬着头却不回话,萧旻衍不耐烦道。

“是,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人连忙应道。

他虽然不懂这位殿下到底要干什么,但只要能从这地方活着出去,要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应着。

萧旻衍低头扫了眼脚边的木箱,“你那箱子里,有治皮外伤的药吧?”

那人心下一沉,方才只顾着心惊肉跳,此刻才察觉到,萧旻衍身上竟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有有。”那人点头如捣蒜,连连应道。

萧旻衍没说话,只是伸手去解他腕间绳索,那双手烫的吓人。

那人愣了一下,僵着半截身子在药箱中摸索,摸了半晌,才摸出一个湖绿色小瓶来。他颤着手递给萧旻衍,脸上笑得十分难看:“殿下,将这个撒在伤口处,便可消炎止血,生筋活骨。”

萧旻衍扫他一眼,伸手接过,小瓶在手心里颠了颠,说话间匕首又往前抵了一寸,“这该不会是什么剧毒,用上一点便会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吧?”

那人眼泪都要急了出来,叫苦连跌道:“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这石鬼散是我石老鬼亲自配的,整个大燕独一份,不仅恩戒寺人人皆知,连这皇宫大内也是无人不识。我若想害殿下,又何必拿这种一眼便教人识破的东西?”

“石鬼散。”萧旻衍顿了一瞬,“石老鬼?”

这人他听说过。

这石老鬼,原名石和安,本是民间游医,因医术高超,才被召入晟宫,入太医院不久后突然暴病身亡。宫内有传因其性格古怪难以相处,被同僚排挤,也有传他不肯成为后宫嫔妃争宠夺利的工具才被人暗杀。谣言越演愈烈,直到萧凛重重处置了几个带头嚼舌根的太监才将这个传言平息。

萧旻衍也知道这事儿,他将信将疑地将石老鬼仔细打量一番,这人瞧上去五十来岁,年纪倒是对得上,双目炯炯,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可他身材瘦小,衣袍破烂,一头枯黄乱发乌糟糟地堆在脸上,哪有太医将自己养成这个样子的。

萧旻衍唇边一笑,适才刀锋般的目光消融大半,却还是不肯将匕首移开半分:“胡说八道!石太医因为得罪了陈妃娘娘,早就被人处理掉,坟头草恐怕都比你高了,你这老头简直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冒充。”

“哎呀!”石老鬼急得直跺脚,“陈妃娘娘是想杀我,我可是神医,弄个假死药让自己逃过一劫,有什么难的。”

萧旻衍依旧不肯放人,“然后你便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与他们一起杀人取乐?”

“唉。”石老鬼叹了口气,“我与那李忠本是同乡,原本从宫里逃出一劫后,只是打算在他这避上一阵,待风头过了,便想个办法偷偷溜出宫去。不曾想这里不仅生活富足,还不引人注意。如今世道乱,在这里混吃混喝当然比外面讨生活来到容易,于是……”石老鬼有些羞愧。

萧旻衍冷笑一声,接着道:“这恩戒寺专门处置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这些人皮薄肉嫩油水又厚,于是就干脆顶着欺君之罪在这里混吃混喝,没想到今日却被本殿下撞破。”

石老鬼一张脸扭曲着,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萧旻衍解了腰带,揭开贴在身上的里衣,腰侧伤口皮肉外翻,红肿发白,依稀有腐烂之势,他往木案上一坐,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既是神医,便替本殿下上药。”

石老鬼应了声是,便蹲坐在萧旻衍对面,看了骇人的伤口后,原本凝在一起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他啧啧称赞道:“殿下不仅对敌人凶残,对自己也挺下得去狠手。伤口处理得不错,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皮肉已经溃烂,殿下才会高烧不止。”

他说着便去药箱里翻找,萧旻衍警惕地拿起匕首抵在他身前。

石老鬼晃了晃翻出来的小刀,“我得把这腐肉剜掉,殿下忍着点。”

言语间石老鬼手起刀落,萧旻衍手里握着的巾帕甚至还未来得及塞进口中。皮肉的苦痛像火一般燎卷全身,差点让他昏死过去,一直抵着石老鬼的匕首也应声而落。

萧旻衍的身体外强中干,数日强撑已然耗尽了全部心力,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他身上的高烧一直未退,那些冷馊残食更是雪上加霜。

石老鬼小心地将伤口包扎好,搀着萧旻衍移到床上,给他掖好被角,才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塞到他枕头下面。

瞧着这张俊俏又十分稚嫩的脸庞,石老鬼拍了拍萧旻衍的手背,低声道:“小小年纪,忍常人不能忍,做常人不能做,了不得!你小子是否真有谋反之心我不清楚,但要说定北将军叛国,我却是万万不信的。杨将军忠肝义胆,保家卫国,大燕人人皆知。”

他叹道,“既然你能凭自己的本事逃过一劫,又不像杀刘麻子那样杀了我,那我石老鬼也改了主意,天不亡你,我便顺天,就算为了杨将军,你这条命,我石老鬼便救下了。”

萧旻衍半睁着眼,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未发一言。

石老鬼道:“殿下交代的话我一字不落记下了,就按殿下所言,向李忠禀报。另外,我会每隔两日来看殿下一次,一来为了照料殿下的伤势,二来,也好借此打消李忠的怀疑。”

他在案上搁下两只小瓶,“我不在时,还请殿下自行换药。”

雪夜深沉,打更的梆子第三次响起。萧旻衍侧了耳朵,石老鬼道:“那是宫外打更的调子,离这儿不远,隔了一条护城河便是。”

护城河的水结了冰,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两盏红灯笼在漆黑的夜空里发出刺眼的光,四人一抬的抬舆由远及近,沿着护城河外的大街缓缓行来。抬舆一侧立着一位黑衣少年,其后跟着八位身着绿衣的家仆,一行人气势浩荡。

轿中之人,乌发金簪,肤白胜雪,一袭白色狐皮大氅将他整个人圈在里面。他半歪着头,斜靠在一侧的软榻上,露出的半截指尖捏着一把小扇。

一个灰袍的小仆迈着大步拦在抬舆前,冒着雪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满脸恭顺地道:“裴大人,阁老请您往墨宅去一趟,那里有些人不够安分,阁老希望您能代为处置一番。”

裴遥抬眸,斜瞧了一眼拦路之人,这身装扮,是齐骞跟前的小厮。

他弹去袖袍处堆积的雪花,面无表情道:“我才下了差,况且今日夜深,告诉阁老,裴遥明日一早便去。”

小仆又磕了个头,接着道:“阁老说事态紧急,还请裴大人现在去。”

胤昭忍无可忍,就要上前,却被裴遥拦了下来。

“阁老要如何处置?”裴遥眸中寒意渐深,却依旧是笑意盈盈。

小厮回道:“阁老说,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裴遥鼻息间“嗯”了一声,“回去告诉阁老,我此刻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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