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边红日初升,脚下青草泛珠。夫人在前面牵着马,马儿慢步踢踏着,月红挺身坐在马上,觉得这一切恍如大梦一场。
老夫人去世时,月红痛如丧母,觉着自己又成了天边一片孤云,只想也随着消散了。直到少夫人进府,像那红日,照得孤云披上了霞光,也跟着活了起来。少夫人喜欢骑马,为了常伴左右,她便是强撑着胆量,也要学会。
月红这般强撑,如玉早瞧出来了,心下也琢磨着:月红为何对自己这般心狠?似乎为着什么心事拼了似的,这倒叫如玉觉得心疼。
不多时,月红便叫如玉放手,想试着自己策马慢行。如玉不放心,还是一路跟着,直到跟不上,月红驾着马竟越走越快,逐渐有了跑起来的野心,着实替她担心。
如玉跟得吃力,喊道:“月红,莫要心急,收紧缰绳,停下来!”
月红正在寸劲上,被如玉后头一喊,分了神,那马却已经飞奔起来,眼见着月红就要吃亏。
如玉见月红在马背上左摇右晃,吓得大喊:“莫慌!夹紧马肚!”
月红此时早记不起该如何勒马,眼见着马越跑越快,自己吓得腿软根本夹不住马肚,晃荡中竟吓得闭了眼,听天由命了。却忽然听见前方一记鞭声,马儿受了惊,扬蹄翻起。月红再拽不住缰绳,整个人就要被向后掀翻,又忽的,腰间被斜下一过力道,就势滚到了一人身上,正是夫人。
月红虽被甩得头昏脑胀四肢瘫软,却登时坐起,急着查问如玉有没有受伤,声声自责连累了夫人。
月红:“我一个下人摔了又怎样?夫人插手做甚!”
如玉这一接,倒的确摔得结实,但也只能忍着疼,对月红笑道:“嘿,接住你倒成我的不是了?那昨日孙府小姐都接得,怎就不能接你?”
月红又气又愧,眼里再看不见别的人。只听身后一女子脆爽的声音:“可有人受伤?”
刚才如玉大喊着紧追不上,正后悔没多牵一匹马出来,却看到侧面小路上杀上来一匹黑马,驾上一名红衣女子眼疾手快,在月红马前一记响鞭,登时刹住了月红的马,却也惊了那马,掀翻了月红,好在如玉紧随其后,身手敏捷才及时救下了月红,她两人也算配合得天衣无缝。
如玉已被月红扶起,两人都踉踉跄跄,月红这当口却还骂得出来:“你现在想起人了?刚才挥鞭子吓马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
拓跋英:“嘿,还是你家玉公子说的对,怎么咱们来救你的,都还成了咱们的不是?”
月红:“我记得你,昨日只有你瞧不上夫人的堂课,一早就走了,今日又在这耍威风,犯不着劳驾大小姐您这么耀武扬威地救我!”
拓跋英:“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鬟,哈哈哈!有趣!”
如玉见眼前两个女人剑拔弩张的,自己竟不敢插话,可怕,可怕,这天底下还有月红说不过的女人?
那拓跋英知道月红定然不会理解,可偏偏如玉此时一声不吭地袖手旁观,倒叫她一个人跟月红解释,哪能这么便宜了如玉?在马上倾身,向如玉说道:“她不知,但你我知,早瞧见了玉公子在后面跟着,摔不着她。”
月红看她对夫人说私话,更气,却耐不住刚刚一番头疼,扶额蹲了下去。
如玉安抚两边道:“不管怎样,大家都没受伤就是了。”
“哟,玉公子还真是偏心,对自家的丫鬟倒是倾囊相授呢!昨日对些外人倒是…” 拓跋英将话在嘴边却绕了绕,换了个词儿,“怜香惜玉呢!”
如玉昨日便知她与其他小姐们不同,是个练家子,尤其耍的一手好鞭子,她倒是真去跟自己要切磋的,只是目的不同,倒委屈了她白跑一趟,只好赔笑道:“昨日真是招待不周,只是瞧你也是常骑马的人,昨日何必还去凑热闹?”
拓跋英却翻身下马,弯腰拱手拜道:“起初我是不信的,直到昨日府上老小都称您夫人,才信了赛马场上的常胜公子竟真是个女子。我拓跋英除了父亲还从未佩服过什么人,玉公子算一个。昨日府上人多嘴杂,正想着今日再过府拜师,谁知府上说您病了,这才骑到这来,真是天意。我虽自小习马,却不会骑射枪剑,男人们,包括我父亲,介意我是一介女流,不肯教我,您是女子,定然不嫌弃我也是女子,还请您收我为徒。”
说罢便要跪下拜师,如玉倒是反应的快,急忙拦住,抱住拓跋英的双肩用力将其抬正站直。
如玉是喜欢拓跋英的,她这性子与月红无差,这两人若凑到一起可还真是热闹极了。只是自己尚且被封云看管着,昨日又那般雷霆气势的,自己近期不好再与他硬碰硬,军中那么多事,不能让封云再因府内的事“忙不过来”,若影响了战事,她就是千古罪人了。即便要收徒,也只能等战事过后了,只怕拓跋英却是等不及。
如玉心思活络:“拓跋英,谁说男人们都不肯教你?你一开始将我看成男人,不也还是来我府上了?我倒是认识一个男人,肯定乐得教你!”
拓跋英以为如玉意在推辞,羞愤道:“玉公子莫不是嫌我跋扈,才拿别人搪塞我?”
如玉:“诶,我喜欢你的跋扈,就同喜欢我这牙尖嘴利的月红一般。”
月红在身旁:“夫人怎么也学她的话来说我?”
如玉撇撇嘴,使了个眼神给月红。月红猜她是要拒绝拓跋英,当然是巴不得,便随她消遣自己去。
拓跋英:“我拓跋英的师傅,非得让我先佩服,不然他纵是本事再高,我也是不拜的。”
如玉笑道:“你见了他就知,保证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拓跋英:“竟不知玉公子还有孪生兄弟?”
月红在一旁笑道:“哈哈,对对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俩啊,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呢!”
如玉就知道,月红才不会叫自己白白消遣,这不就还上了!
如玉见月红仍是扶额撑腰,知其嘴上不言,身上却是不舒服的,询问着今日是否就练到这里,哪知月红不肯。如玉只好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回府去,叫老胡再套一辆马车前来接人。
小丫鬟从郊外停停歇歇地走回府时已近晌午,老胡管家得了信,一拍大腿:“月红这丫头怎的没了分寸?那些羌厥兵还在城外,这当口胡闹啊,怎能带着一班女眷就跑到郊外去了,快快快!”
老胡心急,又听说有人坠了马,手忙脚乱地吩咐门房快准备车马人手。
远远的,封彦卿和敖起正提着两兜子活物回府来。
彦卿:“老胡,慌什么?”
老胡心道这两人回来的倒是正好,匆忙回禀一番。
敖起头先还兴高采烈的,此刻对着封彦卿却责怪道:“少主昨日才将我又说了一顿,要我照看好夫人,今天要不是你一早拉我出门,也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彦卿听说如玉出事,心下也紧张,但以他对如玉的了解,又觉得事情未必严重,叫了那报信的小丫鬟上前来,问道:“你家夫人受伤了?”
那小丫鬟年纪小,见众人这般紧张,知道阵仗被闹大,反倒惹了祸,支吾着:“夫人好像受伤了,又好像没受伤…”
敖起:“这是什么话…你说清楚些…”
小丫鬟:“有个人挥着鞭子拦下了月红姐姐的马,夫人怕伤着月红姐姐,去扶了一下…”
彦卿问道:“鞭子?”
小丫鬟:“是,一个姐姐使着好长的一条鞭子…”
彦卿心中暗喜,笑道:“哈哈,正事来了!”
小丫鬟被老胡安排着上了马车带路,敖起见三太保一副憋不住的欢喜,疑惑道:“笑什么?还不快走!”
封彦卿却拽住敖起的缰绳,将自己马背上的囊袋一股脑掀到敖起身前马上,吩咐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过午我还有正事要办?这些就交给你送去军中!义父若问起,就说我和玉公子还要办正事。”
敖起还在担心夫人的安全,不肯:“什么正事比夫人重要!”
封彦卿:“诶,只管照我的讲,义父定不为难你,你家夫人也才不会有事,你若不去,今天就害了咱们一大家子!”
说罢,也不等敖起反应,对准马屁股疼处就是狠狠一踢,敖起的马吃不住疼,嚯的就飞奔出去。敖起在驾上大喊:“啊!三哥你怎跟玉公子一样,也来这卸磨杀驴的把式!我招谁惹谁了!”
封彦卿在后面喊:“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呐!”
送走了咋咋唬唬的敖起,封彦卿回身问老胡管家:“昨日那些小姐们,今日还有来的没有?”
老胡:“听少主的吩咐,都已递出了告病辞贴,先前只有个自称拓跋府上的来过,寻不到夫人便自行离开了。”
彦卿心下更确定了,翻身下马,笑道:“老胡,你和伙计们就留在府中,让我带着小丫鬟去接人就是了,放心,不会有事。你们若都出府去了,谁还瞒得住义父?”
老胡知他一身武艺,自是比府上的伙计顶事,慌忙中也忘记了少主近日常常回府,还需他前头照应着。便嘱咐着伙计,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多嘴,把车马和小丫鬟交给了封彦卿。
昨夜,封云与如玉争吵一番,知她仍想要将骑教一事做到有始有终,两人只好都各退一步,只要如玉不出面,若那些小姐们还愿意来上课,便叫封彦卿代替如玉去教便是,这才给了封彦卿这桩“正事”。
彦卿本没什么耐心教女子马术,只是心里惦记着小辣椒,正愁没有接近的机会,一听这正事既可以让他入府见如玉,又可以趁机再会小辣椒,可不就一大早拖着敖起上山去,这才算准午前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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