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说的没错,封家今日,有进无退。
封荣最后叹道:“旁观者清,如玉竟比我敢为,真是老矣!罢了,既然只有一条路,就搏一回罢!”
时间不等人,封云回身要请刘公公。李德威见封云要亲自去,急道:“少主不可去!杀国舅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由封家动手。”
封荣此次轻装而归,自然是为避京中耳目,而封云更不宜此时擅入中都军帐,想来想去,只有如玉。
李德威对如玉递了个眼色,父女同心,如玉自然领会,对封云笑道:“大哥,杀鸡焉用牛刀呢?中都军不识我,此事交给我做最合适!我只需扮作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无人会知我是封府中人,可不费一刀一枪,叫那段国舅死于今夜。”
封云不放心:“刘公公此去尚性命难保,你赤手空拳又如何杀人?只怕你有本事杀人,也没本事再走出来!”
军师李德威:“时辰不早了,少主且先让她去,容我与你解释。”
见父亲稳住封荣、封云父子,如玉急入内请刘公公,待两人走出前厅时,已然是一老一少两位公公,如玉扮相竟能以假乱真。
两人策马而出,临行前,李德威嘱咐如玉:“今夜若杀不得那人,也定要保刘公公性命!”
如玉点头,护送刘公公往中都军帐方向去。封云虽知如玉聪慧,但今夜事大,心中忐忑,坐立不安。
李德威盘算一番,说道:“老夫今夜与老将军守在府中静观其变。少主你该速回雾原军中,可作势不满,摔打吵闹些也无妨,最好叫那中都兵探到才好,少主越激愤不满,如玉越可计成!”
封云早坐不住,闻此,策马急回。
封荣问李德威:“如玉此行可有把握?”
李德威:“我这女儿智谋不输于我,身手不逊于男子。她若不成,军中再无人可成。”
封荣大笑道:“哈哈哈哈,连我那儿子封云也不成?”
李德威也笑道:“他夫妇二人本为一体,自然是成则都成,不成则都不成。”
封荣叹道:“军中人人都说你将女儿养得像男子,是因你李德威自恨此生无子,依我看,你实是爱女如命,纵她随性,才将她养成这般举世无双。唉,你我两个老家伙,今夜竟只能坐在家中等儿女拼杀于前,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啊!”
李德威轻摇羽扇,陪老将军坐于府中。
今夜帐中事成,则封家独大雾原,可进退有余;今夜帐中事败,则封家自此与太后一党水火不容,亦可叫皇帝与丞相安心。
如玉与刘公公赶到中都军营外时,恰看到太后身边的方公公数人已快马先行入内。刘公公大惊失色:“晚矣,晚矣!杂家还是来晚一步,太后定是下了调令,若此时紧赶去宣读圣上旨意,段国舅自然怀疑,恐怕非要杀了你我不可!”
如玉:“圣上是想犒赏国舅,将国舅滞留雾原吧?”
刘公公:“你这女子怎敢妄自揣度圣意?唉,罢了...今日你若陪我枉死,也叫你死得明白。”说罢,点点头。
如玉:“这便好办,我只怕皇帝不赏呢!刘公公,你好人活百岁,封老将军今夜还在府中备酒等你归饮呢!我有办法让公公既能办成此事,又能活着回京复命,只要你先同我演出戏。”
刘公公不惧死,但恐人亡旨毁,有负圣恩,遂愿闻其详,如玉这才与他耳语一番。
刘公公:“这...成吗?”
如玉:“公公可还有别的办法?那段国舅若杀了你,假说你从未来过,你身边无有随从耳目,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有旨也成无旨了!”
刘公公:“杂家信你一回!”
两人入得营中,先寻到副将帐前,如玉绕在帐外高喊:“潘耽潘将军何在?”
军士见他二人着朝服,入内奏报,潘耽携左右两人出来帐外:“在下便是潘耽。”
如玉:“我二人刚从封将军帐中而来,封将军说,只要我二人今夜在见国舅之前,先来拜见潘将军,必有赏银可领。嘿嘿,我们奉皇命远道而来,正缺些回程的盘缠。”
潘耽听闻是封云示意,眼珠一转,速将他二人引入自己帐中,着人奉上一袋厚实银锭,谄笑道:“国舅正与方公公在大帐议事,二位不妨在此稍坐片刻。”
如玉掂量着银锭,呵,倒是不少,可见他听信,也笑道:“没想到,封将军真大人大量,我们前脚刚去宣旨贬斥,不想他没对我们撒气,反倒还为我们指路...”
潘耽套话道:“封将军被贬斥?”
如玉:“当然,代州二城失守,皇帝大怒,已将封云贬离雾原!”
看来,封云被逼无奈,才将朝中使者先送到自己眼前来,是动了联手之心。羌厥兵连下两城,中都军涣散不敌,若非阿史那羽顾忌封云的雾原军,且战且退,只怕失去的便不只两城。而今若封云被贬离营,雾原军心存怨气,他日再无可仰仗,羌厥军铁骑可长驱直入。
潘耽左右皆是草莽山匪出身,听闻,在旁幸灾乐祸:“大哥,那以后雾原便是你我的天下了!岂不正好?”
潘耽却是有些头脑,骂道:“放屁!你们只看脚下,却不知大祸临头。现在只是丢了两城,国舅看似护着你我,将罪责归到封云头上,他是小惩大戒了,可也被置身事外了!来日羌厥再犯,我倒看你们哪个能打得过?到时便不是三两个城池的罪过,国舅还不是这般将你我推出去,只怕比今日封云所获罪名更甚,你我没有封家世代功勋,又有谁能保住你我的性命! ”
左右方才知晓利害。
如玉见已奏效,更进一步试探:“诶,潘将军怕是想多了,圣上特命我二人带圣旨前来抚恤国舅,朝廷对中都军可谓至亲至信,绝不会像对雾原军那样对你们的。”
纵使封云已担主罪,中都军恐怕也难辞其咎,谁料皇上对国舅竟有加赏!潘耽一拳击下,又骂道:“罚兵而赏将,是战场大忌啊!皇上真是小儿游戏!国舅以后岂非既有太后包庇,又有皇帝纵容?!我等还有什么回旋?”
左右仓皇道:“那...不如杀了这两个,叫他们赏不得!”
刘公公若死在段国舅手里也就罢了,而今可能死在几个草莽副将手中,倒是不值了!对几人斥道:“你们瞎了心,这是圣旨,你们也敢!这可是灭九族的罪过!”
潘耽心一横:“我们兄弟哪还有什么九族!”
眼见潘耽被激将,如玉挡在刘公公身前,急道:“潘将军今日杀了我二人,也不过拖得一时,朝中还会有第二、第三封圣旨,难道个个都能杀得?个个像我二人这般先来与你们通气?国舅迟早发现你们所作所为!”
潘耽:“哈哈,小太监,你倒是机灵,也不怕叫你死得明白。我们先杀了你们,自会去取段国舅性命!”
如玉仰面笑道:“你们敢得罪太后?莫后悔!”
潘耽:“太后不过一个小寡妇,有什么好怕!他庞显一个商户,都能在星海挣得一分天下,我们几兄弟如今握着一支中都军,还怕不能成事?来日势大,说不定朝廷也能封我们一个王位呢!”
刘公公在身后拍胸气道:“乱了,乱了。”
如玉回身佯装劝说刘公公:“公公,您开开恩,我还年轻,不想死在这里,咱们将圣旨交给他们吧!”说话间,趁刘公公犹豫,如玉抢过圣旨,奉上潘耽:“潘将军,只要你们放过我二人两条贱命,他日返朝,我二人自会复命国舅之死,乃是不幸死于羌厥突袭!”
左右动了心:“大哥,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好不容易有今日,没必要因国舅得罪朝廷和太后啊。”
潘耽却贪心不足,对如玉说道:“我怎知你们回朝廷是否真这样复命?除非,今夜你们参与其中,手上沾了血,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玉假作胆小求生:“只要潘将军放过我们一老一少两条性命,我们做什么都愿意。稍后,我和公公前去大帐宣旨,自会宣潘将军你们入内领赏,你们可趁国舅不备而合力击杀之。我二人定在帐中配合,拖得一时半刻,不叫帐外军士知情。”
自从在封云帐外叫嚣那日回营,潘耽便已有部署,而段立文也闻风有所防备,彼此剑拔弩张,若非圣旨宣入,恐怕潘耽等人已难有机会靠近中都大帐。
刘公公:“你...你这是要假传圣旨吗?”
如玉:“公公,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今夜不是国舅死,便是我们死啊。”
刘公公:“罢罢罢,我只管为圣上宣旨!你要做什么,我兹当听不见也看不见。”
稍候,潘耽帐外军士来通报:“方公公已快马离营,往雾原军中去。”
潘耽:“封云如何?”
军士:“封将军不知为何,叫嚣着拆了大帐,被几个太保拉去了偏帐吃酒。”
小太监所说,果然为真,今夜中都军中举事,封云一气之下定会暗中襄助!
如玉护送刘公公前往大帐,见段立文。
段立文果然机警,先问他二人:“并无要事,公公何必这样急?不如明日再宣,今夜先好生歇歇,我已命人备好了酒菜与你们接风洗尘。”
他该是想拖住圣旨,趁夜出营。
如玉怎能叫他先去青州,替刘公公道:“段督军尚未听旨,又怎知无要事,莫非觉得圣上的事都不紧要?”
段立文错愕,转而笑道:“这位小公公,殿前不曾见过,不知刘公公何时招了这等伶牙利齿的小跟班?”
刘公公恭敬道:“国舅莫怪,都是我教导无方。杂家过往跟在先皇左右,已然力不从心,如今不得不带些晚辈在侧,以盼他日在殿前也能为圣上留些有用之人。”
段立文笑笑,请他二人先坐,有缓兵之意。
如玉索性牙尖嘴利到底:“公公年迈,一鼓作气到这里,已是不易,如今还不快快接旨,也好让我早些带公公回驿站下榻休息!督军今夜劝酒行令,显然是要拖磨我二人!”
段立文对刘公公说道:“小公公倒是孝顺,只是误会了我的好意,我有心设酒菜,不就是为了好好犒劳你们?这大旱之下,驿站里能有什么好饭食!”
刘公公笑而不语。
如玉:“一路颠簸,我们哪里吃得下!督军快快叫了副将前来,一起听宣吧!”
段立文推拖到:“他们点兵未归,再等等。”
如玉:“我二人刚入营时,已碰到几个将军,他们听说我们远道而来替圣上宣赏,还特孝敬了我们一袋碎银,我看他们早已在外面等不及了!”
如此听来,不是只赏他一人,而是中都军上下皆有赏?那潘耽本就是山匪,怎不见钱眼开?若突然有了金银赏赐,或许防范大意,可趁机在帐内趁其不备伏而击之。出使青州前,若能解决潘耽叛乱隐患,也算后方安心。
主意拿定,段立文吩咐左右埋伏,才将潘耽诸人唤进来。
三方立于大帐内,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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