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上虎啸岭

“阿绪隆看上了别古津的未婚妻子,也不知婶娘使了什么手段,竟怂恿得阿爷要将我换给别古津!我只有拿下商道主事的位子,证明了自己比阿绪隆更有价值,才能让阿爷将我留在身边。我手中有了权力,才能照应阿娘和宗烈...”宗珍将雪灵芝与白袄人袭击等事悉数讲出。

宗绰听闻,气愤不已,一刀朝身旁雪地砍去,掀起扑天雪阵,气势如战场杀敌一般可怖:“趁我不在,他们竟这样欺负你们!阿爷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获得七王的重用,他定会替我善待你们,更答应将阿娘接出来!我在前线为七王拼命厮杀,终于杀入代州,赚得战功,得以暗中置办了一所宅子,只盼将你们和阿娘接来...可阿爷竟骗我!”

宗珍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抓住阿兄挥刀发泄地手臂:“阿兄,你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宗绰憨直,以为被阿爷欺骗,便对妹妹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此事要从一年前说起,当时老可汗病重,政务交由大王子打理,大王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为人还算宽厚,王位继承本该无风无浪,但还是有了后来的半年动乱,直到三王子弑兄篡位,老可汗暴毙,动乱才算平息。可那时,老可汗的七个儿子,除了新可汗,便只剩下了七王子。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半年之内,而这段时间刚好是商道不振,阿爷不在的时候...”

宗珍:“传闻竟是真,半年内乱,是阿爷在后搅弄?”

宗绰点点头。

“阿爷既搅弄了是非,怎的又退回东北?岂不是白白成全了三王子?”宗珍越想越蹊跷。

宗绰:“阿爷怎肯臣服三王子?三王子暴戾乖张,只有让他继位,才会激起草原各部群愤,阿爷东山再起时便是草原的功臣。这半年来,阿爷回归东北,联结各部,你道是为何?”

宗珍大惊:“难道阿爷他...”

宗绰沉声道:“阿爷从未甘心。”

宗珍:“所以阿爷积累财富,就是为了伺机挑起诸王子的纷争,逼得老可汗亲眼看见儿子们自相残杀,气极而死不得善终。那三王子原本就是阿爷选中,先扶持他弑兄杀弟登上宝位,再等他激起群愤时,便起伐纣之师重掌草原霸权?”

宗绰神色紧张,环顾四遭,默默点头。

宗珍亦踱来踱去:“不对...阿爷自被贬斥东北,手下早已无兵,哪来的伐纣之师?就算联姻东北各部,也不过是换来些支持,绝指望不上他们出兵,这只怕是个障眼法...”说罢,看向宗绰,突然惊问道:“阿兄你...你不是被逼投军?七王子才是阿爷真正要扶持的,对不对?”

宗绰叹气道:“阿爷本嘱意将阿绪隆留在七王身边,但阿绪隆不得七王子青眼,七王子亲自向阿爷开口要了我,我知我若离开,你们没了庇护定会受人欺负,所以起先并不同意,阿爷也拿我没办法。不知为何,阿娘听说后,却劝说我效主七王子,你知道,我向来听阿娘的话,我便去找阿爷交换了条件,只要阿爷肯照顾好你们,有朝一日能放阿娘自由,我便投军...”

宗珍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以为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原来都在阿爷的盘算之下,不免脊背发凉:“呵,我们都不是阿爷的对手...罢了,其实阿爷也并不算欺骗阿兄,他也的确算是照顾我们了。这商道主事的位子,本来的确是阿绪隆的,但是被我横插一脚夺来,阿爷本该勃然大怒,却轻飘飘带过,大约正是看在了阿兄的份上...这批货物,也是我自作主张,若非我压制了阿绪隆,又借机低价吃进了多陀部所有存货,阿爷也不会允我来这里出货,想来他一开始是想要账房先生难为我,将我劝退的...但我不后悔,若不是我抢下这差事,怎有机会见到阿兄你?又怎会知道这背后许多事?”

宗绰:“如此说来,是你违逆了阿爷原本的安排?宗珍,你如今也该知道商道主事这位子意味着什么,却还打算继续接手么?”

宗珍站在阿兄面前,昂头道:“阿兄,我要那主事的位子,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就如你投军是为了我们一样。那阿绪隆娇生惯养,他若接手了商道主事,只怕愣头愣脑,反而拖累了阿兄。以后有我在后支持你,你在前可大展拳脚,我会与你一同守住家人。”

宗绰此时口拙起来,既感动妹妹的支持,又不放心妹妹的日后。

宗珍抱了抱阿兄,笑道:“阿兄不要为我担心,阿绪隆不是我的对手,就连阿爷,我也能算计上几分的,绝不会吃亏!宗烈也已经成熟许多,阿娘也安好...倒是阿兄你,要多多保重。听闻那七王受新可汗猜忌搓磨,你为人憨厚,跟在他身边,凡事要多加小心,保全自己为先。”

宗绰憨笑道:“七王虽贵为王子,却自小受人排挤,身体又羸弱,比我们兄妹三人活得还要辛苦,他却不怨不馁,亲力亲为,待我等属下也极为亲厚,你阿兄我已心甘情愿认他为主。”

宗珍听闻,却担心道:“阿兄,你怎可交付真心?来日朝争,阿爷若要你杀了他,你该如何自处?”

宗绰:“不会的,阿爷年岁大了,他只要带族人回归往日峥嵘而已,并无心王位。七王登位后也定会知恩图报,荣宠我们达尔孜部。”

宗珍摇摇头:“唉,阿兄你怎能轻信这些话?阿爷若只是要举族荣宠,跟着新可汗不就可以得到?可他还是退回东北,暗中扶持着七王,伏线千里,他的野心,你还看不出么?恐怕阿爷正是看中这七王羸弱好操纵...你若真心跟了那七王,将来难免会被阿爷一并兔死狗烹啊!”

宗绰皱着眉头,他又怎会不知阿爷的为人,虽此刻与阿爷走在同一条路上,但以后难免如同父亲一样,随时都可能会被阿爷丢弃,但他早已置身其中没有了退路,为免妹妹过于担心,强笑着拍了拍宗珍的脑门,逗她:“哈哈,我这小妹妹竟也操心起大事了,你瞧你这眉头皱得,活像个老头子!”

“什么人!”宗珍被阿兄关心之际,也不忘时时保持警惕。

封云藏在雪包之后,大气不敢出。好在宗绰的手下此时赶来禀报:“将军,货已装好,趁天还未明,我们该尽快撤了。”

宗绰虽不舍兄妹相聚,但应声而撤。

目送阿兄带人拉货离开,宗珍转身,朝四周巡视一番,未再听见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来。

回到车队,恰看到封云站在车前,疑问道:“你不在后头车上等着,凑什么热闹来?”

“嗨哟,你这话说的,这批货早说好了,有一半货款归我,我自然要上前来盯一盯。你方才去哪里了,可是背着我与主顾收钱去了?”说话间,封云伸出一只手,就要接钱一般。

还以为他有些英雄,却还是个贪财小人,宗珍看他手中拄着自己熬夜削制的拐杖,不禁懊悔自己多此一举,没好气地狠狠拍下一掌:“货还没送完,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封云讪笑,转身向后车走回,他此举也不过是打消她的疑心罢了。

车队一番调整,后车变前车,竟调头往回走起,宗珍也换了车,坐到封云身旁。

封云看着车队离下虎啸岭越来越远,疑问道:“怎么不继续送货,却往回走?”

宗珍转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管有钱拿就是了,我就在你身旁,又不会撇下你跑了。”

封云舒服躺下,不再过问。

天光已亮,车队行回岔路时,突然向西拐进,入了上虎啸岭的地界。

宗珍带队边走边停,十分谨慎,显然没有行进在下虎啸岭时那样笃定。

“那下面可是代州?”宗珍遥指上虎啸岭以南的一片若隐若现的城池,认真询问封云。

封云顺眼望去:“那下面是鸦坪关,关内便是代州。”

宗珍眺望许久,悠悠问道:“鸦坪关,这名字谁取的,真晦气...”

封云:“是烟朝安平公主。”

宗珍:“安平公主?那个二十年前死在半路上的和亲公主?”

封云眼神犀利,夹杂着耻辱似的:“安平公主当年随送嫁仪队从代州出关时,见关口有无数黑鸦聚落于坪,细问民众才知是因交战多年,关内外常有无名尸骨聚埋,才招致黑鸦扑聚,心中惶然愤恨,便取了这名字。”

宗珍:“她定是害怕极了。”

封云:“她当时只有十四岁,只比我大三岁罢了...”

宗珍回头看他,在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仇恨,不解道:“你为何从雾原封家军叛逃?”

封云回神,找了借口:“封老将军愚忠,我不愿再跟着他为那糊涂皇帝卖命。”

宗珍:“所以你就决定改投西征军,要推翻烟朝?可西征军那个庞显就好吗?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明主。”

封云转念问她:“你们草原的新可汗是位明主么?”

宗珍摇摇头:“他强征暴敛,弑兄杀弟,骄奢淫逸,绝非明主!”

封云:“何为明主?”

宗珍:“仁义得道!我阿娘曾教我:真正的天下之主,必是得道多助之人。所谓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封云不屑一笑:“呵呵,妇人之仁。在这等乱世,还讲什么君子仁义道德,岂非自找苦吃?不以封疆之界,何以域民?不以山溪之险,何以固国?不以兵革之利,何以威天下?”

宗珍回呛:“兵就是兵,只看到浅处,哪里懂得其深层的王道?域民需以民心,固国需以勤政,威天下需以仁德。可惜放眼天下,大多是些争强斗勇之辈,而不见仁义大道之君。”

封云不禁惭愧,她所说王道,确实在他见解之上,倒令他也汗颜,竟不料一个小女子能有这等见识,抬眼看她:“这些话...也是你阿娘教你的么?”

宗珍自觉说多,收言道:“我与你一个逃兵说这些做什么?待会儿你若想拿到钱,便跟在我身旁,充作我的随从,听我的吩咐,莫要乱说乱动。”

封云将拐杖敲了敲,不甚满意道:“你的随从?我一个拐子,像作随从的样子?”

宗珍犯愁,她此番有自己的盘算,想了想,商量道:“也罢,你便扮作账房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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