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觉得，原本用“乡下人进城”来形容没有见过世面的场景过于片面。如今，这几个坐在皮卡车里一惊一乍的城里人，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哇，风神，”方志友见到皮卡车，几乎没用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绰号，随后满眼星星地跳上了车，“这车太帅了，我们这几天都能坐这个车吗？我能坐在后面的翻斗里吗？”
“在市里不能。”戚风淡淡地回应道，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道路，“回家了可以试试。”
“那我们一会吃什么啊？”蒋萌趴在两个前座之间，疯狂地划着手机，眼神里充满了兴奋，“这里好吃的怎么这么多？天，我不要减肥了，我要米线，我要烧烤，我要菜包！”
“都行。”戚风继续淡淡地回答，“可以去县里吃，也可以到家门口附近吃，晚上饿了也有夜市。”
“你们这简直太棒了，”这回轮到林小东羡慕不已，“这太阳！你是不知道我屿走了之后，深市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成天滴滴答答的，我床脚都快生蘑菇了。”
戚风侧目看了一眼时屿，瞧见他因为羞愧只顾扶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接着淡淡开口：“这边常年保持26度左右，也有下暴雨的时候。不过你说的蘑菇，山上有很多，你们感兴趣可以去摘着玩。”
“真的吗？还能摘蘑菇！”
“我听说这边的菌子特别特别好吃！”
“哇，你们看路边这一排椰子树！”
“看！孔雀，那居然有孔雀。”
时屿摇了摇头，内心不由得腹诽，真是丢人，能不能别那么咋呼，孔雀有什么了不起，我家也有孔雀。
戚风忍着笑，趁着后排三个人左右趴在车窗看外面的风景时，偷偷勾了勾时屿的手指。
时屿一惊，车上那一吻瞬间回闪在眼前，脸立刻红了起来，特别小声地说了句，“别闹。”
“学神。”戚风收回手指，恢复了一副正经脸，“我是想问你，中午带他们吃什么。”
果然，听见“吃”字，后排的三个人立即安静下来，目光充满期待地看向时屿。
“在家门口吃点吧。”时屿看了看时间，简单地安排着，“吃完了让他们去竹楼休息一下，我们下午不是要去小柳班上给他们上英语自习吗？晚上外公让我带他们回去吃，估计我小姨那本事，得整出十几个菜。”
“什么？”后排三个人同时发出惊呼，方志友猛地抓住时屿的椅背，“屿神，你说你下午要跟风神去干嘛？”
“上课啊。”时屿打了个哈欠，“我表妹不是要中考了么，前几天教了她和几个同学口语，考得还挺好，然后他们班主任就想让我在他们中考前这一周带他们写写卷子。”
“历年真题选集？”林小东也来了兴趣，“我们能去旁听吗？再不济，我们轮流上也行啊。”
时屿眯了眯眼睛，扫了他们一眼，心想着奥数特长班班长、年级学习标兵和化学课代表，似乎也不是不行，“我下午问问罕勇老师吧，如果他同意，你们明天就跟我一起去。”
“好叻。”林小东兴奋地搓了搓手，“这刚当完学生狗，没想到摇身一变，成辅导员了。”
“我妈要知道得哭死，明天记得给我多拍几张照片。”
“你们可拉到吧，初中孩子正赶上叛逆期，关键还得我这种美女师姐上。”
“呕吐。”
“呕吐到你身上。”
“反弹。”
“反弹再反弹。”
一路上，后排三个人都是这种毫无营养的语言攻击，但戚风看的出来，时屿虽然表面嫌弃，但心里很高兴，所以嘴角也跟着挂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中午就吃这个吧。”戚风将车停在竹楼，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家小摊，“当地人开的。”
车缓缓驶进一个安静的小镇，戚风将车停在一座竹楼前，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小摊，“中午就吃这个吧，当地人开的，挺正宗的。”
话音刚落，后排三个人就纷纷跳下车，直奔小摊而去，步子迈得又快又急，生怕迟一步就抢不到吃的。戚风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
时屿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低声开口：“他们平时，其实不是这样的。”
戚风微微偏头，目光从时屿草帽的边缘滑到他微红的脖子上，嘴角不禁勾起，“这样挺好啊。”
“好什么？”时屿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点疑惑。
戚风轻轻敲了敲他的草帽，目光柔和，“喜欢就说，不喜欢就拒绝，高兴了就笑，难受了就哭。叽叽喳喳的，吵吵闹闹，这才叫鲜活。”
时屿眨了眨眼，仿佛听不太明白，又仿佛被这话戳中了什么，低低地反驳：“我才不会撒泼。”
戚风眉梢一挑，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嗯，你不会撒泼，只会瞎吃醋，然后转头就走。”
时屿微微一怔，随即耳根悄悄红了起来，闷声“啧”了一下，不再理他，抬脚向小摊走去。
“哎呦，小戚跟城里表哥来啊。”小摊的老板娘花姨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眯眯地迎上来，“这几个是你们城里的朋友吧，哟，一个个长得可真水灵。”
时屿笑着接过菜单，“花姨，他们是我几个同学，刚高考完，过来玩几天。”
“大城市的孩子啊，”花姨热络地打量着他们，“怪不得皮肤又白又好，真羡慕啊。”
她这一句夸得三个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要不我给你们上几个招牌菜？”花姨转身就要进厨房，“两个热菜，一个凉菜，再加个主食，够了吧？”
“花姨，”戚风开口打断她，“别做黛族菜了，晚上他们要去孟阿公家吃饭，估计青姨会给他们准备孔雀宴，还是留着点胃口吧。”
花姨闻言了然，撸起袖子笑道：“行！那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拿手菜！”
几个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热闹的声音仍在身后，窗外竹影摇曳，风里混着饭菜的香气，透着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戚风侧头看了眼时屿，他垂着头玩茶杯，草帽的影子遮住眉眼，却遮不住嘴角那抹淡淡的笑。
见花姨乐呵呵地进了厨房，林小东压低声音问：“什么是孔雀宴啊？”
戚风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解释：“大概十几个菜，摆在一个这么大的竹筐里，竹筐中间还有个孔雀造型。”
林小东听完脑补了一下场景，顿时有些羞涩：“这么浮夸的吗？怎么感觉像满汉全席啊。”
时屿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调侃：“倒也没那么夸张。”
孔雀宴原本是黛族过年时才会吃的传统菜肴，但这些年随着旅游业的兴起，这道菜已经变得普遍起来。在洪县，几乎家家饭店都有它的影子。
“不至于？”林小东皱着眉头分析，“但这也太夸张了吧！还有孔雀，孔雀啊！我只有在野生动物园见过。”
时屿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家院里就养了两只孔雀，没等他开口，花姨便端着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来咯！”花姨指挥着两个服务员，“给你们上几道遥族特色，江华十八酿，腊排骨焖笋干，芭蕉心羊骨，还有腊味煲仔饭。”
“谢谢花姨。”时屿礼貌地朝花姨点了点头。然而他这一句客气话还没说完，林小东三人早已迫不及待地举起筷子，几乎是在服务员掀开锅盖的一瞬间就扑了上去。
林小东原本以为刚听说孔雀宴这种高级菜式后，自己对眼前的中饭会有所免疫，谁知一闻到香气，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筷子。
“这太罪恶了，太罪恶了……”蒋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疯狂往碗里夹菜，完全没想过在帅哥戚风面前维持形象。
“这酿的是什么？”方志友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问，“豆腐吗？真的比我之前在星级饭店吃的还好吃！”
时屿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慢点吃，小心烫着。”
“不会的！”方志友一边嚼一边信誓旦旦地说，“吃货还能被饭噎死？”
自我定位还挺清晰。
看着对面几个狼吞虎咽的人，时屿忍不住偏头看向旁边优雅许多的戚风，语气带着点试探：“我刚来的时候，没像他们这样吧？”
刚来？戚风脑海里浮现出时屿刚到小镇的那几天——沉默，压抑，头顶上像是笼罩着一朵黑云。他宁愿时屿像对面几人那样没心没肺地大口吃饭才好。
“你刚来那会儿……”戚风给他成了一勺十八酿，似笑非笑地说，“像个小傻子。”
“什么？”时屿眉头一挑，不满地反驳，“换个词，谁要像个小傻子！”
戚风憋着笑，语气带了点柔软：“像个精致的瓷器。”
大家都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
时屿眯了眯眼，虽然觉得这形容听着也别扭，但仔细想了想自己那段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状态，觉得“瓷器”比“小傻子”听着强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