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尹善胤獨自徘徊,那兩個人還是沒見蹤影。
她心想,要是他們不回來,那到是好了,雖說自家的臉面會有些掛不住,可比起心裡頭的憋屈,丟點顏面算甚麼。
她曾把自己當作是翩翩少年郎,風流,瀟灑,可那終究是個幌子,在別人眼底早被拆穿了。脫得了紅妝,卻脫不了肉身,即使身體可以掩藏,可心不能。
她知道自己的心有那麼一塊想阻止自己來到這裡像個痴人一樣苦苦地等待。可怎麼還是來了呢?!
清國那個江湖術士給她測的字還真是准了-
“姑娘,您寫的[善]字,若出自男兒之手,那就容易解了,無非是羔羊入口,美人在懷的美事,可是......”
“可是甚麼?”
“可這字本就出自一位美人之手,那這[善]字,便似美非美。”
“何解?”
“姑娘,[善]字如人,相貌工整,左右兩半是一樣的,可是您寫得不一樣,這左右兩邊就差在這一點,這一點就分出了截然不同的兩面。要說這世間萬事萬物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可您的[善]字,延中間一竪切開,數不清一,二,三,四,五,合在一起,只看到這頭上是[六神無‘主’]。”
“呵,危言聳聽。難道,就因為我不是男兒身?!”
“不才只是照著您所寫的解字而已。命途千變,姑娘您可聽可不聽。從字面來看,姑娘您將會與人重逢。”
“是嗎?”
“是的,而且應該是孩提時候認得的人。可我還是提醒您,右邊這一筆縱使寫再長,也註定是個會錯過‘人’。”
唉。那個術士。還真被他歪打正著了。
“哼。還是沒好事啊。按你的道理,不也可以解釋成兩個被‘王’命逼到各散東西的人,不知道為甚麼,又這一橫,一個‘口’的?!”
“是啊,還真可以那麼說。”
“哼。你個江湖騙子,把戲學全了再來吧。”
“姑娘,您先讓我說完行嗎?這兩人只有您看到了,那就是命啊。何以為美,便是要助人,行善,既然您看得到那兩個受難分飛的人,恐怕您是註定要助那二人超脫了三綱五常才算得上是成人之‘美’啊。”
三綱五常?
哎,徐潤那個傻子,真不曉得是怎麼個迂腐的情種。他要是早娶了文彩英,現在也不用害她尹善胤還要擔心兩頭了。
一個笨女人跟一個傻男人,她尹善胤的日子怎麼就栽在這種討厭鬼的手裡呢?
兩個她都討厭,兩個她都喜歡。
可是,她卻只能在傷害自己和傷了他們之間做出選擇。天可見憐,她壓根兒不是甚麼歹毒的人,可世上又有幾個人會甘心犧牲自己呢。
要那兩個人去做主吧。
尹善胤看著大海,在遙遠處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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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快到岸了啊。”末年拱著手站在曹克辰旁邊。
“開心吧,不用再看到我了。”
“啊?”末年望著曹克辰,後者淡淡一笑。
“我是松了一口氣啊。他們兩個人就靠你盯著了。哦,也不是。估計被盯著他們又不習慣吧。管他們呢。你還是顧好自己吧。”
末年低著頭,心情有些複雜。
“怎麼了?丫頭。”
“沒甚麼......”末年吞吞吐吐的樣子,“只是,我從小就跟在小姐......啊,現在要叫她名字了,是跟在彩英身邊,現在,她有了畫工,也不需要我了......我,不知道要去哪兒啊。”她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曹克辰。
“你,不會是當丫頭上癮了吧?!那就當自己的丫鬟,又當自己的大小姐好了啊,怎麼會不知道要做甚麼,要去哪裡了。傻丫頭,你不是真的無親無故呀,天下那麼大,總會有個傻小子讓你給揀去的。”曹克辰難得地沒有欺負她,可字裡行間還是在奚落她,可末年知道,他只是個不會說好話的人。
“那您呢?”末年簡單地一句便制住了對方。
曹克辰看著她,愣住了,錶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怎麼了?!”
“您是誰的少爺?還是誰的奴才?!”這話說得有些貿然,末年也顯得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真是沒了尊卑長幼之分。
“誰不是這樣的?”曹克辰沒生氣,只是釋然地回答她,“徐潤他有著比我更強硬的內心,雖然,我敢說他的聰明及不上我,可是,我只做我能做的事,他不一樣。你明白嗎?”
末年聽出他口中的感慨之情,看著他的眼睛,其實不明白,卻又好像明白了。
渡口,已經在視線的盡頭綿延出一條線。
徐潤悄悄看一眼貞香。
貞香也悄悄看一眼徐潤。
誰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給對方機會。
上了岸,一切又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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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把這個收好了,要是真的沒了去處,就去那兒吧。反正,我這一去也說不准甚麼時候再回來,你就當是幫我守著家吧。那裡還住著別人,不過他們不會為難你的。這些錢,你當是盤纏也好,本錢也好,總之,短時間內就別為生活擔心了。”曹克辰把一個沉甸甸的錦袋放到末年手裡,“總之啊,你可千萬別再被你那不爭氣的爹給賣了,聽到沒?!”
“少爺......”末年不曉得說甚麼好,她推托了,“我欠您的都沒有還呢。那天街邊那對母女......”
“......哦,你讓我當了回好人啊,是我欠你的才是。收下吧。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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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香啊。”徐潤憋了很久,終於還是開了口,嚇到了自己,也讓一旁的貞香整顆心揪了起來。徐潤也不敢看她,眼睛望著越來越清晰的岸邊,“那天晚上......是我不好。不該......”
貞香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見了,她想要逃避,卻又在默默期待。她不能面對“他” ,因為總是一不小心回想著那天夜裡發生的一切,“他”或許只是酒後亂了心性,可自己卻是無比清醒的。她不禁攥起了拳頭,怕“他”忘了,也怕“他”記得,可還是怕“他”忘了...... 她說不出卻又似乎明白那竄動在自己身體裡錯亂的感覺是甚麼。連自己都覺得虛偽,一個長在風月之地的女子,卻裝作不明白“慾望”是甚麼。那種想融進對方生命裡的衝動。
從沒有人能那麼輕易地卸下她理智的偽裝,更沒有人能那樣輕易地撩撥起她心底的顫動。或許她就是個出身烟花之地的不本分的女子,可是,只是對“他”,只有對“他”......
“我不該喝醉了。”徐潤簡短的話,在貞香的耳朵裡仿佛是責備一樣,讓她更不安了,她無助地望著別處。
“......更不該......”徐潤的聲音開始發顫,“他”終於不再試圖說服自己那天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境,至少,打從心裡“他”就不願意那一切就只是自己的一個很不體面的夢,“對你......做出那樣的事。”
船靠岸了。
每個人都試著不被另一個身影糾纏住。
眷戀,會從眼神裡播下種子,發芽,好似墳前的花,提醒你記得短暫的存在,為之漫長的思念。思念是畫,明明是你的,有時候卻不得不成為別人的。
貞香隨即跟著那漢人少年下了船,曹克辰站在甲板上,只是揮手作別,沒打算上演依依不捨的十八相送。
“彩英?”
“善胤?!”貞香意外地看到了她,“......不是夫人她......”貞香見善胤面帶愁容。
“不是。”善胤連連搖頭。
貞香松了口氣。
徐潤隨後下了船,“你?!”,“他”也愣了。
“你,跟我走!”善胤不由分說地繞過貞香,抓著徐潤的手腕就走,有些著急的樣子,臉色不大好看。
“善胤!!”貞香和徐潤一齊呼到,徐潤掙開善胤的手,不解地看著她,“你這是做甚麼?”
“我就是要跟你說個清楚明白才要你跟我走的!”善胤煩躁地答到,又拉起徐潤。
“到底怎麼了?!”貞香拉住了善胤正牽著徐潤的手,錶情嚴肅的,“說清楚!”
“我答應過你的,自然會做到。”善胤遲疑著回頭,眼神有些冷酷,目光掃過貞香的臉,凝視著貞香的眼睛,她是顧不上克制自己的態度了。“但有些話,我必須要跟他弄個清楚明白。你放手。”
貞香毫不回避地凝視著善胤的眼睛,她已經猜了個大概,可她依舊不能松手。
“文彩英。”善胤有些虛弱地笑了笑,很不像她,“我在你心裡,終究,只是個那樣的人嗎?!討厭鬼。我要答應你甚麼,你才肯信我?!”善胤居然噙著淚,眼神裡還帶著些怨恨的。
貞香一下子松了手,無言以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我......”她看著徐潤,又無奈地轉曏別處。
徐潤看著她們兩人,感覺到有些蹊蹺。
尹善胤見貞香無意再阻攔,眼神冷峻地看著徐潤,“走啊。”
徐潤不想場面更難堪,也沒有再拒絕。
等他們走遠了,末年才急忙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那個姑娘是誰啊?!畫工少爺他怎麼......”
貞香甚麼也沒說,失魂落魄地走到一邊。
“怎麼回事?!”曹克辰居然也跟著下來了,“要我追上去嗎?”他激動地問。
“她答應過,無論發生甚麼,也絕不會傷害他的。”貞香幽幽地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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