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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樣小心翼翼,門移動的聲音在這個夜裡聽起來還是刺耳,徐潤屏住呼吸,只有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自己還醒著。
床褥已經給鋪好了,和平日裡一樣。彩英側臥著,背對著‘他’的方向,沒有因為開門聲或者關門聲轉過頭來,或者移動一下。徐潤踮起腳尖走路,盡可能少得穿行在房間各處,時刻留意著彩英的動靜。‘他’在自己的被褥邊上跪坐下來,看著彩英蜷縮的背影。她好安靜。總是那麼安靜。靜得讓人開始擔心害怕。‘他’其實很清楚,她現在可能和自己一樣的清醒,甚至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連眼睛都沒有試圖閉起來過,或許只有聽見‘他’的腳步一直走到另一面跪坐下來看著她,她才會用力閉上眼睛。她那讓人窩心的體貼和順遂在這時候‘他’卻寧可面對著一個任性乖戾的女人,然後轟轟烈烈地吵一架,砸爛整個房間的東西,接著就瞪著對方再想不起一開始到底是為了甚麼才鬧翻的。
褪下外衣,衣帶摩擦著面料,從沒發覺這聲音都可以那麼清晰,把它擱在一邊,看著彩英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態,躺下來,看著她的背影,‘他’根本用不著撐直手臂就能夠得到,‘他’眨著眼睛,還是有想湊過去抱住她的衝動,幻想著就像早晨她擁抱‘他’那樣,把重量輕柔地壓到她背上,然後貼著她的身體,抱住她的雙臂,嗅著她的發香-皂角的清新還有梔子花的恬淡,再湊到她的耳邊低語著,說甚麼都可以或者只是淘氣地衝她呵氣,讓她縮起脖子要逃跑,可卻被‘他’賴住不放,直到她感覺周身都暖暖的,快要被融化一樣,軟軟地往後貼住‘他’的胸口。
接著呢?被推開嗎?
徐潤匆忙地翻身到另一邊,用被子把自己裹個嚴實,黑暗中周圍事物慢慢顯出了輪廓,‘他’好象能在地板上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不想再胡思亂想,可被子好象變得更重了,像有人壓著‘他’,剛開始‘他’懷疑地挑起眼睛,甚麼也沒有,‘他’懊惱地乾脆把腦袋也蒙起來,要是能捂死自己那就一了百了了。
夜,漫長得沒有邊際。徐潤數著自己得呼吸,眼睛瞧著窗外稀薄的月光晃過了大半的窗紙。屋子裡明顯的吸氣聲,‘他’竪起耳朵,確定不是自己的。欲言又止。‘他’期待著卻沒有後續。
又過了一會兒。有些顫抖的聲音,比耳語稍響一些,但在此時卻無比的明顯。“我—”
徐潤控制自己不要挪動一下。
“和你不一樣啊......”她一定苦笑了一下,說這句話的時候,幽幽的聲音,讓聽得人也想嘆息。
“我的生身父母對我而言......好象是某本書裡寫出來的,描繪得再生動-我的眼睛也看不到-我不會在乎他們在天上在地下或者在人間的時候對我有甚麼期許,即使病痛讓我快要死了,我流著眼淚也沒法相信天上有雙眼睛正心疼地看著我......而你不一樣......”
徐潤不清楚彩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醒著。
“你的父母親都在天上看著......你說的。最疼你,最在意你的,你最寶貴的記憶。你要怎麼告訴他們呢-我......我不害怕,但是我怕你會......”
徐潤聽見彩英轉動的聲音,但不是朝這邊,也許是把臉轉進褥子裡掩蓋自己的哽咽聲,徐潤確信自己聽到了眼淚滴落在枕頭上的聲音,可‘他’抱著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動一下。
“原諒我......”彩英閉起眼睛,在黑暗中依舊逃不開徐潤怨恨而又悲傷的眼神,她捂住嘴巴,不想哭出聲音,任由淚水滑落,“原諒我,潤兒。”幽長的嘆息,漸漸湮沒在空氣裡。
徐潤感覺到地板傳來微弱的顫動,才發覺是自己縮在被子裡咬著手指關節不住地發抖。‘他’多希望自己能說出一句話來,甚至可以是句不完整的話,可‘他’能說甚麼。‘他’會轉過去連說一千次的‘我沒有怪你’可在心裡卻依舊埋怨著她。
-傻瓜。傻瓜。傻瓜。你這個傻瓜。說啊。說啊!說啊......
徐潤在心裡吼著,已經不曉得到底是說對方還是在罵自己,到最後‘他’還是閉起了眼睛。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說甚麼都只會讓她掉更多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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