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我就知道是他,最後一把還敢把小皇帝玩在手心裡。要跟我論論輩分嗎?我可是找到了一張免死金牌。”愛新覺羅.永琌點了香放在簡陋的神龕前,神龕一旁躺著沒描名字的牌位,“在別人眼裡他或許會被當作英雄,可在我眼裡,他死不足惜。他就跟你一樣,假惺惺的,為了自己根本沒有親歷過的悲哀做甚麼出頭人,卻從來不把自己親生弟弟的死活放在心裡。現在,你已經不是我爹了,把自己當做客死他鄉的孤魂野鬼吧,反正你活著時候就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家鄉。那是哪兒啊?是屬於我的地盤!”他湊近那塊牌位,就好象是對著一個被捂住嘴巴不能言語的人,“我會擁有你們幾輩人都難以企及的尊貴和財富,不是因為我喜歡,只因為我可以。你瞑目吧。等著看誰才是廢物。”

納蘭邶琰把耳朵湊在門外,聽到了裡頭的人有腔有調的自言自語,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可惜沒有別的權貴在場,給他作證,把“那小子”嘟囔的鬼話都報告給王爺和萬歲爺。

“真是邪門了,這小子。”納蘭邶琰只敢動動嘴皮,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匆忙地從門前走開,等離得夠遠了他才碎碎念著:“他爺爺的,都怪老子不走運,收了回鶻蕃子那麼點好處都被他給抓到了......老子宰鹿都沒跟他宰人一樣利落......要是讓他當了我納蘭邶琰的姪女婿......”納蘭邶琰抓了抓半禿的腦袋,趕緊帶上帽子,“豈不是要請成班和尚不分晝夜地給八輩祖宗念經讓他們息怒。哎。大姐,不為了我,是為了你女兒,你就顯顯靈,把這不知道哪兒來的小崽子收去好吧。”他衝著四面空氣念叨著,說話取出腕上的佛珠轉了起來,和他高大粗獷的模樣很不搭調,儘管像樣的經文他只會背句“南無阿彌陀佛”。

文彩英醒來的時候,房裡再沒有別人,她好象宿醉一樣地感覺乏力,身心都被掏空了。她做了一個夢,在裡面她回到了當初相遇的那座橋,橋下那執筆凝目的少年不見了,換做美麗的少女背對著她站在溪邊,這並不是令她害怕的,反而讓她確信那是自己要找的人,於是她興衝衝地跑過去,一面叫著她知道的那個名字‘潤兒,潤兒......’,直到她終於站到了潤兒的身後喚她名字,潤兒都沒有理她,‘畫工’‘徐潤’‘申潤福’......她看見水裡的倒影清楚地告訴她自己沒有認錯,可不管用哪一個稱呼,徐潤都沒有回頭,“你在這兒做甚麼?你要找的人,從來沒來過。”她從那個悲涼的夢境裡逃離出來,卻終究還是面對著同樣的現實,只不過,在這個世界裡,時間無法倒退,哪怕就一刻。

她也想要甚麼都不在乎,可她終究是她自己,不像她所見過的大多數人那樣-採下一朵花,看它死去;接住一片雪,看它融化......越強烈的渴望只會引發她越強烈的畏懼,即使她的那片雪花是她渴死時候的水,她也用漸漸乾枯的身體掙扎著不願讓那純淨的美麗為自己而消逝。或許愚蠢吧。她也會那麼覺得。甚至愚蠢到像是寫在某個痴人異想天開的故事裡的-

即使那個痴人也懂得那麼寫接下來的故事-

那片雪花於是質問著垂死的女孩:“難道我對你而言,就只是這樣,甚麼也不是?!所以你寧願永遠離開我。”

女孩虛弱地笑了,看著雪花慢慢地飄零:“不。正因為,你是我的一切。”

“那就讓我融化成為你的一部分,即使你注定會死去,就像我注定會消失。”

文彩英從不知道世上真有人寫過這樣的故事,她只盼望著,要是自己也是誰筆下的生靈,就請那執筆的主子能隨意找個理由讓她脫胎成另一個人,隨便誰都好。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假裝自己還沒有睡醒,走出去置身於更空曠的地方只會讓她覺得更空虛,要不是櫥櫃都塞滿了,她真想把自己塞進充滿樟木氣味的櫃子裡,躲在被拋棄的黑暗裡,看著潤兒留下的無處不在的影子。

一如往常地換了衣服,一如往常地梳理頭髮,一如往常地整理了被子,突然懷疑過去的日子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直到,在枕頭下發現了潤兒留下的字條:

昨日的畫事未盡,所以清早就要去宮裡繼續所有事宜。請不要為我擔心,是遵照陛下的旨意自然會得到庇佑,另外,我自己也會小心行事的。還有別的話,等我回來再告訴你。要是我又回來晚了,別再在院子裡等我。

================

王宮裡,剛下了早朝的正祖大王換了身便服,欲到書房與近臣繼續議事。

路上,洪國榮大人見機向大王彙報了主上指派於他的幾件“小事”。

“寡人不知道洪大人何時對尚儀成氏有了改觀,或許,只是因為你知道她要離開了。”大王的憤懣出自悲傷,雖然他很感激這位國舅爺在看到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把被貶斥出京的申潤福請入宮中為‘區區’尚儀畫像這件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實在是無法摒棄對他由始至終對成氏存在的偏見。當然,在權貴之氏而言,這樣的另眼相看怎麼算得上偏見,只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和法理而已。他是王,所以,不許為一個奴婢傾心,那是對王族身份的褻瀆。

“主上,下臣向來對事不對人,先前的確因為先入為主的想法對她有所誤解,如今下臣的看法確實已經改變。您若決意由此事開始,在宮廷掀起變革,詔告天下您是朝鮮新的天,臣肝腦塗地,絕無二意。”

正祖大王見洪大人看似真心的模樣,被怔住了,苦笑一下:“真的嗎?似乎已經太晚了。希望您照看好‘那位畫師’,這危險的主意,反而令寡人對他有些內疚。”洪國榮點頭遵命。正祖大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著周圍空蕩蕩的,輕輕念叨著:“朕大概真快瘋了,才會聽從這樣的主意,但願出主意的人能活著聽候寡人的發落。”

“主上。”

“說吧。”

“不知道您是否留意到近日王大妃娘娘宮中有些客人?!”

“您說的是尹善胤郡主吧,寡人知道,雖然身份特殊,但只當是娘娘的親眷好了,少招惹為妙。”

“是。”

“不過,想來祖母大人的生辰將至,寡人是該多差點人手去關照著,免得再有甚麼閒雜人等騷擾到後宮的清閒。”

洪國榮察覺到正祖大王的目光日顯銳利,怕是有一天當他真的移開了眼前最大的阻礙,恐怕也會是他失去控制的時候。

================

“我,不曉得到底該怎麼稱呼您,成尚儀大人。但,不論如何,請先接受我的道歉,昨天我說的一些畫並非有意針對您的,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沒有資格隨意評論您的選擇。請不要介懷。”徐潤恭敬地行禮,到使得對方措手不及。

“蕙園先生是性情中人,我該感謝您說出了我心中被隱藏的那一部分心情,我景仰您不畏俗世的勇氣。還是那句話,羡慕尊夫人,遇到了敬她如生命的......那個人。”尚儀成氏優雅地回禮。

徐潤靦腆地笑笑,對方說的不是‘男人’而是‘那個人’,對‘他’而言,那是小小的幸運:“另外,昨天不知道您亦是精通絲竹禮樂之人,所以......”

“誇奬了尊夫人的琴藝?!”

“是的。沒有機會聽您的琴聲,這麼說了,沒有冒犯的意思。”

“先生,即使小女即席撫琴,在您耳裡也遠及不上尊夫人的琴聲有情義,不是嗎?”

徐潤嘴角含笑地默認了。

“若是有緣在宮外相遇,小女倒是希望能有幸一飽耳福。”

徐潤只是點頭,這位清麗脫俗的佳人帶著豁然的微笑躍然紙上,只有‘他’還看得出畫紙上已經被顏料掩藏起來的那滴淚水。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