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赶到二手车行的时候,欧阳宜已经跟那边吵得不可开交了,看到她过来,欧阳宜像是溺水的人捞到过浮木,两手死死抓着她胳膊带她一同交涉。
事情是这样的,欧阳宜几天前在这边买了辆二手宝马。
店主向她承诺这车之前没有出过重大事故且车况良好,她自己觉得不放心特地去找了验车师看过,证明确实没有问题才正式交钱提车。
可是刚开了几天,她就觉得这车跑起来似乎有点抖。但因为本身不太懂车,之前一辆又是老爷货没法对比,她便以为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直到同事们看见她开新宝马过来上班,纷纷要蹭坐她车子替她高兴。
欧阳宜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就怕他们会看出这其实是辆二手车。可是架不住他们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羡慕,耳根子一软就让他们上来了。
还好并没有人发现异样,大家都夸她混得不错,这才过来几年啊,自己就买上宝马了。又问是不是交什么有钱男朋友了,哪天带来让大家见见。
欧阳宜心里那点女人都有的小虚荣被极大的安慰了。
可是好景不长,今天早上她顺路带同事上班的时候,被其中一个拆穿了。叫艾丽的同事心直口快地当着其他人问她:“你这车是二手的吧?”
艾丽跟她一样是编辑,但因为性格冷傲跟她一直不算太对付。今天之所以带她,也是因为她正好跟欧阳宜一个要好的同事在一块儿。
欧阳宜当时脸就垮了,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
艾丽这人也是真没眼力见儿,欧阳宜的反感如此明显,她居然还当场分析了起来:“你这车内饰虽然是新的,可皮革闻起来的味道很廉价,不像是宝马平时爱用的。而且你这车开起来也太抖了,应该是换了个功率不匹配的发动机。顺便车架也有点歪,所以我听胎噪的时候,有啃胎的音在里面。你赶紧跟谁买的就去找谁吧,这车问题挺大的。”
欧阳宜当时脸都黑了,她记得艾丽这人平时上下班都坐地铁,穿的衣服拎的包也都是没牌子的,她怎么可能会对车子这么了解?
她当时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可闭嘴吧,你有车吗就当专家?”
大家不欢而散。欧阳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早上刚一进办公室就跟领导请了假,开着车子去了一家市里有名的大车行。
谁能想到还真被艾丽说中了,这车发动机不适配,而且啃胎严重。
店员根据种种迹象分析这车出过重大交通事故,不仅车头损毁严重,车架还在事故里被撞歪了。因为是结构性损伤,之后就算是四轮定位也无法恢复。
欧阳宜立刻来二手车行大闹一通,不仅要求对方退钱,还要对她做出赔偿。
车行当然不认了,先是否认欧阳宜指控,要她拿出有效证据,还放出狠话,就算是车子确实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会退一分钱。
欧阳宜天生暴脾气,被这帮人的无耻震惊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纪有初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接连推倒了两个办公桌,还砸了不少杯子。
这就是完全中了人家下怀了。
纪有初可不想让事态更加失去控制,她将欧阳宜护在后面,不让她激发矛盾的同时,试图给老板这边降火。
“我们都是外地人,来这边打工的,平时工作辛苦又赚不到什么钱。我们买个车子不容易,不然谁会冒着风险要一辆二手的呢?”
纪有初姿态放到最低,语气又恭敬,再加上她清清爽爽、人畜无害的长相,原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老板扁嘴定定看向她。
纪有初觉察到他态度改变,接着说:“您店能开到这么大,平时做生意肯定是规规矩矩的,这次的事情应该是有误会,咱们不如坐下来谈一谈。”
“能有什么误会啊!”欧阳宜声音突然响起来:“他们就是骗子,还找了个验车师当托。反正现在车我不要了,你们赶紧把钱跟赔偿补给我,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欧阳宜!”纪有初喊住她:“你能别说话吗?你到底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吵架的?”
可是还是晚了,刚刚才有点转机的气氛顿时被这一声打断。老板重新回归凶神恶煞,手一挥:“随你的便,反正这车子我不退,你要报警还是告我都随你!”
房间里对骂不断,最后不知道是车行这边的哪位嗤了声:“……这么便宜一车,车况到底怎么样心里没点数吗?又穷又想买好车装逼,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一句话把欧阳宜脊梁骨戳得死死的,她从一片狼藉里走出来,气势汹汹地环顾下四周,伸手推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人:“谁穷了?谁装逼了?”
空气干燥到咔咔响,一点火星子掉下来,立刻就能噼里啪啦炸起来。欧阳宜就是这个火星子,原本胶着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挤过来跟她推搡。
纪有初被吓得心悸,一步抢过去拉架,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响起来。她原本是不想接的,但对方一次紧跟着一次打过来,让她不得不抽出时间把手机拿出来。
车行的人以为她是在报警,立刻将注意力转过来,一个挤一个地走过来,大喝道:“你个臭女人在干嘛呢!”
纪有初被他们阵势吓到,往后一连退了几步,索性将计就计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谁再敢动手!”
“啪——”
话音刚落,她手里手机被人打落到地上。
欧阳宜站在后面没看清情况,以为是谁打了纪有初,顿时什么理智都没了,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似的冲过来,低头就往人腰眼上撞。
男人吃痛地低声咒骂一句,反手抓过欧阳宜,这次才是真的要动手打人。纪有初见势不妙,也顾不上什么以德服人了,死死抱住男人胳膊反客为主。
整个房间乱成一锅粥,纪有初在推搡里也散了头发,外套被扯得崩了扣子。但她理智还在,往往只守不攻,拉架为主,打架为辅。
后来是欧阳宜没撑得住摔到地上了,纪有初看有眼红了的男人揪着她头发,似乎是要下重手。她急得四顾看了看,从地上捡起摔碎的半个酒杯底往桌上一拍。
“谁再敢动她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纪有初用尽力气吼出来,嗓门嘶哑中带着尖利。
房间里立刻静了一秒。男人们齐刷刷看向她,再看看她手里的碎酒杯,一时间还真被她这股犀利气势给震撼到了。
有个个头高身材又壮的却不信邪,大咧咧向着她走过来,一把就握住她抓着杯子的手腕,恶狠狠道:“来啊,你捅啊!朝我脖子捅!”
说话同时快速往上抬了抬她手,再预备狠狠磕到桌子边。
力量悬殊,情况突然,纪有初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慌忙之中,她只能闭起眼睛,等着承受即将到来的用力一击。
——男人的手却突然停在半空。
纪有初怔了一怔,慢慢睁开眼睛,同一时间听见不远处有个低沉醇厚的男声在说:“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纪有初当即觉得头皮一麻,心跳得比方才跟人打架时还要剧烈。
目之所及是西装革履的钟屿,丝缎质地的领带已经被扯得松了,衬衫最上面的一粒扣子也被解了,突出的喉结在说话时微微滚动着。
他比面前男人还要高一点儿,死死扼住对方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他平时看起来儒雅有礼,身材消瘦,不像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这会儿却硬是逼得男人松开了纪有初,悻悻退到了一边。
半小时后,车行的人跟纪有初欧阳宜一起被送进了警察局。
欧阳宜原本觉得对方理亏,自己肯定能站在上风。谁想到不仅一点好处没捞到,还因为打架滋事被警察狠狠批了一通。
欧阳宜擦着嘴角的血渍,听对面比她小的警察数落她:“我说你们俩怎么想的,一上来就掀人家桌子,还第一个动手,这么彪的吗?”
欧阳宜小心瞟了眼身边纪有初,说:“桌子是我掀的,先动手的也是我,跟她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在他们眼里,你们俩可都是一伙的。”警察瞪着纪有初:“我看你比她还彪,你居然还威胁要捅人?”
“不是捅人,是自卫。”纪有初扁嘴:“我就是想吓吓他们,没打算实施。”
“真实施你就完了。”小警察叹口气:“先不说你犯不犯法吧,你要真一下扎人家脖子,你心里阴影会有多大?再说那么个小一个杯子,别没伤人先伤自己了!”
纪有初那时候完全是应激反应,根本没来得及想太多。这时候被提点了,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挺蠢的。可那会儿为了救欧阳宜,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欧阳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向纪有初的眼神越发崇敬越发柔情,她狗腿地给她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说:“对不起啊,有初,我下次一定等人家动手再动手。”
“你还敢动手?”纪有初戳她脑门,小警察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欧阳宜夸张地向后一倒,嘻嘻哈哈笑起来,却在余光与一边钟屿交汇时迅速严肃下来。她搂着纪有初胳膊:“他怎么来了?”
纪有初跟着她视线看过去,钟屿正在一边打电话。大概是觉察到这边有灼灼视线,他掀着眼皮回看过来,正好对她四目相接。
纪有初立刻移开视线:“我也不知道。”
“这边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你要不要让他找个人通融通融,先让你回去休息休息啊。”打架这事,车行那边死活不肯和解,欧阳宜可不想纪有初跟自己一起拖着:“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去说!”
“哎!别!”纪有初一把抓住欧阳宜,往钟屿那边再看了眼:“他才不会帮忙呢。”
另一边,被认定不会帮忙的钟屿已经看了手机几遍。他很少亲自求人办事,只不过是突然响起有这么一个认识的人,所以临时决定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还好对方还算给面子,没过多久就给他回过来消息:“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名字也发了过去,如果确实跟她关系不大,一会儿你就可以先把人领走。”
钟屿:“多谢。”
“是谁啊,我看名字像个女孩,你是不是又招惹桃花了?”对方跟他开着玩笑:“这要是被小艾知道了,回来准要好好收拾你。”
钟屿眼神幽深,从屏幕上移看到不远处的纪有初。她脸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头发乱了,此刻歪头靠着欧阳宜,表情认真地说着什么。
他莫名勾了勾唇角,匆匆打字:“没,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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