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谁允许你过来的?

第4章谁允许你过来的?

S市的雨,下了一夜又半天,终于在午后渐渐收住了势。厚重的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稀薄却明亮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白墙黛瓦上,将整座水乡小城映照出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清新与温润。空气里水汽氤氲,混合着泥土、草木和残留的桂花甜香,沁凉入脾。

临水的茶馆二楼,那扇雕花木窗依旧敞开着。

温予宁没有再坐在窗边。她换到了靠里的一张老榆木方桌旁。桌上铺着靛蓝扎染的粗布,放着一只粗陶阔口瓶,里面随意插着几枝刚从河边采来的白色小野菊和几根修长的芦草。她低垂着眼睫,纤细的手指正耐心地整理着花枝,将它们摆弄出自然野趣的姿态。阳光透过窗格,在她素净的米白色亚麻长裙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得像一幅古画。

茶馆里人不多,只有角落里一对老夫妻在低声絮语,还有一位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先生独自看着报纸,偶尔端起茶杯啜一口,发出满足的轻叹。空气里弥漫着碧螺春的清香和一种被雨水浸润后的慵懒气息。

这份宁静,如同水面上漂浮的睡莲,脆弱而珍贵。

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温予宁整理花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仿佛只是花刺扎到了指尖。她没有抬头。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桌边。

一个穿着熨帖黑色西装、神情拘谨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与这充满古意的茶馆氛围格格不入。他是封砚的首席特助,李铮。此刻,他额角带着一层薄汗,眼神里混杂着紧张、不安,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位前封太太的复杂敬畏。

“太……”李铮下意识地想开口称呼,却在温予宁那毫无波澜、甚至没有抬眼看他的姿态下,硬生生将那个“太”字咽了回去,改成了更疏离也更安全的,“温小姐。”

温予宁依旧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拂过一朵小野菊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它。

李铮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清了清嗓子,双手将一个包装异常精美考究、印着顶级奢侈品牌Logo的方形礼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温予宁面前那张靛蓝色的粗布上。礼盒的材质和光泽,与这张朴素的旧桌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先生……封总,”李铮斟酌着措辞,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他让把这个交给您。是……是您之前提过一次的那条‘星河之泪’项链。昨天刚从巴黎拍卖行拍下,空运过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温予宁的反应,然而那张清秀的脸上只有一片专注花枝的漠然。李铮心头一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封总说……请您务必收下。还有……他……”

后面的话,李铮没能说完。

因为温予宁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价值连城的礼盒上,甚至没有看李铮。她的视线越过了他,直直地投向楼梯口的方向。

李铮顺着她的目光猛地回头。

楼梯口的光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高大,挺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深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纽扣,却丝毫没有削弱那份冷硬强势的气息。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降临的、带着寒意的神祇,瞬间吸走了茶馆里所有的光线和空气。

是封砚。

他显然来得匆忙,发梢还带着一丝室外的湿气,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被长途奔波、彻夜未眠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熬炼出的、骇人的阴鸷。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探照灯,越过僵立如雕塑的李铮,精准地、牢牢地锁在了温予宁身上。

那目光太沉,太利,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后的审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要将她重新拖回掌心的掌控欲。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角落里絮语的老夫妻噤了声,看报的老先生也放下了报纸,所有人都被这不速之客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而冰冷的气场所震慑。

温予宁握着花枝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掌心传来花茎柔韧的触感,带着生命的微凉。她迎上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清亮的眼底,所有的暖意和刚才插花时的宁静,都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眼前这个她曾朝夕相对三年、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男人。

封砚的视线,缓缓地从温予宁那双冰封般的眼睛,移到了她面前桌上——那个刺眼的、印着巨大Logo的奢华礼盒上。

“星河之泪”?

一丝极其冰冷的、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边勾起,快得如同幻觉。他记得,很久以前,大概是在某个无聊透顶的慈善晚宴上,她似乎曾对着拍卖手册上这条项链的图片多看了两眼?他当时只当是女人对珠宝天生的贪婪,过后便忘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在他动用私人飞机跨越千里、像个疯子一样追到这座小城之后,他的特助,竟然在给她送这条该死的项链?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狂怒,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涌、冲撞!他送过她多少价值连城的珠宝?堆满了几个保险柜?她何曾在意过?现在,在他失去理智地追到这里,试图抓住一点什么的时候,他的人,却在用这种方式“讨好”她?这算什么?提醒她“封太太”的身份?还是试图用这种廉价的物质去填补那巨大的、名为“背叛”的裂痕?

愚蠢!可笑!不可饶恕!

封砚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那骇人的风暴在他眼底酝酿,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雷霆。他猛地抬手!

“啪——!”

一声脆响,惊得整个茶馆里的人都浑身一颤!

那只精美绝伦的礼盒,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扫落在地!盒子撞在桌角,瞬间变形撕裂!里面那条镶嵌着无数顶级钻石、在灯光下足以闪耀出梦幻星河的“星河之泪”项链,如同被遗弃的垃圾,哗啦一声滚落出来,璀璨的光芒在粗陋的地板上闪动了几下,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沾上了灰尘和水渍。

李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彻底触怒了这头濒临疯狂的雄狮。

封砚看也没看地上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仿佛扫掉的只是一片碍眼的落叶。他所有的怒意,所有的注意力,都像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温予宁身上。

他向前踏了一步。

沉重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口。茶馆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的水流声都仿佛消失了。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温予宁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身上那种混合着高级烟草、冷冽须后水和长途奔波后疲惫燥热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温予宁周围原本属于清茶与野菊的空间。

他微微俯身,那双翻涌着赤红风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攫住温予宁平静无波的眸子。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睫上未干的、如同晨露般的水汽——那是窗外飘进的雨丝?还是别的什么?

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地挤压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被逼到绝境般的、暴戾的质问:

“温予宁,谁允许你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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