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没必要了

第7章没必要了

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半山别墅区。夜色浓稠如墨,将那些掩映在名贵林木间的、造价惊人的豪宅轮廓吞没。只有别墅区入口处森严的安保岗亭和沿途间隔亮起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路灯,昭示着此地的非富即贵与不容侵犯的界限。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如同现代艺术宫殿般的巨大建筑前。整栋别墅通体采用冷灰色的高级石材和玻璃幕墙,在夜色中泛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巨大的雕花铁艺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碾过精心铺就的、光洁得如同镜面的黑色大理石路面。车道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昂贵绿植,在惨白的地灯照射下,投下僵硬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细微摩擦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车门被拉开,湿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温予宁如同提线木偶,在保镖无声却不容抗拒的“护送”下,机械地迈出车门。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寒意透过薄薄的鞋底直窜上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别墅那高耸的、由整块防弹玻璃构成的巨大门厅。门厅内灯火通明,明亮到刺眼的水晶吊灯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现,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像手术室的无影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感。

封砚在她身旁下车,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他看也没看她,径直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自动门。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空旷得能听到回音的玄关。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挂在冰冷的墙上,扭曲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温予宁被“护送”着跟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夜风。瞬间,一股混合着顶级香氛、皮革、石材和绝对洁净的、属于“封砚领域”的冰冷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她全身。这气息她曾闻了三年,熟悉到刻骨,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特有的、被彻底消毒过的死寂味道。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像误入冰窟的飞蛾。

管家陈伯早已垂手肃立在玄关尽头,花白的头发在强光下格外显眼。他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恭敬,眼神却复杂地扫过温予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那身崭新的、如同囚服般的羊绒套裙,最终落在封砚冷硬的侧脸上。

“先生,太太。” 陈伯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封砚脚步未停,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陈伯,只从喉间逸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节:“嗯。”

他脱下大衣,随手递给旁边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年轻女佣,动作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然后,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身后这个被他强行拖拽回来的“所有物”,脚步顿住,微微侧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锁定温予宁。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物品是否完好归位的漠然,以及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

“上楼。” 他言简意赅,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玄关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不容置疑地为她划定了接下来的活动范围——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名为“主卧”的华丽囚室。

温予宁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熟悉的痛楚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她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下,苍白的唇瓣被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冰冷的石像,用这无声的姿态,对抗着那令人窒息的命令。

封砚的眉头瞬间蹙紧!一股被忤逆的暴戾之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神经!他正要发作,陈伯却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平稳,却清晰地插入:

“先生,” 陈伯微微欠身,双手捧上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米白色信封,信封口用火漆封着,印着一个简单的藤蔓图案,“这是……在太太离开后,整理房间时发现的。压在……压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

封砚的目光瞬间从温予宁身上移开,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那个信封上。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比在滇南雨林看到她与那些“废物”在一起时更甚,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一把夺过信封!

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急切!坚硬的指甲瞬间划破了信封的边缘!他撕开火漆封口,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抽出了里面唯一的一张纸。

不是信。

是一张支票。

一张已经填好金额、盖好了银行印鉴、收款人姓名栏清晰无误地写着“温予宁”三个字的现金支票。

金额栏的数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捅进了封砚的眼底!

**人民币:叁仟元整**

叁仟元?!

封砚的目光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三个字上!仿佛那数字突然扭曲变形,变成了某种无法理解的邪恶符号!他捏着支票的手指猛地收紧!光滑的纸张在他指腹下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

一股荒谬到极点、随即又被滔天怒火瞬间吞噬的感觉,轰然冲上他的头顶!

三年!整整三年!他给予她的是锦衣玉食,是无上奢华,是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财富和地位!他随手送出的珠宝,都足以买下整条街!而她……她竟然在离开时,偷偷留下了这么一张……叁仟元的支票?!还压在抽屉最底层?!

这算什么?!对他财富的终极嘲讽?!对他封砚施舍的清算?!还是她自甘下贱、只配得上这种蝼蚁数字的证明?!

“温、予、宁!” 封砚猛地抬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狂怒的赤红彻底吞噬!里面的风暴不再是冰寒,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他死死地盯着几步外那个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女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扭曲,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你这是什么意思?!嗯?!叁仟块?!你是在恶心谁?!”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轻视、被当众扒光般的暴怒,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猛地扬起手,那张轻飘飘的支票被他用尽全力狠狠摔了出去!

“啪!”

支票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枯叶,轻飘飘地打着旋,最终落在了温予宁脚边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那个刺眼的数字,正对着她低垂的视线。

整个玄关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封砚粗重暴怒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温予宁的身体,在支票落地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眼底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然而,那双眼睛,此刻却不再是空洞和麻木。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疲惫,是深入骨髓的悲哀,是看透一切的苍凉,还有一种……近乎解脱般的平静?

她的目光,没有看暴怒如狂狮的封砚,也没有看地上那张刺眼的支票。她的视线,越过了他们,投向了玄关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外。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昂贵的景观灯勾勒出奇石异木的轮廓,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华丽的坟墓。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轻,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封砚狂暴的喘息和玄关死寂的空气,如同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是我……在嫁给你之前,自己攒下的最后一点钱。”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被尘封已久的重量,“三千块。”

“我想还给你。”

“还给你……这三年,我吃掉的每一顿饭,穿过的每一件衣服,用过的……每一分钱。”

“还给你……封太太这个身份。”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死寂!

封砚脸上所有的暴怒、扭曲、不可置信,都在她这平静到残忍的话语中,彻底僵住、凝固!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像,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温予宁,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还给他?吃掉的饭?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钱?她在跟他算账?!用这三千块,来清算这三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荒谬和被彻底切割的冰冷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燃烧的怒火被这极致的冰寒瞬间浇灭,只留下刺骨的冷意和一片空茫的废墟。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予宁的目光,终于从窗外那死寂的庭院收了回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封砚那张因为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僵硬的脸上。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一丝波澜,里面映不出任何属于过去的温情、恐惧或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荒芜。

“封砚,”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斩断一切的力量,“现在,真的没必要了。”

没必要了。

没必要清算。

没必要纠缠。

没必要……再有丝毫瓜葛。

说完这句话,温予宁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又像是卸下了背负千年的枷锁。她没有再看封砚,也没有看地上那张孤零零的支票。她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

然后,她迈开了脚步。

不是走向楼上那个华丽的囚笼,而是走向那扇沉重的、刚刚在他们身后关闭的、通往外面冰冷夜色的别墅大门!

她的步伐很慢,米白色的低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封砚被冻结的心脏上。

陈伯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太太!”

“让她走!” 一声嘶哑的、带着某种被撕裂般痛楚的咆哮,猛地从封砚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扭曲而骇人,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温予宁决绝的背影,眼底翻涌的风暴里,是愤怒?是不解?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彻底抛弃的恐慌?

温予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回头。

她走到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前,门无声地感应滑开。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湿冷的空气。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遥远而冰冷。

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了出去。

单薄的身影瞬间被门外的黑暗吞噬。

冰冷的夜风卷着细密的雨丝,瞬间扑打在她身上,吹散了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几缕湿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羊绒套裙单薄得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夜的寒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

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灯火通明、如同巨大冰冷坟墓的奢华牢笼。也没有理会脚下昂贵却冰冷刺骨的鞋子和湿滑的路面。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进了那片浓稠的、未知的、却终于属于她自己的黑暗雨夜之中。身影很快被雨幕吞噬,消失不见,只留下身后那扇巨大的、空洞洞敞开的别墅大门,像一张无声嘲笑着的巨口。

玄关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地上,那张写着“叁仟元整”的支票,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被从门外卷入的冷风吹得微微卷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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