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恩

后院。

临近破晓,雨势小了不少,独孤愿脸色煞白、两眼发花地跪在青石板上,她淋了一夜的雨,早被倾盆大雨砸得直不起腰,此刻更是冷得浑身打颤,脸蛋却热得通红。

这副不争气的身子骨成功发起了高烧。

“幸亏不是冬日里被罚跪……”

阿愿苦中作乐地心想到。

若是换做冬日里,跪这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

——运气不错。

阿愿想着想着,便轻轻笑了一下。

“卧槽妹子,你别吓我,你莫不是跪傻了,怎么跪着跪着就笑了?”

阿愿烧得晕乎乎的,连上官奇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都不知道,茫然地喊了一声:“上官大哥……”

“说多少遍了,大哥就大哥,加什么姓氏,显得怪不亲近的,你就是我亲妹子,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跟大哥说。”

上官奇侯的五大三粗在面对阿愿时消失无踪,两只手慌里慌张地护在摇摇欲倒的阿愿身侧,他知道自己手劲大,怕碰疼了人,一副想扶又不敢扶、手忙脚乱的样子。

阿愿听着上官奇侯的话,心中一暖,“大哥……”

“膝盖疼不疼?还能不能站起身来?”

阿愿摇了摇头,“不能站。”

“那大哥背你。”上官奇侯麻利地背着人蹲下身。

阿愿看着上官奇侯宽厚的后背,无奈道:“不能站,未得允许不能起身。”

上官奇侯扭过头,着急道:“太子殿下已经允许,快上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阿愿一愣,“太子殿下?”

上官奇侯:“对。”

阿愿顿了一下,道:“沈郡主有同意我起身吗?”

有太子赦免是好事,就是不知沈郡主消没消气,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阿愿一个都不想得罪。

上官奇侯不太灵敏的脑子懵了,“啊?这和那个刁蛮郡主有什么关系?”

“是知知罚你跪的?”

一阵温怒的声音响起,沈至行出现在院门口,后面还跟着上官老将军。

老将军气急败坏道:“沈小子,这是老夫的后院,你不能硬闯!”

沈至行原本是想亲自来后院接阿愿的,知道这人淋了一夜雨,怕是连起身都难,可上官老将军哪里让?

上官奇侯可以去接阿愿,因为他们是义兄妹,阿愿身体不适,上官奇侯或背或扶,都可以把人带出来。

但沈至行去算怎么回事?

老将军见说什么都晚了,沈至行已经闯进来见到了阿愿,便调转枪头对上官奇侯道:“你是大姑娘上轿吗?让你来接你妹子,你磨磨蹭蹭半天干嘛呢?”

要不是见人半天不出来,沈至行哪里会硬闯?

沈至行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上官老将军的用意,此刻也带了些怒气,“老将军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与顾偿是生死兄弟,华京之中我、阿愿、知知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阿愿,你告诉我,是不是知知罚的你跪?”

知知,是沈栀意的闺名。

沈至行、沈栀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阿愿本就因高烧脑袋晕乎乎的,被几人一吵,只觉头疼得厉害,她拍了拍莫名被骂、一脸委屈的上官奇侯,摇头示意他自己不需要背,然后一手撑在膝盖上,忍着疼痛就要起身。

上官奇侯急忙去扶她,“妹子,你别逞强,大哥背你,我有的是力气。”

“好,那就辛苦大哥扶我去前院,太子殿下赦免了我,我必须要谢了恩才能走。”

“啊?这么麻烦?”

“这是规矩。”

阿愿由上官奇侯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院门,看着堵路的沈至行和上官老将军,温声道:“军中事务繁重,军师和老将军早日回去处理吧,有大哥陪着我就好。”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沈至行的问题。

想说不是,可以沈至行的聪明,随便查查就能知道,说是,人家是亲兄妹,反倒像挑拨人家兄妹关系一样。

可即便阿愿不说,沈至行也猜得到,知知从小就心悦帝尧,自然分外厌恶一出生就占了太子妃名头的阿愿。

只是以前阿愿的身份摆在那里,沈栀意也做不得太过分的事情,如今……

待阿愿走远,沈至行才沉声对上官老将军道:“您不该让阿愿来府上给太子当厨娘。”

老将军顶着一脑门官司,心塞又生气,“我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会这般小心眼地为难愿丫头?我以为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草……”

一向在人前还比较注意形象的上官老将军和自家逆子一样,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

前院,书房。

帝尧被沈至行折腾醒后就睡不着了,坐在榻上拿出了《边塞志》翻看,忽觉一阵凉风拂面,抬头一看,见窗户被风吹开了。

应该是之前进屋打扫的下人忘了将窗子关上。

帝尧朝窗外望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似是什么人在院门口跪下叩首,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灰麻粗衣,头上挽着一支木簪,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是个衣着穷酸的女子。

帝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无甚在意道:“福寿,把窗户关上。”

“是。”

福寿看见被风吹开的窗子便是一惊,上前掩上还不忘告黑状,“这上官府的下人着实不行,洒扫完之后竟不知把窗子关下,害得殿下受风。”

帝尧没搭理福寿的话,低头翻阅《边塞志》,冷声道:“下去。”

“是,殿下。”

福寿缩了缩头,急忙退下。

……

院外。

上官奇侯看着阿愿极其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连额头都磕红了,不禁心疼,又看向主屋紧闭的屋门,实在不懂自家妹子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委屈?”

离开太子居住的院落后,阿愿听着上官奇侯的话,笑着摇头道:“大哥,在华京身份低贱的人不受委屈,是会没命的。”

上官奇侯不喜欢阿愿这般说自己,眉头皱得死死的,“可这里边塞。”

阿愿:“但那位是华京的太子。”

上官奇侯一噎。

阿愿:“在他面前,我们要守着华京的规矩,昨夜那样的事情千万不可再做,太子殿下是看在沈军师的面子上才饶过了我等……我跪一跪不打紧,若惹恼了太子殿下,问罪上官家……大哥,你让我于心何安?”

上官奇侯忽地又硬气了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老净说两家话?什么心安不心安的?不救你,我们才不心安呢!”

阿愿无奈。

说他上官奇侯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吧,可有时候这个粗人都能把沈至行堵得哑口无言,更何况她了。

“大哥,一会儿我还要去海棠院,那是沈郡主下榻的地方,你就别跟去了,离得远远地等着我便好。”阿愿嘱托道。

上官奇侯的脑子又不够用了,“你去海棠院干嘛?”

……

阿愿一瘸一拐走到海棠院门口时,就听见了屋内的争吵声。

她知道,以沈至行的脾气,知道罚她跪的人是沈栀意,定会来教训妹妹。

屋檐下的高嬷嬷看到独孤愿出现在院门口时,便沉下了脸、眉头一皱,刚要上前轰人,就见独孤愿弯膝跪在了门口,沉沉磕了一头,高声道:“臣妇粗鄙浅薄、无才无德,以轻贱之身冲撞郡主千金贵体,乃臣妇之大过。幸得郡主宽宏大量,未深追究,只罚臣妇下跪,令臣妇反省自身、明是非、知己过,现臣妇已明错知改,特来叩谢郡主教导,此恩无亚于再造之恩。臣妇,叩谢!”

高嬷嬷的脚步一顿,听着独孤愿把郡主无理取闹罚跪一事说得如此深明大义,她都不禁老脸一红。

屋内的争吵声早在阿愿喊出第一句“臣妇粗鄙浅薄、无才无德”就停止了,沈至行脸沉如水,沈栀意则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哥,你听见了,那贱人自己都说要谢谢我对她的再造之恩。”

沈至行袖中大拳紧握,心中默念着:这是妹妹,是妹妹,不能像教训弟弟那般动手。

“私自离家,尾随太子至边塞,我会给父亲修书,让他派人接你回去,请祖母去宫中请最好的礼仪嬷嬷来教你规矩。”

沈栀意闻言哪里肯干,她小时候顽皮,祖母就曾请宫中嬷嬷教导过她,过了好一阵苦日子。

“哥,你居然要为了那个贱人这么欺负我?太子哥哥都没说让我回去,你凭什么让我回去?”

“沈栀意!”

沈至行低呵道。

做兄长的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妹妹,沈栀意也知道哥哥真的生气了,被吼得气势一弱,缩了缩身子。

“我沈氏大家门第,以书香传世,家风端正,是谁教你一口一个贱人地直呼别人的?”

“旁人都那么叫,为什么我不行?”

“旁人都有谁!!”

“华京的小姐们都那么叫,温姐姐身边的宫女骂得比我还难听呢!温姐姐那么好的人,她推了温姐姐,差点毁了温姐姐的脸,讨厌她的人多了去。”

沈至行一个面对敌军千万都能八风不动、筹谋划策的人,愣是被自己妹妹气得胸闷气短,闭目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早就不让你和温侧妃来往了吗?”

沈栀意一脸不服气,“你怎么和母亲说一样的话?温姐姐多好的人……”

气到极致,沈至行反倒平静了,拧眉看着沈栀意,“我沈家满门聪明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脑子的?”

沈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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