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孙的百日宴无疑是热闹的,帝后亲临东宫,为小皇孙主持百日宴。
满殿喧哗,世家与官员皆在席列,如水的贺礼被送进东宫。
主位之上,周文帝还未到,皇后正拉着一袭正红宫装的温珠笑语嫣然地说话,宴会上不少女客都若有若无地瞥向温珠,有羡慕,有妒忌,有不甘……
虽然只是一件华贵的宫装,但正红色可是唯有皇后和太子妃才能穿的,众人心知肚明,孟侧妃死后,太子妃之位已经非温珠莫属,至少从皇后对温珠的态度来看,绝对是板上钉钉的。
“太子殿下到,小皇孙到……”
太子殿下抱着小皇孙入殿时,满殿人都被太子怀中哭声震天的奶娃娃吸引了目光,宴席之上算不上多安静,但孩子的哭声无疑是大的,撕心裂肺的。
凤位上的皇后担忧地看过去,听着奶娃娃肝肠寸断的哭声,第一个坐不住了,走下高台,从太子怀中接过孩子,亲自哄着,奈何怎么也不管用,忧心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离不开阿愚,”说着,帝尧幽深的目光先是扫过乖巧跟在皇后身边的温珠,一袭红装倾城,这身打扮倒是比她嫁进东宫时还要张扬僭越。
他看向皇后,声音冷而低问道:“母后,阿愚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来赴宴了。”
皇后哄孩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笑容端庄得体道:“正好,珠珠和你作为孩子的父母,给本宫的宝贝皇孙沐浴祈福,再合适不过了。”
“是临时起意还是母后早就安排好了,您派人和阿愚说了什么?”
皇后面容冷下下来,压低声音道:“太子,陛下找国师为小皇孙批过命,与你一般,天命深厚,只是怀而未落时就已命途多舛,生而降世亦需小心呵护,宜应养在凤命的贵人之侧,阿愿不适合……”
帝尧眸光扫过温珠,冷笑道:“凤命?母后就这么急着册立太子妃吗?”
皇后温怒道:“不然由着你胡来吗?”
“陛下驾到!”
司礼太监一声高唱。
大殿安静了下来,皇后和太子母子两人也收敛神色,迎接帝驾。
周文帝满脸笑意地走进大殿,未看见阿愿的身影,倒是瞧见温珠一身堪比东宫正妃的红装,眉头轻皱了一下,但看了眼皇后,也没说什么,落座之后司礼太监高唱了一声“吉时到”,周文帝亦笑着宣布“开始”。
掌管皇室宗庙的老大人进殿,与礼部的一众礼官,祭告天地,然后由周文帝亲自持笔将小皇孙的名字写进族谱,名——禹。
定名之后,文武百官开始围绕着“禹”说吉祥和吹捧的话,周文帝笑着欣然接受。
“沐浴祈福!”
司礼太监再度唱道。
按章程,陛下定名之后,理应由太子和太子妃为小皇孙沐浴祈福,但东宫未定太子妃,温侧妃代行其职原本也是没什么的,但……
啪的一声!
白发苍苍、儒冠博带的孟阁老一脸肃容地拍案而起,虽是耄耋之年,但难掩文臣傲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是燃着精火。
他躬身行礼,朗声道:“陛下,老臣的孙女没福气,生下小皇孙没多久便去了,临终遗愿也不过是希望顾夫人能代她照顾小皇孙一二,尤其是沐浴祈福礼本该是小皇孙生母来做,臣的孙女不懂事,临终时竟千叮万嘱硬要顾夫人来代她!”
说这句话时,孟阁老狠辣又带着恨意的目光扫过温珠,那沉甸甸又似刀刃的眼神看得温珠身子一僵。
他孟云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害死自己孙女的仇人代替他的孙女,得意洋洋地给他的曾外孙沐浴祈福?
“虽说荒唐了些,但顾夫人曾数次救过臣的孙女和小皇孙的性命,小皇孙更是由顾夫人亲自接生的,这救命之恩不仅代绾想报,孟家更是想报!”
话音落,孟阁老掀开衣摆,猛地一跪,苍老的声音高亢道:“求陛下成全!”
孟阁老这一跪,宴会上三分之一的文臣悉数出列,齐齐跪地,高请道:“恳请陛下成全孟阁老对孙女的一片慈爱之心。”
这就是孟家的底蕴!
文臣世家,声望如山,门生遍野。
高台上与帝尧并肩而立的温珠脸色一白,一口牙几乎咬碎:孟家!
若是往日,这种群臣一边倒的谏言也许会惹怒周文帝,但今日……
龙椅上的周文帝神色平淡,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皇后,暗暗叹了口气,“孟阁老一片慈爱之心,起身吧。来人,宣顾夫人进宫。”
“是。”
……
顾宅。
“进宫?”
上官文御拧眉挡在屋门口,“我阿姐身体不适,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周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脸无奈,提醒道:“小公子,这是陛下宣召,不可以不去。”
“但我阿姐是真的不舒服。”
老太监一懵,不是皇后告知顾夫人不让入宫的吗?
另一边,福禄带着郝御医匆匆从御医院赶来,刚跨进府门,见了满宅院的禁军也是一懵。
“无妨,”屋中传来声音,房门打开,已经春日了,阿愿却还披着大氅,她一手捂着心口,脸色发白中透着疲倦,“我随公公入宫就好。”
老太监也看见福禄带着御医来了,又见阿愿确实脸色不好,犹豫道了句:“夫人要不要先让御医瞧瞧?”
阿愿摇了摇头,“没事,不是说陛下催得紧吗?走吧。”
老太监看着阿愿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内幕与帝王心思的人,说白了,这场宴会是孟家和温家之争,甚至是太子与皇后的分歧,以及……是陛下的私心作怪。
“夫人……”
进宫路上,这位素来只给帝王赶车马的老太监坐在了车夫的位置,稳稳定定地驱使着马车,叹息道:“老奴看得出夫人喜静,华京太过热闹,夫人可有想过换个地方居住?”
车中,阿愿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有些意外老太监突然的搭话,但她知道帝王身边的心腹太监每一次开口必有用意,缓声道:“想过,等我家将军回来,应该是不会在华京久住的。”
“老奴私心里觉得,夫人可早些离京逛逛,江南风光甚好,夫人恐怕还没去过。”
阿愿沉吟了片刻,道了声:“谢公公提醒。”
之后,老太监与阿愿说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阿愿不舒服得紧,脑袋昏沉沉的,但还是语气如常地和老太监道了谢。
只是到了东宫门口,不知是马车太颠了,还是怎么的,阿愿下车便吐了,脸又白了几度。
那恨不得连五脏都吐出来的架势连老太监都吓到了,“夫人,可还好?”
阿愿一手捂着心口,压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摇头说了声“无事,”然后整理了下衣裳,随之入宫。
阿愿进殿的时候,支持孟家与温家的世家朝臣们依旧争论不休,只是她头太晕了、胃也翻腾得厉害,根本没听进去两家具体怎么争论的,就连最后给小皇孙沐浴祈福,都是身侧的嬷嬷提醒地叫了她好几声。
她与帝尧并肩站在高台上,满殿厌恶的、不屑的、憎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阿愿想,也许公公提醒得对,既然不喜欢,实在不该再待在华京了,便是要等生羽回家,她也可以换个地方等。
“礼毕!”
太监高唱道。
阿愿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将小皇孙交到帝尧怀里,然后就听见太子殿下一声着急的惊呼,“阿愚!”
砰的一声,阿愿倒在地上,意识也陷入了黑暗。
……
东宫,侧殿。
小皇孙百日宴都不曾现身的国师大人,此刻坐在榻边木凳上,正闭目地给阿愿号着脉。
郝御医站在旁边,小声地跟福禄嘀咕道:“国师大人怎么了?是不相信我诊的脉?便是不信,也不用着号这么久啊,顾夫人这喜脉再明显不过了,有两个多月了。”
福禄没注意听郝御医的牢骚,神情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阿姐怎么样?”
轮椅声响起,是季直奉太子旨意将等在东宫外的三人接进了宫,上官文御胆子也是大,一脸不客气地就问榻边诊脉的国师,眼中还带着厌恶与不耐烦。
眼瞅着登临远像僵在榻边一样不开口,郝御医看了眼上官小少爷越发不妙的脸色,急忙开口:“恭喜小公子,顾夫人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小公子要当舅舅了。”
前一刻还凶巴巴的上官文御一懵,整个都呆住了。
还是推着轮椅的澄娘最先反应了过来,高兴笑道:“阿愿有喜了!”
“愿姐姐有宝宝了!”年年的小脸也一下子笑开,满眼亮晶晶地看向床榻上的阿愿。
这侧殿之中真正会为阿愿有喜高兴的,也不过文御、澄娘、年年三人罢了。
砰的一声,是入殿的帝尧带翻了转角的花瓶,金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回头对上帝尧风雨裹挟的暗眸,上官文御从要当舅舅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自顾自地转过轮椅,挡住了帝尧的去路,“殿下,这里虽然是您的东宫,但殿中歇息的是女眷,您进来恐怕不妥。”
郝御医瞪大眼睛看着上官文御,这位小公子真是刚啊!
帝尧冷冷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少年,“那你呢?”
上官文御一笑,“草民与阿姐是姐弟。”
帝尧语气更冷了,“是血脉相连,还是族谱一页?”
上官文御笑容顿时消失,“既然如此,草民与殿下一起去殿外等如何?”
帝尧没理会上官文御,而是越过他看向登临远。
号了半天脉的国师大人似乎终于死心了,长叹一声,从凳子上站起,皱眉看向郝御医,“她体质偏寒,心疾未愈,偏偏又怀双胎,一旦生产,便是半只脚跨进鬼门关,你可有把握保住她的胎?”
郝御医听了一怔,“双……双胎?您诊出来的?才两个多月您是怎么诊出来的?”
这医术也太神了!
“算出来的,”国师大人明显心情不佳,抬头对上帝尧阴沉沉的目光,没好气道:“龙凤呈祥,贵不可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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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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