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疑心

帝尧苏醒是在两天后,季直跪在榻前和帝尧禀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如此说来,是顾氏救了孤。”帝尧的声音嘶哑,仿佛天生就那么冷。

他说着,想起了那个怎么也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指尖在手背上轻敲了两下。

“自是该赏,她人呢?”

“回殿下,顾夫人病着,怕是暂时领不了赏。”

“病了?”

“是,听大夫说,顾夫人身子弱,之前罚跪后就一直在反复高烧,本就没好利索,给殿下行完针后又烧了起来。”

帝尧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嘲弄。

“季直,她是真病了吗?”榻上人突然沉声质问道。

季直噗通一声跪地,他知太子多疑,急忙叩首禀告道:“回殿下,顾夫人确实病了。”

帝尧眼睛一眯,确定季直说的是实话,才揭过这个话题,问道:“上官父子这两日在做什么?”

季直已经满头大汗了。

……

傍晚,医馆。

澄娘去给阿愿端药的功夫,再回屋时就见这人不知轻重地倚在窗边望着漫天晚霞发呆。

“我的祖宗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病着?!”

澄娘赶紧放下药碗,上前给阿愿关上窗户。

窗户合上,阿愿看不到彩霞了,只得可怜巴巴地看向澄娘,“屋里有些闷。”

“闷你也不能开窗啊,你如今哪里吹得了风?”澄娘教训道。

阿愿落寞垂眸,“我想顾偿了。”

原本准备了长篇大论的澄娘哑巴了。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安慰阿愿时,上官父子两个愣头青就来敲门了。

澄娘一开门,见上官父子皆是愁云满面地站在门外,便知道估计是营里的那位贵人又整事了。

——伺候贵人真是件顶麻烦的事情。

“愿丫头怎么样?醒了吗?”上官老将军尽量镇定地问道。

澄娘是个胆大的,对着老将军就翻了个白眼,“没醒,不许进,我说老将军您就不能把军营里那尊大佛送走吗?”

老将军一懵,“啥?”

澄娘:“阿愿不是您手底下的兵,你每次应付不了那尊大佛都来找阿愿拿主意,大夫说了阿愿要静养,静养懂吗?”

老将军觉得自个的脸烧了起来,分外尴尬。

“澄娘,让义父和大哥进来吧。”阿愿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正主都发话了,澄娘嘀咕了一声“操心的命”,就将上官父子两放进了屋。

比起两手空空的上官老将军,上官奇侯手里还拎了一篮苹果,见到阿愿后脸上一乐,抢了澄娘的凳子,坐到床边开始给阿愿削苹果,笑嘻嘻道:“小愿,总喝药嘴里苦不苦?这苹果可甜了,你尝两口。”

这样一对比,上官老将军更尴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义父先坐下喝口水再说吧。”

阿愿温声细语地说道,缓解了老将军的难堪。

澄娘闻言,不情不愿地给老将军倒了一杯水。

一口水下肚,上官老将军心中的燥火才下去些,但还是愁,“愿丫头,本不该在你养病的时候打扰你,可你也知道,文御和沈小子都不在,我身边实在没个拿主意的人。”

阿愿吃了一口上官奇侯递来的苹果,这位少将军倒不像他老子那般着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妹子,一个劲问“好吃吗”。

阿愿回了句“好吃”,才看向老将军道:“太子殿下醒了?”

连澄娘都能猜到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能把上官老将军愁成这样的人也只有太子了。

上官老将军点了点头,“殿下醒来后就召见了我,倒是没说别的,讲了个故事,让我回去仔细想想再答话……唉,不是,这华京的贵人们都兴整这一套吗?有话就不能直说?我这云里雾里的,什么都没明白,怎么回话?”

阿愿面上盈着笑,其实心中也不太喜欢华京贵人们那套说话方式,大抵世间的聪明人都喜欢那样说话?

“太子讲了什么故事?”

上官老将军挠头回想着,眉头皱得死死的,“说是前朝有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养了一只猛虎,这猛虎在大将军面前素来温顺,甚至有些傻里傻气,可老虎就是老虎,好像是……嗯……后来有一天趁这位大将军睡觉时便把人吃了,还是把人抓死了?唉,我忘了……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太子殿下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说了好多,我努力理解了半天,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阿愿瞧着老将军扎耳挠腮的难受样,便知道老将军能记住这故事的大概已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一言以蔽之道:“虎爪锋利,逞凶噬主。太子殿下与你讲的该是前朝大将军碧玺的事情。”

老将军一拍手,“对对对,就是碧玺这个名字。”

“义父,碧玺可不是被猛虎咬死的,他是被手下心腹害死的。”

老将军一愣,“啊?那太子殿下说错了?”

阿愿摇头,“不是,义父,太子殿下是在疑你。”

老将军更不懂了,“疑我什么?”

“他来到崇安城中的消息你是最先知道的,且这次他是被你手下亲卫刺伤的。”

“这……我已经和太子解释过了,那亲卫一被捉住便咬舌自尽了,我也已将详情上奏陛下请罪,不管陛下和太子如何责罚,我都受着,可殿下偏偏什么都没说,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阿愿微怔,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了句:“义父从太子殿下那里听完故事就直奔我这里来了?”

“是呀。”

与此同时,崇安军营中。

榻上翻看《边塞志》的帝尧听着暗卫的汇报,冷冷出声道:“离开军营便直接去了医馆?”

暗卫:“是。”

帝尧:“上官父子去医馆做什么?”

暗卫:“上官将军父子武艺高强,我等不敢冒然潜入医馆,但据属下了解,顾夫人应是住在医馆中。”

再次听到“顾夫人”三字,帝尧翻书的手一顿,低念了一声“独孤愿”,继而问道:“她不归家,住在医馆中?”

暗卫:“听说顾宅曾被潜入崇安城的蛮人烧毁,自那之后顾夫人便随顾将军住在军营中。”

帝尧拧眉,“她一个女子住军营?”

这暗卫是个直肠子,主子问话皆是据实以答,“是,顾将军若不在,顾夫人作为军中厨娘,也和伙食营的厨娘们同住。”

帝尧听得撂下了手里的书,“怎么又和厨娘扯上了关系?”

暗卫:“顾夫人本就是军中厨娘。”

……

另一边,医馆中。

阿愿揉了揉眉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义父直奔了我这里,想必此刻太子麾下的暗卫已经将这小小医馆暗中围了。”

老将军反应慢了一拍,继而气愤道:“太子派人监视我?”

阿愿一副沉思状,“义父,你明日去把刘国忠寻来,就说你要请他吃酒,为之前大哥揍他的事情,向他致歉。”

上官老将军还没说什么,上官奇侯先不干了,蹭地从凳子上起身,两眼直冒火星子,“道歉?凭什么?那个肥头大耳的老色胚上次居然想对你动手动脚,我只是揍他,我还没砍了他呢!”

刘国忠是王誉的姑父兼心腹,若王誉作为边塞二十一城的大将军,相当于一方诸侯,那刘国忠这个负责全军粮草辎重、掌控全军吃喝的司度官,就相当于诸侯的“大管家”。

面对上官奇侯的咆哮,阿愿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大哥,不光是义父,明日你也要去给刘国忠道歉。义父最好多叫上几个心腹将领,你们要把这场戏做足,以前崇安军拒不给刘国忠交‘份子钱’,明日你们所有人都要交,给得越多越好,姿态越谄媚越好,当然最重要的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你上官敬山当众贿赂王大将军的心腹。只是不知,义父愿不愿以折下傲骨?”

军中风气差,刘国忠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昆山边塞二十一城唯有崇安军不交“份子钱”,平日里没少被刘国忠针对,给崇安军提供的米面粮菜都是最差的。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得罪了刘国忠,就相当于得罪了王誉,毕竟以刘国忠的气量,哪里敢明目张胆地向全军收“份子钱”,还不是他王誉想收。

崇安军得罪了整个边塞的大将军,自然是什么脏活累活苦活,乃至要命的活都被王誉派给崇安军。

“丫头,还傲骨呢,我能有什么傲骨?我敢得罪刘国忠背后的王誉,我敢得罪太子吗?那可是天家,王誉顶多使些伎俩为难我,若太子问罪,崇安军中有几人能活?”

上官老将军快把头挠秃了,“但这么做和太子殿下疑心我有什么关系?”

阿愿:“义父,太子不仅是疑心,他还想用你。因刺杀一事,他怀疑你已暗中投靠王誉,想杀他……”

上官老将军听着听着,猛地一个激灵,和上官奇侯一样从凳子上蹿了起来,“什么意思?是王誉要杀太子?”

阿愿被这父子两一惊一乍的动作也吓得不轻,还得柔声宽慰道:“义父,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上官老将军愁眉紧锁地又坐了回去。

阿愿继续道:“义父的第一步便是消除太子对你的疑心,公然贿赂刘国忠,这是阳谋,亦在明白地告诉太子殿下你并非王誉一党,同时也是将把柄交到太子殿下手上,军中将领结党营私、收买贿赂是大罪。太子不是担心猛虎有利爪,恐伤其身吗?那我们便给自己戴上镣铐。太子手握义父的把柄,等于随时可以置于你死地,接下来……”

“便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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