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斗时他甚至分神关注另一边的情况,大有情况危急便抽身前去支援的意思。谁知所见所闻却令人大吃一惊。只见绯丹彤面带煞气,身若捷豹,全然不复平时娴静娇弱,纤细的手臂似蕴千钧之力,劈手扭住那蛊师的肩臂向下一惯,硬是将那个比她粗壮一倍的强健男子按趴在地。
惊诧之余,他险些失守被人蛊伤到,格剑险险躲过一劫。与此同时,只听得身后咔嚓一声,蛊师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绯丹彤松开手,任由那怪异扭曲的手臂无力落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抓住另一只手臂快且狠的用力一扭。伴随着关节错位的瘆人声响,蛊师再度发出惨叫,只是比方才虚弱了几分。确认他此时没有反抗能力后,她方才一脸冷酷的起身。
柳堰君愕然的模样赫然跃入眼帘,她脑中空白一瞬,随即漠然转向,定定地望向猫儿。
猫儿四肢着地,宛若受激的野兽,喉间冲绯丹彤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灭百虫方能出一蛊,在蛊师难以施展控蛊术的时候,蛊虫之间势必会有争斗。胜者生,败者死。绯丹彤自问自己理智尚存,但对着猫儿却依然难掩杀意,更何况毫无理智的猫儿。
悬挂着尸体的那棵树不知在何时开始簌簌抖动起来,绯丹彤无需回头看也能知晓那是尸身受蛊虫驱使即将变成人蛊,而不远处的幸存者也有了同样的征兆。
那时候不该伸手救她的,人蛊终究还是虫,没有心,没有灵魂,只知道猎食继续存活下去罢了。
“为什么非这样呢?”她既像质问猫儿,又像是询问自己。
然而不能说话的猫儿注定无法回答她,反而绷紧脊背,猛然发力朝她冲去。
“小心!”预感不妙的柳堰君顿时暴起,一剑将人蛊劈倒,欲要上前保护,“快躲!”
奈何绯丹彤置若罔闻,非但不退后,反而偏头略松了下筋骨,而后便无畏同猫儿缠斗在一处。两人全无招式功法可言,不过是凭本能撕咬撞击,许是受了她们抵死争斗的气息影响,其他几个人蛊也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朝她们围聚过来。
柳堰君越发焦急,只能加快速度,应是斩断那几个人蛊的手足,方才遏制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再对上死缠在一起的绯丹彤和猫儿,他却无计可施,只能用剑抵着蛊师的脖子狠狠道:“快让那人蛊停下!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冷汗涔涔的蛊师形容狼狈,闻言反而笑了,纵使被剑锋划出几道血痕,也丝毫没有害怕。柳堰君见状反而更加愤怒,这人这般有恃无恐,只怕是暗中留了后招,绯姑娘恐怕有危险!他当即一剑划开他的斗篷和外衣,一堆细小如蚁的小飞虫应声而出,轰的一下四散开来。
这下要遭!柳堰君怒极,一脚将蛊师挑翻过来,再一剑击碎了他藏在身下的虫巢。
“哈哈哈来不及了!”他狂妄笑道,“等猫儿吃了那个女人,就一定能活过来了!”
“你!”柳堰君眼冒火光,又不敢直接一剑杀了他,毕竟蛊于他太过陌生,万一这个人一死,那他养的蛊虫便再无办法控制,于是他神色一肃,改而挥剑灭飞虫。
蛊师犹在大笑,然而不过一会儿,他的笑声突然戛止。
密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的朝这个地方涌来,期间夹杂着大量虫爬和蜂鸣声。
失手斩了几只黄蜂后,柳堰君方才喘着气停下手,一回身果然看见巫天那标志性的白玉面具自萧瑟暗野处浮现。
随侍在侧的苗玉蝉挥鞭一卷,将那蛊师生生拖过来,其余苗女取药的取药,拿针的拿针,只等挣扎的蛊师一到跟前便齐齐上前制服。
柳堰君眼尖,见她们掰开了那蛊师的嘴硬是喂了几只蛊虫,不由咬紧腮帮将剑握的越发用力。
巫天不焦不急的缓步而来,玄色衣摆扫过草丛,发出慢而沉的擦声。他手里捧着一只瓦罐,小口大肚,只臂可环。他擦着柳堰君的肩兀自朝绯丹彤走去。
彼时绯丹彤以微弱的优势将猫儿强压在下,方才激烈的颤抖令她热血沸腾,随着心跳的加速,她的视野中满是扭曲的红光,额角血管突突跳动,连血管跳动的声响也能清晰听见。她用膝盖死死抵着猫儿的腿,身躯则压住她的上身和双臂,一手扣住她的双臂,另一手则扼着她纤细脆弱的脖子。
猫儿呜呜叫着奋力挣扎,但依然挣脱不开用了巧力的绯丹彤。
两人体内的蛊虫都发出了人耳难以听见的尖锐鸣叫声,残留几分意识的绯丹彤直觉脑袋几乎要被这种鸣叫声吵炸了,每一刻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厮杀之意越炽而理智减弱,最终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唯有手下冰冷扭动的猎物和满耳急促的心跳声是她所能抓住的全部。
快了,快了——她逐渐收紧手指,扼紧手下残留些许脉动的脖子,乱哄哄的脑子里跳跃着冷酷而麻木的残念:只差一点,再用力一点,一起同归于尽,那她和她就都不能继续害人了——
众人就见绯丹彤双眼无神,身姿僵硬,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数次,最终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绝决之色,失焦的眼瞳中迸出些许星芒,肩臂显出用力的模样。
猫儿顿如被吊紧脖子的傀儡木偶,四肢抽动。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只微冷的大手突然从天而降,以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抓住绯丹彤的手腕。
天敌蛊虫的压迫感密集的将绯丹彤拢在其中,她的身体本能先于理智屈服,在那只手的引导下松开了手,然后又被拖进了一个满是药香的坚实怀抱中。
巫天用手捂住她的眼,低沉暗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缓缓道:“这种事情无需你来。”
话音未落,就听得噗呲一声,身下的猫儿身体猛然一抽,而后便再无任何反应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沉寂下来,躁动的心跳声逐渐放缓,身体则像是被抽走了力量,久违的疲倦感顿时涌了上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微颤地睫毛擦着对方的掌心。
痒意顺着掌心爬上肩头,巫天松开手,低头看着绯丹彤苍白的脸。她看着像是久梦初醒,慢慢转动眼珠看向巫天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本该洁白如玉,这会儿却染了发黑的血污,咋一眼看去,介乎要融于夜色之中。但她看着却并不觉得排斥厌恶,反而有了种解脱松快的感觉。
这只手拦住了她。
她下意识伸手拉住巫天的袖子,用委屈又虚弱的声音轻轻道:“我要死了——等我死后,麻烦你将我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埋到树下——”
因为她一直都希望寿终正寝后树葬,来生化作参天大树,随风摇曳,岁月静好。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般短命。
巫天闻言轻笑出声,胸腔微震,震得绯丹彤半边身子都麻了。正当她奇怪他为什么笑,身下忽然一空,再回神就已经被揽着腰抱起来了。
苗玉蝉立时领着苗女将猫儿的尸身火化,就着热烈燃烧的大火,柳堰君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火光在他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像是被人的动作惊扰了,无数精致的飞虫此起彼落的出现在半空中,其中更有几只大胆的停在了绯丹彤的肩头和手臂上。她好奇的抬起手细细一看,就见这种飞虫有点像蜻蜓,只是纤细小巧数倍,身体或蓝或绿,皆是鲜艳夺目的颜色,翼翅宽且长,几乎能媲美蝴蝶。
“真好看……”她喃喃低语,意识越发涣散,眼睑微阖,一副困极的模样。
巫天收紧手臂,只臂让她稳稳的依偎在自己肩头,视线扫过僵里在不远处的柳堰君,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愉悦:“这是豆娘,能解人蛊,我说过,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我从不食言。”
意识朦胧的绯丹彤闻言心口一动,所有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彻底放松后,她眼皮一沉,依偎在巫天怀抱彻底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三天后,诸事已有了了结。才解了蛊没多久的绯丹彤浑身酸痛难当,险些起不了床。
苗玉蝉无视绯丹彤嗷嗷的惨叫声将她手脚又拉又扭的按摩了一遍,完事后才洗着手慢悠悠道:“这是后遗症,前几天你又爬又跳又跟人蛊打架,身体自然受不了。这几天我多帮你按按,很快就能恢复了。”
备受蹂·躏的绯丹彤抽着鼻子动了动手脚,果然好受些了。勉强爬起来洗漱时还不忘打听菲菲等人的情况。
苗玉蝉没好气道:“知道你担心什么,那个卖花的小丫头没死,跟另一个还没断气的一起救回来了。”
绯丹彤之前就怀疑猫儿抓菲菲大约是因为她的缘故,毕竟猫儿好像特别喜欢她的血,菲菲那阵子又老在她窗下出没,因此一听她还活着,便不由欢喜道:“太好了!”
欢喜完她又俯身凑近铜镜,敲了半天嘟囔道:“这镜子不行啊,看不清楚颜色,怎么我瞧着还是有点红?”
苗玉蝉不以为意,在她看来,绯丹彤中了人蛊还能活命已经是行了天大的好运了,事后留点痕迹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听她嘀咕什么本来就很红了,眼睛再红更像妖女之类的话后,还是忍不住安慰几句:“过阵子应该就能消了,就算真的消不了,在我们苗疆没人会留意这个。”
绯丹彤喉头一梗,沉默半响后犹不死心地小声道:“不行啊,我在意啊!”
苗玉蝉翻了个白眼,一边拿梳子给她梳头,一边叹气道:“你与其在意这个,还不如在意一下外头。”
看着绯丹彤不明所以的脸,她努嘴瞥了眼外头:“那里,有个人找你好几回了。”
剧情都走完了,接下来就是培养感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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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巫蛊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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