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谢忱山离开后,孟侠犹站在洞府门口,倒是看不出他方才到底发了多大的火气。

在他身后的洞府,已经被嫩黄色的花海给淹没了。

在离去之前,谢忱山与孟侠粗粗比试了一番,大致是让他掉了一滴血的程度。可这满山的枯木像是感受到了佛修的气息,竟是颤巍巍地,在这不属于它的季节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儿。

粉.嫩.嫩的,怯生生的。

绽放了嫩黄色的小碎花来。

也是呆呆的。

愣愣的。

没有半点血腥之气。

谢忱山见之,便信手取了一朵扎根在这洞府中,瞬息间连绵成片,使得洞府陷入了嫩黄的花海中。

孟侠泡在这一汪花香中,倒也吐不出半个污词来。

他看着满山都遍开的嫩黄嫩绿,不由得叹了口气。除非是木系修者,谁都无法令枯木逢春,草木倒长,而他谢忱山乃是佛修,仅仅是一滴血的气息,便令山外山有如此变易,又有谁不觊觎他那身血骨呢?

若能炼化做药,或是食而下腹,莫说是增长修为,怕是真能肉人白骨。如非有着华光寺的名头在前面挡着,敢在明面下手的人怕是更多。

可这么些年,倒是从未见他遮掩过。

反倒是这么招摇撞骗般令世人都知晓了他的能耐。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肚子里揣个东西,对谢忱山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别说怀胎十月了,距离他有感至今,那少说已经去了大半年。他以灵力日夜观察着腹中这东西的动静,却除了正常律动的声响外,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行走在诞生晦气之地,便是妖界也是去得。

去往妖界的时候,他身上总爱攀着几只别有胆量的小妖兽,大的向来是不肯靠近他,亦或者是不敢靠近他。可这些小的,便一个个都不怕生往他身上攀,这也是他们父辈放纵,想从无灯身上讨些好处。

他们这些大妖近不得身,可无害的小妖,谢忱山自来是随他们去。

近些年来,晦气出现的次数远超从前,累得华光寺的师兄弟们常年在外奔波,少有能碰面的时候。

在谢忱山出世后,这般处境才好了些。

毕竟他来解决的速度快。

方式又极其简单粗暴。

这些忙碌的时日里,腹中的存在仍然没有动静,难道是要效仿三年而生?

倘若是三年,又会孕育出一个怎样的东西来呢?

谢忱山敛眉,有趣。

这会子,他身旁聚着的幼崽只有一只。

他的手指捋过黑魆魆的幼兽皮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天生肉.体有缺,便是用上百年,以你的资质,也是无法突破第一重关卡。”

而这在妖族中无疑是废物。

那幼兽太小,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懂。

尖尖的鸟喙啄在他的手指上。

“咕咕——咕咕——”

痒痒的。

它似兽,又似鸟雀,体形圆乎乎,又小得只有拳头大。黑漆漆的,却因着这精灵可爱的体形,显出了几分稚嫩。

扑扇的声响响起,像是有什么巨物滑翔而来。

重重暗影压了下来,一道古怪扭曲,又有些嘶哑的嗓音从背后爬起来,“咕——不知无灯大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救治我儿?”

日头初生,本该是温热。

这道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却莫名让周遭的温度都阴冷了几分。

“鸮王,别来无恙,就这般把小妖王送到我这里,就不怕我顺手弄死了?”

谢忱山仍旧把手指递给小妖兽玩弄,轻笑着说道。

小妖王费劲地翻过谢忱山的手掌,然后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小爪子一蹬翻起来后,又快快乐乐地试图翻阅他膝盖这座大山。

他这般随意地任由着这颗小炭球翻山越岭的模样,可不像他话中那般凶狠。

鸮王咕咕笑起来,庞大的身躯渐渐缩小,显露出一个如同人的模样来。他的长相粗犷,两鬓之下仍有些毛发在脸上生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那双亮着莹光的妖瞳却让人无法直视。

“他可是刚出生的幼崽,无灯大师纵然是宰了我,也不会伤他的。”

他漫步走来。

谢忱山一弹指戳在小炭球的脑门上。

黑黑幼崽一鸟屁.股栽倒在他的僧袍上,被兜了起来。

鸮王看着自家幼崽被谢忱山欺负,也不恼,站在距离谢忱山数步的距离外,长身一礼。

“还望大师思量。”

谢忱山拎着这小傻鸟起身,定定地看着鸮王许久,慢吞吞地把手指伸到幼崽的嘴巴边上。

那被提着鸟毛的幼崽嫩生生咕咕了两下,一下子啄在指尖。

没啃破。

“傻不拉几。”

谢忱山下了评语。

吃的都喂到嘴边了,还得亲自撕开才成?

幼崽显然听懂了,大怒,遂啃之。

仍没成。

谢忱山拎着鸟翅膀甩了两下,无语地割了两口肉塞进鸟嘴里。

一经尝过那味道,幼崽发疯了。

谢忱山习以为常地按住了想要扑上来的黒幼崽,随手抛给了几步之外的鸮王。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陷入浑噩状态的炭球,大手圈住他,生怕这崽子不知好歹,仍要扑上去啃咬无灯大师。

而鸮王的喉咙,不为人知地咽了口唾沫。

太……令人难以自拔的香甜了。

哪怕是一瞬间,连他活了千余年的岁数,都差点抑制不住饥.渴难耐的灼烧,更何况是出生不久的小崽子呢?

不到三息,小炭球在父辈的大掌中酣睡过去。

“多谢无灯大师。”

谢忱山既然没有开口索要报酬,就说明此事便可了了。

鸮王本来即刻离去。

他把幼崽塞到他的鸟毛底下,大手搓了搓,突兀地说道:“无灯大师,您身上不知为何多了一层我看不透的……”他顿了顿。

“倘若大师不弃,可往南走走,或许有所收获。”

鸮王丢下这句话,便重新化作硕大的体形,如兽,如鸟,诡谲异常,扑扇着厚重的翅膀离开了。

谢忱山袖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鸮,在人世间倒有另外一道称谓,便是报丧鸟。

说是夜间听闻此鸟啼哭叫嚣,便要死人。

而鸮妖中,血脉纯正者,也偶有能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者,说是预知有些过,却也能常感安危之变。方才鸮王便是感激谢忱山出手救了他那愚笨的幼崽,见谢忱山并未索要报酬,便索性自己送上一份礼物。

往南去?

他现在正在人世间与妖界相交处,再往南走,便是要越过三者的界限,进了魔域了。

鸮王这意思,是让他去魔域寻魔尊?

谢忱山饶有趣味地挑眉。

人、妖、魔三者的立场各有不同,可人与妖的关系,大抵是比妖、魔之间要更亲密些。

然在百多年前,现在的魔尊还未挑起杀戮前,妖魔这等词汇,对人族而言,是并在一处,也是同根相连的。

不论是妖、亦或是魔,尽管他们突破修为上限极难,可这也意味着他们拥有着大量低中层的战力,尤其是这两者,都能以人为食。

或是精魄,或是肉.体,皆可为材。

这也是为何修仙门派并不聚集在一处,而是散落在此方人世间的各处,乃是过往岁月中为了能尽快赶往战场,庇护人族的缘故。

不过自打魔族与妖族持续了百来年的大战后,尽管在一年前因为魔尊的突然抽身而中止了,可毕竟打了百年时间,两族的关系总不可能突然就恢复从前,和睦如初。

妖族与魔族的大战,人族可是看够了热闹。

谢忱山出现在魔域的时候,呼啸而来的狂风吹得他的袍子鼓胀了起来,袖口哗啦啦作响。血红的残月挂在天上,满目皆是荒凉。

幽都山后,便是魔域。

谢忱山其实只来过一次魔域,便是百多年前,与魔尊定下契约的那次。

此后,碍于魔尊似乎能够解决魔域内的晦气,华光寺中的佛修们并未再踏足魔域,而是奔赴在其他需要他们的地方。

这一次似乎是抱着别样的心思,谢忱山倒是没有掐诀日行千里,而是慢吞吞地漫步在这片荒凉的、与人世间别有不同的地域上,用眼睛、用步伐仔仔细细去丈量这方魔域。

魔域比之人间,比之妖界,要混乱许多。

这里混无法度,以强者为尊,实力便是一切。前一日还是备受凌.辱的废物,一朝得到宝器便可翻身做主,虐杀此前欺辱他的魔。

这界,着实不愧魔域的名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只要想,在此间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比方说,谢忱山在魔域走了三个月,遇到了八十九次抢掠。

这均下来都快一日一次了。

倒也别笑话怎么魔域这界内还有抢劫这般低俗的事情,除开那些修为高强者,一界之内,自然还需得有那些底层苟活生存的弱者与普通魔头。

谢忱山是佛修,他们不敢杀。

但抢,还是敢抢的。

谢忱山竟也是这么饶有趣味地任由他们抢了八十九次,直到最后一次被一对师兄弟给救了。

正巧撞上这桩抢劫的佛修们赶来相救,年长的佛修身上亮着黄白色的光芒,口中默念数次咒决,那拦在谢忱山身前的魔族仿佛被什么禁锢了脑袋,疼得满地打滚,瞬间化作一道灰气逃走了。

而站在年长佛修身后的年轻和尚急匆匆探头,看清了谢忱山那稍显落魄的打扮,连声说道:“这位师弟,倘若不能自保,怎可越过幽都山往这魔域来历练?需知这魔域内的魔头虽不敢伤及佛修,可这般劫掠的事情却仍是常有的事。”

已经被打劫了数十次的谢忱山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师兄说得极是,是我托大了。”

年轻和尚若不是有自家师兄带着,也是不敢贸然进这魔界来历练的。他见谢忱山仍然蓄发,以为是在家居士,修为必是低微。

也不知怎的越了幽都山,入了这诡谲的魔域中来。他这一担心,多嘴的习惯又来了劲,便又说了几句。

说得谢忱山那是连连颔首,深以为然,连称师兄指教得好。

说得那年轻佛修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善后的师兄转过身来,听得谢忱山一口一个师兄,眼皮不由得挑了挑。

他那傻师弟不认得谢忱山,可他却是认得的!方才出手后,他便登时认出来那被拦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未曾想到那大名鼎鼎的无灯大师,私下却是这般、这般脾性!

三千四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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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忱山,你个装嫩的坏胚子(bushi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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