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陆无尘瞬间眯起眼，乍泻的煞气有如实质涌向男人，但随即被少年面无表情压下。

他轻轻托起叶薇手腕，低头细致为她解开灵链后，这才看向被吓得不敢吱声的男人，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徐会长，风水轮流转，奉劝你——该做人的时候，还是好好做个人。”

平静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徐辉汗如雨下。他在后勤部门待久了，只知道灵修界最近多了位天之骄子，却无机会认识对方。

只是此时此刻，这少年却莫名给他极强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想起之前拜见陆家主时的狼狈卑微。

他甚至都不敢问对方是谁，拖着叶薇就慌里慌张走了。

……

“陆无尘，你什么意思？！”

看着挡在面前的人，苍茗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们被外界误会，怕我们背上污名，也怕叶薇真是那种罪恶滔天的恶人，怕我们最后为不值得的人白白付出、遭受伤害。”

苍茗望着神情平静的陆无尘，语气渐渐转为坚定：“但经过这几天相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薇薇她绝不是那种人，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但我也有我的坚持。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所以我再说一遍——让开！”

寒山一言未发，但也站到了苍茗身后表示支持。

气氛僵持中，陆无尘忽然开了口：“我在陆家见过那个人，他是异端处理中心的后勤副会长。”

苍茗：“那又怎样？我们犯不着怕他们！而且正因为对方是异端处理中心，所以我才必须去。你也知道他们对妖的态度，薇薇她，有可能真的会死的！”

“是啊。”陆无尘忽然笑笑，清俊的眉眼像笼着烟雨的江南，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只隐隐能感受到一点潮湿的冷意，“确实可能会死人，只是死的不一定是叶薇。”

“徐辉的项圈控不住S级的大妖，叶薇本性究竟如何，值不值得你这么在乎——茗姐，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他在解开灵链的同时，悄无声息破开了徐辉项圈的封印。只要叶薇想，顷刻间就能要了百般羞辱自己的男人的命。

少年垂下眼睫面无表情想，只要叶薇这次能克制自己的杀性，他就真心接纳她成为自己的同伴。

同时，也给她一个攻略自己的机会。

*

“碧波茫茫，海阔恨天高哟~望不尽千万重山，游人思故乡~”

徐辉双手插兜，哼着跑调的小曲拐进一个小巷里，看到叶薇慢吞吞走在后面，不耐烦扯动链子，“臭娘们磨磨蹭蹭干嘛呢，不会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吧？”

“别想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尤其是那个臭小子，明知道我是异端处理中心的人，还把你交给我。喂，你知道处理中心是干嘛的吗？”男人缓缓咧开残忍的笑，不怀好意盯着少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害怕的情绪，“是专门杀你这种畜生的。”

见叶薇没反应，徐辉无趣啧一声，摸索着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劣质香烟，打火机明明灭灭，最后还是没点燃。

他叼着香烟靠在墙壁，像是在等什么人。似想到什么，语气充满幸灾乐祸，“虽然很遗憾这次不能亲手杀你，但落到那群疯子手里，你只会死的更痛苦……”

“我不会死哦~”

耳边微凉夜风吹过，巷子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就在这时，安静一路的少女忽然开了口。

徐辉扭头看去，叶薇走到他身边，似若有所觉看向不远处的漆黑夜空，语气漫不经心，“会死的是你啊蠢货，你最多，还有十多天活头吧？

我说都这点活头了，你不在家多给自己准备些纸钱，非要出来找茬做什么？”

徐辉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破，更没想到都到这种地步了，这个柔弱的少女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还是太过自负？

“你快死了，所以我不跟你计较……”叶薇转头看着他，紫罗兰般的眼睛忽然亮起妖异的光。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一拳狠狠砸上男人眼睛，疼痛的同时，男人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机也在疯狂流逝。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别做梦了，反正早晚都是走，不如我好心送你一程啊！”叶薇转转手腕，抬头看向另一侧从夜幕中走出的黑衣人，微微抬起下颌，“还有你们……一起上吧~”

……

夏日暴雨说来就来，天空陡然阴沉如墨，厚重乌云间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恍若天河决堤，轰然砸到空寂的街道上。

深灰色的结界中，又一道黑色人影重重跌到地上，溅起一片高高的水花。密不透风的雨幕里，叶薇徐徐收回手，鲜红的血迹顺着单薄的手臂滴滴答答落到地面，很快被奔腾的雨水冲散。

她抬头看向余下几位黑衣人，缓缓露出一个核善的笑，“……下一位。”

“……”

黑衣人面面相觑，惊恐看着叶薇，谁也不敢再上前。

没人想到，本是为防止别人来救叶薇的结界，反成了少女解决他们的遮挡物。

就在这时，又一道黑影越过低矮的墙壁翻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坨母鸡样的东西。

“住手！不准动！否则我就拧断这只鸟妖的脖子！”

叶薇循声望去，看清黑衣人手中的存在后瞬间瞪大眼睛。

“小沙？你怎么会在这？！”

金雕挣扎着抬起头，那张平时总是叭叭不停的鸟喙沾满鲜血，翅膀也呈不正常的姿态扭曲在背后，看起来像被人生生折断。

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叶薇，忍着剧痛也要让她跑，“呜呜薇薇别管我，我是贪玩乱跑被抓的，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赶紧跑！”

“是吗？你倒是情深义重，明明是偷偷跟一路被我发现！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让她跑，真是感天动地啊！”

黑衣人说着，掐着金雕的脖子拎到半空，一脸狰狞望着叶薇，“想让它活吗？想让它活，就砍断自己的右手！”

他刚刚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叶薇的攻击方式非常单一，左手和常人无异，只有右手似乎能吸收别人的能量。

黑衣人得意想：如此，只要她的右手不复存在，拿下她肯定轻轻松松！

“薇薇，不要！不要听他——啊！”

黑衣人示威般反手掰断金雕一条腿，接着将手放到它另一只完好的腿上，威胁看向叶薇。

天地一片混沌，唯有雨声如雷。金雕压抑的哀鸣穿透重重雨幕传递到叶薇耳中，少女抬起眼，彻底敛了笑容。

【喂，07，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我没有杀过人，但现在却有了危险的冲动。】

【……你会帮我的吧，07？】

没等007回答，叶薇便捡起地上黑衣人散落的刀具。

轰隆一声——

惊雷骤响。

在金雕瞬间瞪大的目光中，一只纤细白皙的断手扑通一声掉到雨水里。

叶薇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面色苍白跪在地上，单薄的身躯在暴雨下摇摇欲坠，几十秒后终于坚持不住倒在血泊里，再无反抗的余地。

黑衣人欣喜若狂，丢开失语的鸟妖就扑上来，他揪着少女的头发，猖狂大笑，“我捉到了，捉到了！那位大人一定会好好嘉奖我的，我可以永生呃……”

噗嗤一声，泛着寒光的刀尖彻底穿透他的心脏。

刚刚还体力不支的少女缓缓抬起头，紫水晶般的眼睛恍如千年寒冰，“这位客官，慢走不送哦。”

黑衣人：“……”

雨声骤停，空明月光驱散乌云，照亮一地狼藉，也照亮渐渐消散的深灰色结界。

叶薇甩开死不瞑目的黑衣人，抬起完好的左手随意擦擦脸上血迹。她走到奄奄一息的金雕面前，费劲将它抱进怀里，随地坐了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闯进这片寂静，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怀里轻轻接过金雕。

叶薇仰头，对上一双情绪复杂的碧绿眼睛。

*

嗡嗡嗡——

叶薇离开后一个小时，震动的手机打破205房间的死寂，院长不着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陆同学，上次那只大妖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我发到你邮箱了，有空记得看下哦。”

“说起来，处理中心那群家伙真是可恶啊，人刚从一个堪比地狱的实验室逃出来，不过饿了吃几头牛，就被一群人漫天炮火围攻。那架势，哎，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惨烈。”

“人小姑娘明明好哄得嘞，非要把人家逼得暴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功近利啊……”

“说起来……算了，就先这样。我后天就回去，陆同学要和小姑娘好好相处哦，不要总是对别人摆臭脸……”

黑暗的房间内，站在窗台前的高挑身影挂断电话，点进邮箱，略过大段的分析直接打开大图。

文件里共有三张图片，一张是修复的监控。画面上裹着紫色花瓣的银发少女浑身染血，对面是密密麻麻的炮火和争着杀她的灵修。

一张是院长用几只下了麻醉的烤乳猪引诱懵懂的少女，少女赤脚踏进坚固的诱捕笼前，遥遥看来一眼。

还有张是打理干净后的少女和院长的合照。画面上少女学着老头笨拙比出一个剪刀手，笑容稚嫩青涩，像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孩童。

“……”

亮着白光的手机被人无意识捏紧，陆无尘缓缓合上眼。

片刻后，瞬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