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最后的那几场，即便亲身处在戏中，yoko却如走马观花一般，不似真切。

生平第一次，无名指被套上银白的戒圈。

蕴着掌心的温热，一点点被推到指根，尺寸恰好。

yoko想起前几天测量指围，女人将左手递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捧着咖啡，笑吟吟地放软声音。

“不如顺便帮我也量一下？”

她握着测量尺，倏时耳根发烫，闷声点了点头。

女人的手极漂亮，修长细腻，骨节分明。小心翼翼地圈住无名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肌肤。

按理说，再亲昵的动作也做过许多。可或许是场景的缘故，她竟觉得，指尖一时有些攥不紧软尺。

晃神不过刹那。

等折回戏中，就连对方也不曾察觉，反而因着她临场的喜极而泣，眸中慌措一瞬。

最后一条。

海岸潮声阵阵，她与她拥吻。

导演喊了最后一次cut。这是长达三个月的拍摄里，唯一一条一遍过，无可挑剔的完美。

揽在腰间的手臂松开。

yoko尚且愣神，眼角挂着余泪温热。

“擦一擦。”

faye从助理手中接过纸巾，扶着她的肩，凑近到呼吸落过来，“马上就要拍合照了，要去补一补妆吗？”

她亲手替她擦拭眼泪，动作轻致。

这在片场里并不是头一回了。先前不少哭戏，有几次一时走不出，女人揽着她温声安慰。

同样体贴到眼泪都替她擦净，全然没有前辈影后的架子。

这是faye的私心。在剧宣期开始前，也许是近来最后一次，借着搭档的身份与小姑娘举止亲昵。

心上人近在咫尺。yoko此时已经出了戏，呼吸不由大乱，心跳近乎擂鼓般怦然。

女人生得太过漂亮。

以至于她…下意识偏开视线，竟不敢和她对视。

那边K导已经开始招呼人，尽早拍完合照收工。

faye应声回话，没能觉察她的反应，只是熟稔牵过小姑娘的手。

沙滩松软，一长串并肩的足印落在两人身后。

身为主演，自然是要站在中间的。

闪光灯光芒一盛。

yoko早已扬起笑，面上毫无异样。

只是转身时才觉晃眼，方才未尽的泪水滑落半滴，无声无息，隐进众人欢呼的喧闹里。

这场持续了三个月的戏，自此落幕。

杀青宴上，几位资方俱都到场。

经纪人领着她与各位一路打过招呼，有些酒实在挡不得，yoko难免喝了几杯。

自然是没人敢劝faye的酒。女人来前犯了胃病，滴酒不沾。却仍时时注意着，明里暗里替yoko挡了几回。

却不好做得太过显眼。

见yoko终于坐回位置。

两颊酡红，眼中虽然存着醉意，却还能望过来同自己弯着眼笑，faye这才稍放下心。

她很快就知道，心放早了。

醉了的小姑娘比清醒时更闹人些。

酒局将散，faye瞥向那边。

那位眼熟的小助理拉着yoko低声劝什么，小姑娘却不肯起身，只扬起手，朝自己指了指。

faye招手让自己的助理去一趟，问问是什么情况。

“yoko小姐说，她…要您送她回去。”

只让faye送她。

而且是，车上只有她们两个。

小醉鬼晃晃悠悠地，语气却很执拗。

经纪人还没来得及呵斥她没大没小，出人意料地，faye只是点头，淡然应允。

“反正顺路，住处就隔两栋。”

faye揽过人的腰，对yoko助理道：“你乘我助理的车过去好了，她晚上应该是需要人照顾的。”

醉成这样，她怎么放心她一个人？

好在自家艺人没有醉到非闹着要影后屈尊纡贵深夜照料。

小助理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

副驾常年不坐人。

faye拉开车门，哄着人乖乖坐进去，“毯子在这里，靠椅不舒服就调整，晕车要及时告诉我。”

yoko低着脑袋，双手抱紧浅灰的毛毯，埋进去一动不动，说一句应一声，很乖软的模样。

看上去倒是全然没了刚刚的闹人。

“喜欢你…”

路过半程，安静许久的身旁突兀飘来一句。

faye心神一怔，放缓车速转头看她。

对上小姑娘浸着醉的，亮闪闪的眸子。她默了默，试探着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但凡尚存一些理智，以yoko的敏锐，自然能轻易觉察出女人言语里的别样情愫。

可惜醉着的人向来没什么逻辑可言。

不能告诉她。

不能…不能让她知道。

明明已经醉到藏不住喜欢。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即便理智尽数殆尽，yoko依旧存着遮掩的潜意识。

几个月来，时刻告诫自己的那句已成习惯，烙进脑海里忘却不得。

她要将她当成Khun Nueng。

对，她是Khun Nueng，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

不可以被发现，不可以的。

“你是……Khun。”

yoko展颜笑起来，语气里是毫无防备的笃定，掩在毛毯下的手却紧张到攥紧生疼。

会被发现吗？

发现自己……竟对她起了这样的念头。

女人心底祈盼的光黯淡大半。

攥在方向盘上的指节紧了紧，又脱力般松懈下来。

“你醉了，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好不好？”

她顿住半息，轻声道。

似乎是察觉到捱过这一关。

小醉鬼耗尽心力般松懈下来。只是轻嗯了声，乖乖阖上眼，不多时呼吸均匀。

“笨小孩。”

很轻的一句，夹在无奈叹息里转瞬消逝。

K导的戏，宣发向来都是顶级。

她对自己的作品极有信心，每每在开拍时就会大肆造势，如今杀青，热搜更是接二连三地上。

更何况这部剧的两位女主，一位常年位居姬圈天菜榜首，另一位更是初次“下海”的顶流爱豆。从演技到番位，粉丝撕得有来有回，不少路人也纷纷下场吃瓜。

毕竟两位先前的综艺互动实在好嗑，不仅那一期点击量翻了两倍，节目组还趁热打铁额外播了花絮。

得知这么快就有合作，cp粉数量更是长势喜人。

大规模宣传之前，K导私下里问过yoko的意思。如果将之前综艺的互动剪出来，炒作两人的cp，她是否会介意。

“我没问题的。”

yoko犹豫道，“只是不知道p’faye那边……”

自从清楚自己动心后，她私下里补了不少功课，将女人这么多年的作品采访补了个遍。

她知道，对方从来不与剧中搭档有额外互动。

“faye说无所谓，只看你的意思。”

电话那头递来轻笑，像是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那我就放手去做了。”

放手去做……是指什么？

等第二天，yoko默认登陆上小号，发现推送里原本十条刷到三条的cp推文，陡然上涨到十条里至少六条。

甚至还多出许多先前不曾刷到的物料。

大部分新鲜物料是片场里的零碎镜头，并非花絮。

yoko的认证账号归属公司打理，等她刷到剧组官号，才发现那些花絮源于官号今早发布的两分钟片场日常。

内容很多，也很细碎。

有faye拧开瓶盖，极熟稔地喂到她唇边，有下了夜戏，她轻手轻脚给靠着矮椅养神的女人盖上毯子，也有寻常的拌嘴打闹，为了一块炸香蕉幼稚争抢，最后你一口我一口。

甚至还刷到第一天试戏时，她慢了一拍没抱上faye，手臂僵悬在半空中。

女人转身靠近，笑吟吟地握着yoko的手腕往腰上按。

最后这条是K导亲自发的，配文是两只捂眼小人的emoji，此时评论已经过了八千，转发量更是上万。

一条条刷过去，回忆走马观花。

分明只是不久前的情节，分明回想起朝夕相处的点滴琐碎，还觉得恍如昨日。

可眼下从屏幕里重温，看见旁人第三视角里的她们，yoko却觉得太过遥远，甚至有些陌生起来。

自己真的和faye合作了一部剧吗？

她甚至怀疑起一向引以为傲的记忆，有些惶然地担心这一切都是自主臆想。

等答案被一条条合照与视频肯定，等刷到许多条盛赞两人关系融洽模样衬合的言论，yoko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不确定女人是否当真对自己这般温和，不确定所谓的宣传对方是否应允，也不确定每次拥抱的温度。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喜欢她。

正式宣传，意味着两人的名字牢将牢绑在一处。

至少近半年内旁人提起faye时，出现频次最高的名姓只会是自己，反之亦然。

可那点隐秘欣喜，被翻涌的不安与惶然近乎吞噬殆尽。

她真的配和对方相提并论吗？

会不会…faye的那句只是客套，其实并不愿意宣传。

又或者对方仅仅因为当年阴差阳错的相遇，将自己当做妹妹，顺手照拂一二。

她知道的，faye向来念旧，至今与不曾出名时的旧交们仍有往来。

实在想不出个结果，索性将手机扔到一旁。

yoko泄气似的躺回沙发上，仰头望着顶灯发呆。

视线并未聚焦，任凭一团光亮浮在眼前，不远不近，也不曾打扰她的出神。

手机不适时地振响，她叹口气，低头看清屏幕来电的一瞬却怔住。

是faye打来的电话。

“今晚有空吗？我刚忙完一场活动，回城南住。”

女人声音很寻常，似乎仅仅是一场朋友间的邀约。

“可以邀请你来吃顿饭吗？这几天带sunny散步的时候，它总往你那边转，应该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