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shop、腐剧、氧姐。依旧是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工作、熟悉的人,只是这一回没有Buck。
《小情诗》是氧姐近三年的BL小说,同样是校园题材,她的处女作《逐月国际学院》剧情就相对青涩得多。
这部剧一部分外景在清迈,而清迈的戏份只有我和耿翔,氧姐决定先把我和他的部分拍完,再开始回曼谷进行workshop和开机仪式,我和他被安排住在一起。
耿翔收了工,就躺在床上看国产抗战剧和谍战剧。他手机里喊着“杀鬼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让我一秒就回到了长春的那家面馆,那家老板也喜欢看抗战剧,电视里轮番播,食客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清迈的场景预计要拍一个多星期,我特意把作业带上,包括下周就要交的论文初稿。
窗外的火烧云已经浸染了整个天幕,热得人心烦意乱,我换上一件通风良好的背心,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袋广式虾饺,三步并两步穿过热浪上楼,刚要按电梯,就听见安全楼梯间传来熟悉的中文。
听声音,是耿翔,他正用手中的包狂砸楼梯间的破门,一边砸一遍怒骂着,“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耿翔?”我轻声唤道,声音虽小,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转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刚买完东西回来,听到声音就过来看看。”我指了指手中的虾饺袋,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你……没事吧?”
耿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放下背包,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地面,仿佛是在组织语言,“没什么,就是有些事,让我很烦。”
我举起手中的虾饺,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自然,“你还没吃饭吧?虾饺吃不吃?”说着,我向前走了几步,将虾饺递给他。
耿翔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眉毛微微上扬,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几天我收了工,忙着赶作业,我们私下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他的目光在我和虾饺之间来回游移,紧绷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
“谢谢。”他接过虾饺。
我们就这样站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昏黄的声控灯时明时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耿翔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我现在特别需要一个能听我吐苦水的同胞。”
我笑着点了点头,“这不现成的,走吧,边吃边聊。”
他笑了笑,虽然笑容里还带着几分苦涩,但明显比刚才轻松了许多,“谢了哥们。”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事。”
耿翔进了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他内心的苦恼,等讲到国内的粉丝对他来泰国搞男团的看法,叹得气又深又长,“你没看到国内的粉丝是怎么骂我们这个男团的,说我们散是泔水,聚是折箩!”
不得不说这点评真是精辟独到,还带有耿翔能听得懂的东北话攻击性。
我叹了口气说:“有些艺人站上的领奖台越来越高,骂声已经听不到了。而你离领奖台越来越远,只能听到周边全是骂声。”
耿翔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了然,缓缓说道:“你这个人啊,还真是哑巴吃馄饨——肚里有数。”
他在国内选秀没能成功出道,正赶上他的经纪公司发展东南亚影视版图,就把他当成探路石扔到泰国来,他一直找能从男团出道的机会,在上一个公司蹉跎了四年,违约跳槽到准备推出男团的泛亚娱乐,以为这次有唱跳的舞台。
耿翔和我的经历真是天差地别。
自从我来到泰国,刻意避开了所有需要跳舞的工作。姆哥多次劝我,但我始终不为所动。他甚至拿出手机,向我展示我在国内比赛中获奖的视频。公司最初对我的定位是担任男团的舞蹈担当,我拒绝他们的安排,只愿意当模特。
后来耿翔入社,同样是中国人,还有唱跳经验,就加入男团XXM做舞担,可惜公司从不愿意运营这个男团,出道至今也没出过一首单曲,更别提专辑了,除了翻唱韩国男团的歌曲,就是拍各种Tiktok视频,怪不得粉丝大骂泛亚娱乐是搞男同的天堂、搞男团的草台班子。
所谓跨国男团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更像是网红,耿翔是不想演腐剧的,他只想做男团,奈何XXM没有几个唱跳的舞台。
耿翔23岁的生日海报就贴在公司的外墙上,是粉丝拼命砸钱奶出来的,印着他的泰文名Tim,这个名字在泰国十分常见,我嘲笑他,贱名好养活,但其实我和他的泰文名字都是公司同一个工作人员给起的。
他幽幽的说:“我是名贱,而你是人贱,被人骗得团团转。”
我一噎,心里的苦水翻腾连吞咽的虾饺都带着一丝苦味,笑着点了点头。
耿翔和我负责在国内的平台上宣传《小情诗》,Nam和其他配角轮流来参加我和耿翔在抖音上直播,虽请了个会泰语的主持人,但我俩还是要全程做翻译。
耿翔回忆对于我的印象,主持人为了打圆场,解释说我是内向的i人,耿翔一翻白眼,说:“他那是不爱搭理人,十分隔路。”他跟主持人解释这句东北话的意思,解释了半天,最后总结为我的性格十分帅气大方。
自从听他倾诉了苦水,他就把我贴上了自己人的标签。他人虽嘴贱、直肠子但热心讲义气。总体来说,非常适合做朋友。
因为每天都能和耿翔说东北话,我对他滋生了点老乡情谊,我们就是对方可见到的故乡,而思乡是每个在海外生活的中国人的精神搔痒。
连续几天的直播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我正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准备在家里躺平几天调整状态。没想到耿翔突然兴致勃勃地问我:“我听Poly提起过,你好像会调酒?”
“忘光了。”
耿翔立刻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我一想喝你就忘光了呢?”
“那行吧,不过你可别嫌弃我调得难喝啊。”
这次约的地点是我特意挑选的,May的酒吧。自从我和Buck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来过,没想到May今晚也在店里。
推门进去时,店里生意出奇地好,几乎座无虚席,May正忙得不可开交,看到我推门而入,眼睛一亮,“Song你来了!我的救星!”
我二话不说就钻进吧台开始帮忙,May立刻解下身上那件棕色皮质围裙,帮我穿在身上。
他雇的调酒师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今天又无故旷工,害得May一个人要应付十几杯订单。我接过他递来的几张点单小票,先把还会的那几杯挑出来准备,剩下的就交给他去处理。
耿翔早就到了,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吧台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May摇雪克杯的样子。忙完客人的订单,我从急冻箱里拿出预备好的一杯,过滤完,倒进最普通的杯子里,推到耿翔面前,“尝尝看。”
耿翔盯着眼前这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饮品,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不就是一杯清水吗?连颜色都没有。”
“你尝尝再说。”
耿翔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眼睛突然睁大,“有点柠檬香,但又不像普通的柠檬酒,到底是怎么调的?”
“用的是木姜子油和金酒。”耿翔更加困惑了,把杯子转来转去仔细端详,“木姜子油?可我完全看不到油花啊?”
我得意地晃了晃手指,说:“秘密。”
“看起来朴素,但很特别。”耿翔又品了几口,看着我赞叹道,“对味,我喜欢。”
我往他杯子里加了片柠檬,倒入十毫升糖浆和椰子水,轻轻搅拌后指着杯沿的柠檬片说:“现在给你加点装饰,这不就不朴素了,尝尝看。”
耿翔一饮而尽,他眯起眼睛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我在酒柜前仔细挑选。手指在各色的酒瓶间游走,最终停在一瓶薄荷绿色的龙舌兰上。记忆突然闪回上次调酒的情景——那杯“绿鸽子”是为Buck特调的,当时他穿着我身上这件缎面黑衬衫。我熟练地摇动雪克杯,当闻到混合着青柠和香橼香气的酒液缓缓浇在长条冰上时,我仿佛又看到了Buck当时微闭双眼、沉浸回味的表情。
“Alten。”我低声念出这个带着酒精气息的名字,闭上眼感受酒精在食道里绽开,在血液里发酵,温温热热的让人愉悦,那么多人都在醉生梦死,放浪形骸,享受酒精与性这样的兴奋剂带来的暂时麻痹,我已经体切的感受过清醒要承受的痛苦,还不如肤浅地活着。
耿翔几杯酒漱漱口,开始翻他的记仇小本,“你知道一开始,我为啥不愿意搭理你吗?”我低头清理酒杯,“不知道,这又不重要。你爱搭理不搭理。”
“你这个人!你不爱听我也要说。因为你脸巨臭!我刚来公司,跟你打招呼,你理都没理我,我寻思你咋这么隔路,既然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酒下肚,他开始兴师问罪。
“你说的是《逐月国际学院》选角的时候?”
“对啊,你贼高冷,除了Buck,跟谁都没个好脸色,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真能装逼,我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不姓耿。”
“所以你现在姓狗,狗翔。”
换位思考,我不搭理他确实是我的错,那时我对在泰国工作的中国人很警惕,因为宋江涛就是被中国人骗到缅甸境内,还是和他一起在泰国工作的老乡,为此他差点一命呼呜,我家倾家荡产。
经历了这一遭,在我眼里,同胞最危险,中国人专骗中国人。
此后我便如惊弓之鸟,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在情感上依赖泰国人……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我确实一次又一次拒绝和耿翔产生交集,那时他反感我,很合理。
耿翔嘴角向下一撇,阴阳怪气地说:“你当时不理我可能是我的错,那时的你没情绪,而我又没价值……”
“我错了,翔哥我错了,翻篇,翻篇行吗?”
耿翔捂着心口,夸张地叫嚷,“不行,你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你对我的伤害,我永远都会铭记于心!在我最需要家乡人的温情时,你远远把我晾在一旁,你对我那么的冷漠、无情,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于心何忍啊!”
他做作地又捶胸又跺脚,好像我是个欺骗他感情的负心汉。
这一副架势,后来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只要我拒绝他的邀约,他就随时随地热演一番,连台词都不会换。
我看着他这个戏精一个人热演。十分后悔那个下午答应做他的知心老乡。
我忽悠耿翔和我一起练普拉提,下了课,他整个人瘫在地上,指着我抱怨 ,“这不是女生练得玩意吗?你小子憋一肚子坏水,就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
“这个是女生练得多,但又不是只有女生练,你挺适合练这个的,还能加强你的柔韧度和平衡感。”
“哪里适合我?我和那个老师加起来都没一个人柔韧度好,倒是适合你。”他坐起来,气鼓鼓地说:“我只适合举铁。”
“你别总想撸铁练那种大膀子,追星的女生不喜欢大,你的身板越厚,穿衣服越丑。”
“听着有点道理,但这个普拉提,是人能坚持下来的东西吗?你就敢推荐!你爱练你自己练去。”
时间过得飞快,我还没从混沌的情绪里走出来,《小情歌》的工作就开始了。
为时一个半月的workshop在下午四点接近尾声,大家互相打招呼散场,我一边鼓掌一边收拾剧本和笔记,耿翔临走挤眉弄眼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们开机仪式见,到时候让你看看我帅压群草。”说完他便一股风似的走了。
Nam作为《小情诗》的主角很合格,他会很细致的对待每场戏。氧姐这次组建的剧组明显比上一个专业很多。除了必要的宣传点名活动和直播外,基本都在认真准备拍摄。杂七杂八的小广告也少了很多,终于不是在广告里拍剧情了。
Vee这个大众适口性不强的攻,出场戏份虽不多,但贯穿整部剧的前中后,琐碎的场次让我基本上天天出现在拍摄片场。
Nam演技很不错,和他对戏十分丝滑,导演一喊“Action!”我就能被他带入进情境里。
但唯一的亲热戏,却让我们演得一言难尽。
监视器里我拽着他的领子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亲在他的嘴角,他嘴抿成一条线,眉头皱得死紧。
“Cut!不要紧张。”
今天我有三场戏,需要和Nam对戏的只有这最后一场。又NG了几次后,这场戏终于过了。
《小情诗》剧组创造出的第一条泰趋热搜,就是#SongNam#。我以为随着播出,耿翔和Nam的戏份变多,我和Nam的热度应该会消散,但没想到,越来越多的粉丝参与到了话题的讨论中。
我和Nam对戏的短视频被SongNam的CP粉剪辑成了多国语言版本,话题直飙到榜一位置,热度迟迟不下。
屏幕上我说着Vee的台词,“今天有个人提到你……我发现根本忘不了你。”
我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Nam的脸颊,深情地说:“我只想听你的真心话,我就是死了也甘愿。”我的脸上有着因投入到故事情节中的激动,一句话讲完,脸颊肉眼可见的泛红。
对着Nam说情话,我心里还不能适应,再深情都是演出来的。因为我的眼前总是会出现Buck。
该死!Buck就像一条影子一样顽固的在有光照的地方显现。
《小情诗》的最后一集在元旦的前一天正式收官,成绩很好,我的名气水涨船高,和剧组几个主演上了泰国最火的综艺节目,全程都在做很无聊的游戏。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我却越来越难开心起来。
播出期间,我接到了很多时尚杂志方面的工作,每天不是在学校里上课就是赶赴下一个摄影棚。每天都很忙,却不记得都在忙什么,只有我工资卡的余额能显示出我努力工作的回报。
耿翔约我去踢足球,但我的脚腕有旧伤,下雨阴天就不舒服,他们踢得很凶,我不敢参与,更何况,从前Buck喜欢和耿翔他们一起踢足球,很容易迎面撞上,我还没调整好心态面对前男友,果断拒绝。
我从广告摄影棚出来后,打了一辆摩的返回住处。下车时,远远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Buck!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