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兰酒

祈松入了主座,李明诛低垂眉眼看着红木方桌上青玉瓷盘中的梨花糕,莫名想到现如今在耀红宫生闷气的程策。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一闪而过的无奈在眼中如流星般快速划过。

“今日,祈某办了这酒宴不为其他,只为感谢李帝师前几夜的救命之恩,各位老友也都知道,我与李帝师在政见上略有摩擦,鲜少一同做事,如今李帝师不顾前嫌对尚书府施以援手,祈某不胜感激,来,李帝师!”

祈松一番豪情壮语后举起青铜酒器面向李明诛,嘴边笑意正盛,“李帝师,老夫敬你!”

说罢,举起酒器一饮而尽。

李明诛懒懒的掀起眼皮将目光放在空酒器中,桌上并无酒壶。

祈松拍了下脑袋,满脸懊恼,“哎呦!瞧老夫这记性!怎么忘了李帝师还没有陪酒的女婢呢!不过既然李帝师身为女子,自然不需要其他同僚身旁的女娇娥了,男子要姑娘陪着,李帝师是女子,自然要漂亮公子陪同了,祈漾,你去李帝师身边为李帝师斟酒!”

在座的几名官员发出爽朗的笑,惹的身旁侍奉的女婢捂嘴轻笑,目光好奇的朝李明诛那儿止不住的看,祈松对躲在角落中怯生生的祈漾道。

祈漾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被祈松威胁的眼神吓住,怯怯的从神色帘布后出来。

一身素白水纹玉锦长衫,眸中若有水光,皮肤白皙细腻,如受惊小鹿般的将求助性的目光放在李明诛身上。

他手中还抱着属于李明诛的酒壶。

这张漂亮而熟悉的脸蛋一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似乎有酒盏掉落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响起,甚至有人小声惊呼“先后”。

这样的动静似乎吓到纯良干净的祈漾,他一惊,下意识的往李明诛身边靠。

李明诛依旧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天玑将怀中抱着的剑拿出,剑鞘挡在祈漾身前,挡住祈漾的动作,神情与李明诛如出一辙的冷淡无情,“祈公子,自重。”

祈漾的脸色一白,“李大人……”

他将希冀的目光放在李明诛身上,妄图能用这张脸换得李明诛的怜爱,然而李明诛毫无反应,冷漠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自始至终清冷淡漠。

祈漾咬咬下唇,很明显的心情低落,却还是垂下脑袋给李明诛斟酒,液体落入酒盏中,他似乎不熟悉如何给人斟酒,几滴酒液溅到李明诛身前的方桌上,他想伸手去擦,可是天玑却将剑鞘死死挡在他面前,无法让他再靠近李明诛一丝一毫。

李明诛闭上眼。

她不想去看祈漾那张与孟昭有七分像的脸上做出什么奇怪的神情,太恶心了。

孟昭怎么会同她委屈呢,孟昭怎么会露出如此神态呢?

太奇怪了。

然而其他人并不这样想。

“祈大人这是哪位小公子?生的这般漂亮!”户部侍郎怀中抱着美婢,戏谑的盯着祈漾。

祈松自打祈漾出来时便紧紧盯着李明诛的脸色,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见李明诛毫无反应,他眉头紧皱,听到同僚的话后笑了两声。

“这是犬子,不过常年在家中,性格怯懦,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各位老友不知罢了。”

屋内的炭火比帝师府的要次一些,连人都是。

李明诛拢了拢外袍,这样想。

她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懒懒抬眼,拿起酒杯放在天玑面前,“天玑,你闻闻,这是什么酒?”

天玑鼻尖微动,微微蹙眉,不太确定,“……白兰?”

李明诛挑眉,摇摇头,扬声道,“这是百兰,祈尚书,我说的可对?”

祈松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却还是顾及李明诛的身份,尬笑着应道,“……是。”

“白兰酒乃是东卫国年年祭界典供奉给启楚王室的美酒,因其制作之困难,极为珍贵,每年也只有宫中供应,我蒙受陛下恩典,年年到也能尝上两口,白兰酒太过珍贵,味道又极为美味,引得东卫国各个酒家争先恐后的制作仿品,于是便研究出百兰酒。”

她漫不经心的将酒盏随手放在方桌上,眼底的冰冷几乎压不住,完完全全的将要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她半垂着眼,接着道,“百兰酒各个方面都与白兰酒有三五分的相似,在东卫国极为受欢迎,然而喝过白兰酒的人都知道,这百兰酒,乍一喝倒的确与白兰酒有所相像,然而再一品,味道,品相,价值,样样不如。”

她的声音很轻,如山涧幽潭,高山落雪,清冷淡漠,叫人心生平静。

她终于抬眼,将眼底的轻蔑,冷漠与疏离毫无保留的送给在座的朝臣,“祈大人也知道,我这身子总是不好,平日陛下怜我,赐我白兰酒,这嘴便如此被养的娇贵了些,喝不下仿制品了,见谅。”

祈松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连敷衍的笑都做不出来,跪坐在李明诛身旁的祈漾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下一秒就要昏倒一般。

“不过今日既是祈大人的喜宴,李某自然不能扫了祈大人的兴致。”李明诛悠悠道,她拿起酒盏,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盏,随意的冲祈松扬了扬,脸上神色淡淡,“恭喜祈大人,大难不死了。”

说罢,她面向祈松,将百兰酒一点点的横着倒了。

那种倒法,分明是祭奠死者的倒法。

祈松面色铁青,却不敢与李明诛发怒,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感谢李明诛,“……多谢李帝师。”

李明诛将酒盏随手放在面前,余光撇到祈漾摇摇欲坠的,单薄的身躯,身子微顿。

酒宴被李明诛这番明嘲暗讽搞得乌烟瘴气,虽祈松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毕竟还在乎面子,酒宴草草准备收尾时,祈松匆匆追上准备离席的李明诛。

“李帝师,李帝师请留步!”祈松喘着气叫住李明诛。

“何事?”李明诛拢了拢外衫,脸色因冷风而变得苍白。

“李帝师,多谢李帝师前些夜不计前嫌救了祈某这一家百口人,祈某自知家境贫寒,再多财宝李帝师也看不上,所以为了感谢李帝师救命之恩,祈某为李帝师准备了一份特殊的谢礼。”

李明诛的眼神很轻很淡,她呼吸很浅,握紧手中的手熏,“不必了。”

祈松满眼笑意,“李帝师一定喜欢。”

他冲身旁的小厮招招手,小厮会意,立刻离开,等他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抹白色身影。

李明诛看着那张酷似孟昭的脸上满是拘谨羞赧,怯生生的抬眼看着她,却又很快避开,脸颊红润,一副娇态。

“祈大人这是何意?”李明诛轻轻道。

祈松笑着解释,“前些夜多亏了幼子冒砍头的危险去求了李帝师,祈某自知幼子面容酷似先后,又念着李帝师与先后曾是闺中密友,自然对先后常有思念,多年来饱受相思之苦,祈某亦为李帝师悲痛,故而这次借着酒宴,便将幼子赠予李帝师,不求名分,只求李帝师能留他一条生路,为李帝师舒缓相思之疾。”

天玑在祈松话音未落之际便拔出剑,寒光一瞬闪过祈松的眼底,还未等祈松反应,带着寒意的剑便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祈松脸色大变。

“李李李帝师!”他话都说不利索,赶忙往后退,生怕天玑的剑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他。

“天玑。”李明诛只轻轻喊了一声,天玑咬咬牙,便收了剑,只是目光依旧不怎么友好的盯着祈松。

“即是祈大人之子,怎么如物件般随意赠人?李某是万万不敢收这份特殊的谢礼的。”李明诛神色恹恹道。

祈松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音,旁边的祈漾见此情形却是急着出声,“大人!是、是我自己想跟着大人的!”

祈松佯装严肃的呵斥他,“不许插嘴!”

祈漾缩了缩脖子,却依旧坚定的摇摇头,“不关父亲的事,是我自己要跟着大人的!我、我很喜欢大人!希望可以跟在大人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洒扫的小厮也愿意!”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好不情真意切。只不过天儿太冷,李明诛身上穿的又并不算厚,如今只觉得手脚渐渐发冷,愈发的想要休息,没那个心情看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随你们。”李明诛轻啧一声,“天玑,带他回府后交给瑶光,教教帝师府规矩。”

她吩咐完,抱着手熏便毅然离去。

天玑握紧剑鞘,冷冷的看向祈漾的脸,“祈公子,随我来。”

祈漾被她看的一哆嗦,险些走不动道。

因着祈松似乎并未给祈漾准备车马,李明诛确实又不能让祈漾一个人坐在外头,故而天玑只得让祈漾坐进马车内。

“天玑,你也进来。”天玑刚要掀开马车帘去前头带路,便被李明诛叫住,她身子一顿,扬声对前面驾马的车夫吩咐完便进去坐着。

车内确比车外要暖和的多,祈漾一进马车便放松下来,宽大的素白衣衫铺洒在身上,他不断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发出簌簌作响的声音。

李明诛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的衣裳一眼便闭眼小憩。

祈漾见她给了自己眼神,连忙坐直身子解释,“府中并没有我的衣裳,父亲为了今日的酒宴,特意向兄长借了件给我,兄长的衣裳对我来说确实大了些。”

他解释完,只有马车轮辘辘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李明诛呼吸浅浅,一句话没说。

我已经很平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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