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任谁都没想到陆壹白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也不对,他没翻脸,是直接动了手。
张柱反应过来,面目狰狞,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气愤,另外一只手就去勾陆壹白的脖子。
结果陆壹白比他更快,干脆利索抽出匕首,血液溅在张柱身上,突然的疼痛让他动作停顿了瞬间,陆壹白另一只手抬起挡在脖颈前。
“张柱大哥可要小心点,这东西不知道耐不耐扛呢。”
“流!伊!”
张柱抱着手咬牙切齿地叫陆壹白假名字。
“我听得到呢,前辈。”陆壹白将玻璃球拿在手中掂量,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不用这么大声。”
“你在耍我们玩?”
王旭神情复杂。
“怎么会?”陆壹白诧异道,“我怎么会耍各位前辈呢?”
同样的用词跟语气,之前无辜中二又动漫,现在满满的戏谑。
“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嘛,”他笑容温和,“之前张柱大哥,不是也很高兴吗?”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上,”陆壹白推着玻璃球贴在张柱面前,吟唱般道,“多么令人愉悦的一件事,你说,是不是?”
张柱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你疯了吗?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杀害。”
陆壹白笑了一声,“消息落后了前辈,”他站起身,抛着玻璃球玩儿,“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张柱一僵。
他说“玩家之间不能相互杀害”,对方回答“消息落后了。”
反驳了前面的观点,说明对方有相反的意见,之后那句老梗“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只能指向一件事,眼前这个男人杀过玩家。
张柱掌心疼了起来,他惊骇盯着陆壹白,又后退了两步。
陆壹白没在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随手将玻璃球放在收银台上,重新坐回去,掏出纸巾开始擦拭匕首上的红血肉沫。
张柱几人离开前台时,他连眼皮子都没掀起来一下。
正擦着刀,门响了两声,收银员提着水壶回来了,看到陆壹白占据他的座位,也不催促,就站着不远处盯着陆壹白看。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被鬼怪这么盯着,就要受不了离开了,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工作岗位。
但陆壹白又没有道德,完全当这目光不存在。擦完刀,他又举起来慢吞吞反转着检查。
不远处货架后偷偷盯着看的张柱,就见那匕首挡在病□□致的半边脸前,不知是寒刀白刃白,还是那毫无血色不似活人的面皮更白。
谁知下一秒,那人蓦然抬眸看了过来,张柱如坠冰窟,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冻住,竟是手脚发凉冷汗涔涔,丝毫不能动弹。
直到他垂首敛睑,张柱才感觉自己从深渊寒水里爬出来,他嘴唇动了动,耳边响起“喀喀”的声音,是他的牙齿在打颤。
他真的会杀了他!
他真的会杀了他!
“你怎么了?”
王旭察觉到张柱在发抖,拍了张柱一下,就看张柱反应极大的打了个激灵,把他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王旭拉着人,皱着眉盯着看,难不成刚刚张柱发现了什么东西?
张柱嘴巴动了动。
“什么?”
王旭没听清,耳朵凑过去。
张柱声音呜呜,完全听不出什么东西,王旭不耐,“你到底怎么了?”
“我,他,他要杀我,”他趴在王旭肩头,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王旭服了。
“你没想杀他吗?”
张柱愣了一下,“不一样,不一样……”
他不是想要别人的命的,他就是想自己能活得久而已,也不是非要旁人去死,只也有可能不会死不是吗?
他又没有真的动手。
而且,那个人的眼神,没有嗜血的兴奋,也没有任何的疯狂,看着他像个物件,而不是活生生的同类。
等等——
“他是个疯子!”
张柱猛然道。
之前他在动手时,脸上神态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语气、眼神都没有任何偏移,否则他不会毫无反应被刺穿在收银台上。
说话间突然动手,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陆壹白对张柱的评价一无所知,否则一定会严肃否认,并认真纠正:我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不过没人会在“普通的”后面配上“正常人”,像是某种反向强调。
当然也没有人去纠正他,过去没有现在就更不会有了。
过去在现实里,除了极端情况下,人们在身边人有不正常行为时,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比如肤色不正常的病白,可怜!那是因为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没有晒太阳。
比如说话偶尔奇怪,那更可怜,是因为生病,没有什么同龄人朋友!跟正常的童年!
……
谁能想到,体弱多病陆壹白,六七岁就能扛棺材下土了呢?
总而言之,陆壹白虽然装得不像,耐心也没多少,但因为一没犯奸作科,二下雨打伞、打雷不去树下、红灯停绿灯行、会给老幼病弱残让座……有基本常识跟基本道德表现。
再加上相貌形态出类拔萃,基本也是被陌生人包容夸奖长大的。
这才给了他足够的自信。
总而言之,陆壹白在正常世界没被发现异常,来到这里频频掉马,偏偏他自己并不知道。
或许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他觉得这里的人,也没有多么正常。
陈袁动手超快的好不好?
张柱拉替死鬼超自然的好不好?
他自觉自己比他们正常多了。
……
“擦完了?”收银员问。
陆壹白这才恍然看向收银员,摆出刚发现对方的虚伪嘴脸,“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让开。”
收银员不吃这套。
“我想要个别的东西,你这里有吗?”陆壹白没起来,甚至往后仰了仰身,靠在椅背上,匕首在右手上翻转得飞快。
“什么东西?”
陆壹白:“睫毛膏。”
收银员:“?”
“什么东西?”
同样的话,声调语气不同,就变了个意思。
“睫毛膏,”陆壹白好脾气重复了一遍,“就是给——”
他微微抬起下巴,眨了眨眼睛,解释,“给这玩意上色的颜料。”
幸亏这里没有女玩家。
“颜料有。”收银员回答,“就在后面。”
一个敢描述,一个敢给。
“行,我去——”
话音未落,就听到“叮”一声,陆壹白下意识扭头去看挂在墙壁的“时钟”。
[00:30]
随后听到耳后传来声音。
“请闲杂人员离开店铺。”是收银员的声音。
陆壹白回过头,原本在他面前的收银员竟出现在中年男人面前,作势要抓男人。
中年男人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这个收银员不对劲,更知道店铺外的黑雾有多可怖,当然不可能要出去。
“不,我不出去,救救我,”他不敢对收银员求救,一瘸一瘸到张柱两人面前,“救救我,我不走,我不走。”
“请闲杂人员离开店铺。”
收银员闪现出现在三人面前,伸手抓着三人就要往外拖。
原本被随意一推就倒地的收银员,此刻轻松抓住三人往外拖。
王旭反应极快攻击收银员的头部,出乎意料的,那颗随意安装在脖子上的脑袋,掉了。
但头掉了,丝毫不影响身体行动,无头身体抓着三人往外拖。三人不断挣扎,毫无用处,如同被提着翅膀的鸡鸭,任怎么扑通都被牢牢抓在别人掌心里。
“他为什么不走!”
张柱尖叫指着陆壹白。
身体并不停顿,地上脑袋转动了半圈面对陆壹白,“他是客人。”
王旭立刻反应过来,随手抓起货架上什么东西,“我要买东西!”
张柱慢了一步,但也跟上速度,抓住了货架上的东西。
中年男人反应慢了许多,被拖到门口,才意识到求饶没用,可惜已经迟了,他被拖到门前,在被扔出去之前,陆壹白倏地好奇问,“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老婆!是我老婆打得,救救我,救救我,我还有老婆孩子!”
话音未落,怀里被扔过来一个红色头花。
三人都活了下来,收银员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走到收银台后,就欲去抓陆壹白双肩,试图将其提起。
陆壹白反应极快,主动站起身,并且迅速让开座位,非常识时务。
收银员看了他一眼,走到台前,敲了敲桌面,桌面的三桶泡面下,突然出现三个黑色洞口,三桶泡面掉落进去,桌面又恢复如初。
清理完桌面,收银员开始准备结算,“请客人把商品放在桌上。”
陆壹白退开了一些,选了个能看清楚全程的好位置站定,抱着手臂围观。
张柱将死里逃生还瘫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推上前,男人毫无准备,直接趴在收银台上,额头碰桌面“砰”一声。
“请出示商品,进行商品评估。”收银员道。
中年男人自然不敢,他下意识往陆壹白的方向看,毕竟刚刚可以说是陆壹白救了他。
张柱两人见识了收银员工作状态的样子,不敢逃脱“购买”,不远不近站着,将中年男人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两人都没吭声。
“救救我,救救我,”男人朝着陆壹白的方向直接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加上额头红肿格外可怜,“求求你流兄弟,不不,流哥,求你救救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他们就指望我一个。”
陆壹白没有受人跪拜的兴趣,侧身避开,颇有兴致地听他哭诉,一句话都没回。
中年男人哭了半天,没人回应,声音渐渐低下去,收银员不知为何也没有催促,他干脆跪趴在地上抽泣。
好半晌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壹白之前所作所为引起收银员的注意,收银员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陆壹白才慢吞吞开口道,“你把结婚戒指当给我,我帮你这次。”
男人身体一僵,随后抬头脸上欣喜若狂,又露出犹豫的神态,“我,我们没有戒指,这个行不行?”他伸出手腕露出精美的机械表,看起来价值不菲,“这是名表,不比戒指便宜!”
说着将手表摘下来,站起来给陆壹白送过去手表。
陆壹白刀尖挑起手表,没说行不行,视线在男人身上来回扫视,直到将人看得不甚自在,才懒洋洋问道,“没有戒指?结婚多年没有婚戒吗?”
“那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们不戴那个,”男人缩了缩手,焦急道,“这个表也很贵重,真的。”
陆壹白手腕转动,连带着匕首翻转,表带跟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总是忍不住去看手表,见陆壹白这么玩弄,露出心疼的神态。
陆壹白玩了会儿,歪头对着收银员询问,“这块名表能换那头花吗?”
收银员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嘴巴紧闭,没有回答。但这个反应,已经告诉在场人答案了——可以用自己的物品换商品。
这让两个老玩家松了口气,然而随后发生的情况,让在场玩家措手不及。
杨构,也就是那中年男人,居然出手去抢那块表,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真的让他抢到手了。只不过抢的时候,掌心被刀划了个口子。
“我换,我用这个换!”
杨构不管掌心伤口,转身将带着血的名表放在桌面上,眼睛瞟着陆壹白,似乎生怕陆壹白动手。
不看前因后果,整个一受害者形象。
王旭见状皱眉不语。
张柱则感官非常复杂,有种这个流伊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轻而易举就被杨构耍了,同时还有些许残留的恐惧。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陆壹白的反应,而是收银员的反应。
事情简单的让人意料不到,桌面出现之前的黑洞,将名表吞噬,随后收银员就叫道,“下一位。”
“他,”杨构指着陆壹白,“他刚刚吃了东西,没有任何支付。”
王旭看不下去骂了一句脏话,快走两步到收银台前,“有完没完?滚!”一把将人推开。
张柱低骂了句,“狗拿耗子。”随后就看到王旭扔在收银台上的,分明是个发夹。
这不可能,他就比王旭慢了一步,在同一个货架勾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发夹。
紧接着,张柱看到推车里明显不属于陆壹白扔进去的发饰商品,猛地反应过来。
定时王旭推开杨构的时候,将之前勾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进购物推车里,又拿出购物车里的发夹替换。
好快的反应,好快的速度。
既然已经知道可以用物品交换,为了避免价值差异,选择同一类商品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能用袜子换吗?”
王旭问。
这是在试探交换的底线。
“不回收毫无价值的二手衣物。”收银员冷冰冰道。
“背心呢?”他又问,“起码可以做抹布?不能算是毫无价值吧?”说话间加重了“毫无价值”四个字。
“请尽快出示商品,进行商品评估。”收银员道。
王旭掏出个银链子,不太舍得问,“这个可以吧?”
“请放下。”
王旭表情沉重,拿着银链子换来的发夹,目光仍旧盯着银链子消失的地方。
有了两个示范,张柱的交换就快速很多,他在跟王旭擦肩而过时换了手里的商品,拿了个发箍。
然后用一块玉换了发箍。
三人交换完毕,收银员拿起杂志,就要往脸上盖,在他覆盖前,陆壹白忽地开口问,“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购买吗?”
收银员停下动作,看向陆壹白,给了回答,“是。”
“哦,那么请问,”陆壹白平静,“这里面是否包括你的性命呢?”
收银员定定望着他,丁点大的瞳孔转动着,半晌,他忽地咧开嘴巴,露出满口黄齿烂牙,“当然,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你可以取走这里任何东西,包括我的命。”
其他玩家闻言屏气凝神,不由自主后退拉开距离,杨构新人没什么好说的,两个老玩家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们都经历过不少副本,也在公寓接触过规则边界,得到过其他玩家的消息。
无论是他们自己的经验,还是其他玩家带来的消息,都严肃说明过一件事:鬼怪不可杀。
今天的对话,几乎可以说是推翻他们之前认定的“真理”,收银员的命可以取走,怎么能说鬼怪不可杀呢?
如果这条消息都是假的,那么他们得到的其他信息呢?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只是目前看到的规律,而非规则?
老玩家们如何想,陆壹白并不知道,他得到了这条消息,距离得到这个副本,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心情非常好,于是,对着将杂志放在脸上的收银员,真心诚意说了一句,“多谢告知。”
他这话把两个玩家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劝告,王旭压低声音,“流伊是吧,现在不能杀他。”
陆壹白:“?”
“对,你冷静点。”
张柱忍下之前种种情绪,跟王旭达成共识:全力阻止陆壹白杀害鬼怪。
他们不知道击杀鬼怪会带来什么样子的变化,自然不能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
在副本里,变化不意味生路,只代表新的规则,新的死路。
他们没有做先锋的准备,这种变化,还是等其他玩家来尝试吧!
于是,张柱顶着一言难尽的脸,语气古怪劝道,“你要忍不住,就,就……”他眼珠子一转,“就对他出出气吧。”
念及陆壹白之前帮忙时的问话,连忙补充道,“我们都死了,不可能回去,不论他家里如何都跟他没有关系了。”顿了顿语气嘲讽,“更何况,他嘴里也没有几句实话。”
他过副本向来是利用新玩家甚至一些老玩家探路的方法,自然有一定观察力,刚刚这个杨构说得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什么没有戒指,可无名指分明有常年戴戒指留下来的印记,再说他跪趴在地上时,后颈出的牙印,脸上的女人巴掌印。
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好丈夫模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以偏概全,但不论如何他初来乍到,是陆壹白告诉他情况,后面也是陆壹白救了他两次。
他毫不犹豫背刺,实在让人不敢相信是个情深义重的。
陆壹白,“我没有要对收银员动手,我是真心道谢。”
王旭&张柱,“对对对,你没有,所以要我们帮忙吗?”
陆壹白仔仔细细看了两人,难得真诚一次,居然让人误解这么大,还有点……不爽。
他不爽,就不想别人爽。
“好吧,”陆壹白做出退步,“那就先不动那个收银员。”
王旭两人做出果然如此的神态。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帮我出气呢?”
陆壹白自然看出杨构话里话外的猫腻,也没有变成以德报怨好宝宝的想法,没有立刻动手,只是还没想动手。
张柱两人下意识寻找杨构的身影,不料对方似乎躲了起来,一时之间没能看到人在哪里。
不过这里又不大,看不到人,无外乎在那两三个地方,第四排、第五排、后门里。
介于没听到后门声音,排除一个,就剩下最里面那两个货架里了。
“我们帮你控制住他,”张柱压低声音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陆壹白拉长调子“哦”了一声,在两人面露轻松后,忽地开口,“你让我也挺不高兴的,现在那大哥不在,不如你让我出出气?”
张柱:“???”
你踏马是人吗?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眼看王旭蠢蠢欲动,张柱还没想好说辞,身后倏地传来惊恐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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