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奚祈朝被“请入”皇宫。
大殿龙涎香袅袅,黑色地砖,金丝楠木椅镶嵌着龙纹金饰,明黄垂帘做工精细,气氛静得肃穆,桌后龙椅之上并无人,奏折旁杯盏里的茶似乎凉透,内侍弯腰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
奚祈朝已等了半个时辰,宫规,未得陛下应允,殿内两旁的位子坐不得,于是他让人从府里带了个椅子,摆在中央,怡然自得坐着。
期间太后身边的人来过三次。
终于,在宫女第五次换茶之时,博古架后面传出轻响。
“嗖——”一支羽箭穿过花瓶与架子的空隙,破空声凌厉。
奚祈朝掀开眼皮,抬手,夹住那只箭。
内侍臂弯的拂尘抖了抖。
明武帝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龙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腰间束带宽大,发丝束得简单,周身再无其他装饰,像个懒散文人。
他踱步背手,哼笑一声,“胆大妄为。”
一语双关。
奚祈朝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笑得恣意,“这不是有您撑腰吗。”
明武帝慢悠悠指了指案台上那一沓子奏折,奚祈朝想都不用想,“参我的?”
明武帝拍了拍他肩,“参许霖的。”
奚祈朝挑眉。
明武帝挥了挥衣袖,“行了,去景仁宫吧,再见不到人,太后就带着御林军来找朕了。”
奚祈朝懒散行了个礼,“侄儿告退。”
他走出殿外,面上笑意烟消云散。
殿内,明武帝再次翻了翻奏折,胡子微敲,轻笑一声,听不出语气,“傅家……”
内侍的头垂的更低,不敢听。
“放出去话,奚家小世子在书房跪了两个时辰。”
“是。”
——
“太后娘娘,世子来了。”
贵妃榻上的太后阖眼小憩,宫女跪坐捶腿,闻此言,蓦地起身,意识到什么,端上严肃姿态,搭着宫女小臂走出内殿。
奚祈朝漫不经心坐在一旁,捏了几块糕点,甜得皱眉,见人出来,立刻嬉皮笑脸的模样,“姑祖母。”
太后不说话。
奚祈朝状似捂了捂膝盖处,太后立刻破功,挥开宫女的手,忙上前察看,“怎么了朝儿,皇帝真让你跪了?”问完她反应过来被骗了,明武帝最是宠他,怎会真罚。
她出身奚家,可怜那哥哥后半生醉心道术隐退山林,满门只剩奚祈朝一个独苗,天下人都知道,太后在一天,奚家小世子,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也动不得。
奚祈朝揽住太后肩,“姑祖母,年纪大了,动怒对身体不好。”
“没个正行。”太后嘴上斥责,可贴身大宫女知道,她定是满心欢喜。
太后挥开他手臂,端起茶喝了一口,“许家那个,立了点小功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若我奚家做到这份上,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她放下茶盏,换上一副和善姿态,“最近可有日日习武?”
“上月经过西市,那王屠夫在杀猪,见了回血,回府躺了十天半个月。”
“春闱将近……”
“上上月李家大郎诗会,不小心听进两个字,头疼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傅家小娘子……”
奚祈朝眼脸不红心不跳编着离谱的谎话,停住,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您知道我从小看书就头疼,那洛阳傅氏,书香世家,傅家小娘子更是知书达理,且长安人皆知我不爱束缚,那高门贵女,定是循规蹈矩……”
奚祈朝话未说完,太后听不下去了,迫不及待打断他。
“惜容嘴里,傅家长女处处皆好,怎么到你这儿,全是问题?”
奚祈朝明白了,感情是恭亲王妃做红娘了。
他无所谓笑笑,提议,“允棠前些日子说想找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不如将傅家那位许配给允棠?”
太后被气的头疼,“赶紧回吧,别在这碍我眼。”
奚祈朝恭敬作揖道,“是。”
看着他背影,太后无奈叹气,贴身宫女芷晴宽慰道,“世子一向有主意。”
“今日听说了那傅家小娘子当众维护他的事,原本以为两人是有私交,难为我这把老骨头高高兴兴以为他开窍了,现在想想,那傅家出来的小姐,定是最为守礼的,怎会和外男有往。”她叹气,“本宫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朝儿。”
芷晴不敢多言。
太后定了定神,“今日那事,让幽筠压下来,不可让有心之人坏了小娘子名声。”
幽筠是长公主闺名,皖江酒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是她,因而皇帝太后能轻易得知今日发生的事。
“许家夫人很久没进宫了吧。”太后拍了拍芷晴手臂。
芷晴颔首,“奴婢这便派人传许夫人入宫。”
高大的宫闱里,人人皆有百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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