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张仪欺楚

嬴疾率领秦国大军快马加鞭赶回秦国。

一入函谷关,嬴疾命嬴华分一部分兵力驻扎下来,以防齐楚忽然来攻,他自己领着一部分兵马回蓝田。尘悟早已先一步回到咸阳,在各国酒肆中打听消息。不久,嬴疾也回了咸阳。

嬴驷不等嬴疾回家休息,直接宣召他入宫。

嬴疾踏入书房的时候,看到嬴驷和尘悟正在书房中,面目严肃,对着舆图低声讨论着些什么。桌案上堆了高高的书简,右手边沙盘上是对战争形势的推演。

“大庶长怎么还没来?”嬴驷背对着门口,大声问道。

“王上,臣到了。”嬴疾边说边往里走。

书房内一片狼籍,地上摊着书简,还有隔夜的冷饭。

嬴驷听了尘悟的话后,一手揉着眉心,闭目苦思。

“王上?”嬴疾轻声唤了一声。

“啊?”嬴驷整个身子颤了一下,睁开眼,埋怨道:“你走路没有声音的?”

嬴疾晓得他是忧心如焚,笑着劝解道:“王上保重身体,切莫忧劳过度。”

“你再不来,王上何止忧劳,怕是要火烧眉毛了。”尘悟在旁打趣。

嬴驷也知道不该拿嬴疾撒气,况且嬴疾回来了,他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便笑道,“嬴疾,你这次东出的几场大战赢得漂亮。”说着,他用脚踢开软座上的书简,窝了进去,又伸手用力一推桌案上堆成小山似的密报,书简哗啦啦散落了一地。尘悟上前要整理,嬴驷道:“放那吧,都是些没用的消息。你们坐。”

嬴疾和尘悟相视一笑,听话坐下。

嬴驷等他们坐好,道:“张仪去楚国,你们知道了。”

嬴疾道:“是,臣已经接到咸阳的密报。”

嬴驷看着地上的书简道:“张仪欲以商於之地与楚结盟。”

嬴疾震惊,道:“商於之地六百余里,乃是大秦拒楚的要紧之地,怎可轻易交付楚国?”

嬴驷叹道:“相国说了,非商於之地不能令楚国动心。寡人没答应,相国便请求,若是有人问起,寡人可以作出答应的样子,但是不能从嘴里说出来。”

嬴疾不解,问道:“相国这是何意?”

嬴驷苦笑,“寡人亦是不知,不然也不会如此心急。”

尘悟想了一下,大惊,“莫非张仪想要诓骗楚国?”

“什么?!”嬴驷更是惊讶。

嬴疾眉头紧蹙,“这可是一招险棋呀!若是败露,激怒楚国,后果不堪设想。”

尘悟想了一会,反而松了口气,“倒也没什么不堪的,齐楚已经结盟,还能有比这更坏的吗?若是成功了,齐楚联盟破裂,即便楚国发难,秦国只是与楚一国作战,压力便会减轻很多。”

嬴驷和嬴疾听了,不由一起点头赞同。

尘悟接着道:“而且据我猜测,张仪一定会想办法令楚王疏远芈原。”

嬴疾道:“芈原力主连齐抗秦,相国真能令楚王疏远他,对秦国有利。可是我听说楚王很宠幸芈原,相国若要成事,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尘悟感慨,“我曾见过芈原,观此人言谈,率直不阿,能当众怒斥楚王,在楚国朝堂树立了很多敌人。相国如果能拉拢那些反感芈原的人,在楚王面前不断的说芈原的坏话,令他失信于楚王其实不难。”

嬴驷轻敲桌案道:“相国此计得成,大秦与楚必有一战。嬴疾,你要加紧征兵练兵,待相国回秦,便要计议如何拒楚。”

嬴疾劝慰嬴驷道:“王上放心,我大秦从不惧战,既然秦楚迟早终有一战,此时交战正好一试楚国虚实。”

嬴驷笑道:“你们回来寡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回家的路上,嬴疾和尘悟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嬴疾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尘悟道:“短短几十年,秦国巨变至斯,王上功不可没。”

尘悟拍拍他的腿,问道:“是否在担心王上。”

嬴疾仍是瞧着车窗外,“他太辛苦,太累了。”

“他是个好王上。”尘悟承认。

“可是我们能为他分担的太少。”嬴疾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嬴疾,你一直做的很好,有些事轮不到我们帮他,他只能一力承担。”尘悟温和劝道。

嬴疾顺势躺在尘悟的腿上,拉着她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尘悟轻轻帮他理着乱发。马车咔啦咔啦的行进,时间慢慢的从指缝溜走。

不久,张仪从楚国传来密报:楚王同意秦国请求,与齐断盟,换取商於之地。旬日,张仪与楚使逢侯丑一同回秦。进入都城咸阳的时候,张仪被甩下马车,受了重伤,当场昏死过去,被侍卫们抬走。楚使逢侯丑被送去馆驿休息。

过了几日,嬴驷派人传信,邀请嬴疾一道去探望张仪。他们在张仪家汇合,门子本来要去通报,被嬴驷拦下,他带着嬴疾和尘悟径直来到内室。

进入内室,看见张仪闭目躺在榻上休息,脸上有好几处擦伤,手上也都是伤,腿上打了夹板缠着厚厚的绑带。

嬴驷、嬴疾、尘悟相视讶然:不是说他故意摔下马车,受了轻伤吗?

嬴驷眼圈红了。

这时张仪伸手在榻边的小桌上来回摸着,想要拿水盏。嬴驷一步抢上前,拿起水盏放入他手中。

张仪接过水盏,艰难的想要坐起来,嬴驷去扶他。张仪睁开眼,看见扶自己的是王上,顿时整个人僵住,接着手足无措道:“王上不可,不可啊!”

嬴驷哽咽道:“相国为秦国游说楚国,又为了秦国身受重伤,寡人只是扶一扶你,有何不可?”

张仪的眼圈也红了,他费力的支撑起身子,嬴驷帮他取了垫子靠着。

张仪道:“王上待臣之德如此厚重,张仪无以回报。”

嬴驷长揖为礼,郑重道:“相国待秦之恩,秦人不会忘记。”

张仪更是如坐针毡,一个劲儿朝尘悟使眼色,求她解围。

尘悟笑着对张仪道:“王上的礼你就放心受了吧,日后好好为秦国、王上效力便是回报。”

嬴疾也笑道:“相国莫要见外,秦之所以强,便在君臣间信任无碍。”

张仪叹了口气,终于释怀,“如此,张仪便不客气了。王上,请上坐。”

嬴驷笑道:“什么上坐下坐,围着床榻一起坐,好说话。”

张仪为难道:“这不合礼数吧。”

嬴疾戏谑道:“相国适才还说不客气的。”

张仪无奈,苦笑摇头。

“嬴疾,你就别为难相国了。”嬴驷自己拿了坐垫,分给嬴疾和尘悟,三人围着床榻坐下。

嬴驷道:“相国此去楚国,收获不小,既破了齐楚联盟,还反间了楚王与芈原。”

张仪苦笑道:“可是臣却得罪了陈轸先生,令他投靠楚国。”

嬴驷叹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尘悟问道:“陈轸投靠楚国,可是因为芈原?”

张仪点头道:“芈原离开郢都时曾与陈轸单独叙话。”

张仪想起离楚前夜与陈轸叙话的情景。

“张子,既已戏耍楚王,为何迫害屈子?”陈轸愤怒得问道。

“芈原在侧,时时进言,难保楚王不会改变主意,届时秦国危矣。”张仪道。

陈轸失望道:“屈子质朴纯真之人,一心为国,先生这般不择手段,实为陈轸不齿。”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帮张仪?”张仪问道。

陈轸无言以对,张仪说的不错,他也是帮凶。

张仪劝解道:“先生,你我所为同屈子无甚区别,均是为国,何必在意手段呢?”

陈轸猛然抬头,仔细端详张仪,似乎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良久,他才道:“陈轸之意已决,今日之前是秦国的密探,今日之后将终生效忠楚国。”

“先生不可意气用事。”张仪争取道。

陈轸痛苦道:“张子,陈轸还当你是朋友,效忠楚国乃是还你我二人的债。”

张仪很难过,他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一旦成真,依然无法接受。

陈轸接着道:“此番是陈轸最后一次来这间秘密的馆舍,张子保重。”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张仪叫住他道:“陈轸,你不再给尘悟送芈原的诗歌吗?”

陈轸没有回身,只是沉声道:“陈轸不配了。”然后推门离去。

张仪望着陈轸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心如刀绞,他用力将身前的桌案掀翻,无助的蹲在地上。

这些张仪没有向嬴驷他们讲述,只是对尘悟道:“尘悟,你恐怕再不会收到陈轸寄来的诗歌了。”

“陈轸先生作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很痛苦的。”尘悟惋惜道。

嬴疾道:“陈轸先生与芈原大夫其实很相似,皆为璞玉,芈原棱角分明,陈轸细腻圆润。”

室内好一阵安静。

张仪平复了心绪,问嬴驷道:“王上,那位楚使目下如何?”

嬴驷笑道:“日日守在宫外求见,寡人推脱,相国重伤,无心朝政。”

张仪赞同道:“臣伤好之前,王上千万不要召见楚使,臣推测,楚国还会有动作。”

嬴驷担心道:“会与齐国再次结盟?”

张仪坏笑道:“楚王会进一步与齐国断交。”

嬴驷不解道:“为何?”

张仪道:“贪婪。”

不出张仪所料,楚使逢侯丑在秦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派人回楚国,言明张仪坠车之事。楚王疑心张仪以为楚国与齐国断交不彻底,于是派勇士到宋国,借了宋国的符节,到齐国将齐王臭骂一通。齐王一怒之下,斩断符节,与秦国建交。张仪在这期间还派人传信给嬴驷,希望他能与魏王在蒲坂会盟,当然要带上楚国的使臣,加深齐楚矛盾。齐国得知这个消息,对楚国更加不满,解除了对煮枣的包围,原地驻扎。

张仪破齐、楚联盟的策略彻底胜利。

这一日,午饭时分,张仪来到嬴疾府上,他坐在桌案前,闷闷不乐的喝酒。

尘悟同桌作陪,“张仪,齐楚联盟已破,你该高兴才是。”

张仪放下酒樽,道出自己的为难,“在下曾答应楚王用商於之地换取楚国与齐国绝交,可是王上并没有许给商於之地。在下总不能与逢侯丑直说吧,这样之前的成果很可能付之东流。”

尘悟马上明白张仪的来意,笑道:“哦,原来你不是来陪我喝酒的,是来求主意的。”

张仪摆出一副你都知道了还问我的模样。

尘悟装作不悦,“王上没答应过给你商於之地,你却贸然与楚国做交易,这个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张仪起身,向尘悟长揖行礼道:“尘悟!我的尘悟先生!张仪求你帮帮在下还不行吗?”

尘悟见他这副窘迫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大笑道:“此事王上早就说与我听,主意已经想好了。”

张仪凑到尘悟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莫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尘悟拍掉张仪的手道:“好好坐回去,一把年纪,还像个小孩子。”

张仪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恭敬的听尘悟的办法。

尘悟正色道:“你得舍弃点东西,比如封地。”

张仪急切道:“只要不舍弃婆姨和性命,封地算什么。”

尘悟忍俊不禁道:“拿着你那六里封地的地契去找逢侯丑,与他交割。若他问,不是商於六百里吗,怎么只有六里地。你就告诉他,楚使听错了吧,确实只有六里地,张仪这次可是把自己所有的封地都献给楚王了。”

张仪听后,一口酒喷出,大笑道:“这种馊主意怕只有你才想的出!”

尘悟垮下脸,“嫌主意馊,别用啊。”

张仪一边用衣袖擦拭嘴和胡子,一边说好话道:“主意确实馊,可是馊的好,冠冕堂皇的气走楚使,还不会另出事端。妙!实在是妙极!”

尘悟想象楚王被愚弄后,怒不可竭的样子,也笑了。

张仪笑道:“如此,理亏的便不是秦国,而是楚国。若非楚王贪婪,丧心病狂怎会误将六里地听成六百里地呢?”

“但是消息传到楚国,秦楚便要开战。”尘悟收敛笑容,正色道。

张仪也郑重神色,道:“大庶长一直在备战,应无大碍。”

“有大碍又如何?终须一战,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尘悟冷笑道。

张仪肃然道:“那便战,将楚国打败,再也不敢威胁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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