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翎顿时明白了林烬野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粮马道内绝无可能走陆路转移那么多袋粮草,只能通过水路?”
林烬野颔首道:“若通过水路,只能是裴家。”
阿垚顿悟:“难怪,今年三月因粮马道运送两地军饷封路,裴家便自此没有出过城门。所以他们是通过漕运货船送走的粮!”
林烬野沉声道:“粮马道封路,无人进出的情况下,怎么能一夜之间替换成沙土?又如何运到船上,还能不动声色瞒过所有人?”
“我想,我们应当重新去一趟客栈。”纪翎望着林烬野道。
回到县令府邸时,众人收拾好行囊便准备同李夫人告辞。
因纪翎身份特殊又被误认为是林烬野养在外面的小倌儿,便同商陆先行一步出了泉谷为众人在茶摊上点上一壶茶水歇脚。
林烬野让管家带路去面见夫人时,管家犹犹豫豫却碍着惧怕朝廷命官,如今县令又不在府上便只得答应。
阿垚看着管家随口道:“管家是哪里人?口音听着不像是泉谷县人。”
管家恭敬笑道:“自小在临安四处流散,做过许多粗活遇到过许多人,自然而然口音便杂了。”
将三人带入一个雅致的院中,方见到雕花圈椅上端坐着一位容颜憔悴的妇人。
李夫人面色苍白,昨夜便听说了自京都下来的几位镇抚司锦衣卫前来彻查粮马失窃案。
本以为锦衣卫当是凶神恶煞的八尺男儿,没想到居然三人中有两位女子。
只是,这领头的女子比寻常女子高一个头,面容姣好却不自觉中带着几分威慑。一路走来每一步迈地格外威风凛凛,夫人眼中露出的不是惧怕而是艳羡。
李夫人虽说憔悴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礼数样样周到:“大人,请坐。”
林烬野声音放软:“李夫人,本官本应同李县令告辞,但因公事繁忙又多加叨扰贵府,便特来向夫人辞行多谢款待。”
李夫人端正着身子笑意盈盈道:“妾身昨夜身体不适便早早休息,今日本欲亲自操持设宴款待大人,却不想大人公务繁忙。”
忽而,阿竹蹙眉开口问道:“不知夫人身上熏的什么香?”
林烬野诧异的看向贸然开口的阿竹,见她递来一个眼神方会意。
李夫人仔细嗅了嗅衣衫方笑着道:“妾身平日不喜用香,但县令常用,兴许是沾上了?”
“不对,”阿竹近了一步,“夫人冒犯了。”
她细细闻了起来方抬眸道:“夫人是在服药?”
不待夫人回答,她身旁的婢女道:“这位大人真厉害,我家夫人确因常犯魇症而服用安神之药。”
阿竹察觉不对后道:“这药…是县令为夫人调制?”
李夫人颔首:“是。”
阿竹与林烬野对视一眼后委婉道:“闻夫人身上的香味与药味东西虽好,但是药三分毒,夫人兴许少用些会好的更快。”
林烬野抬眸试探道:“只是不知夫人服用了药,白日里可会犯困?”
李夫人摇摇头:“不会,我倒是醒的比往常更早些许。白日里也清醒,就是夜夜都会梦到一些身临其境般的梦境,怎么唤都唤不醒。”
那婢女略显焦急道:“夫人白日里常觉乏累,提不起精神。”
那管家见众人在里面与夫人攀谈太久,便敲门道:“几位大人,您们的马已牵停在门口。”
与李夫人道别之后,众人骑马上路直至出了泉谷县,阿竹才启唇开口道:“老大,若我猜得不错,李夫人身上的香味与那夜押送的人所中的香是一样的。”
阿竹蹙着眉脸色微沉:“我就想不通,为何李县令会对自己夫人做这等损害身子的事?”
林烬野叹息一声:“自然是李夫人知晓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用魇症来控制她。”
“方才那婢女说,夫人平日常觉乏累,”阿垚惊呼,“所以这就是为何众多官兵居然打不过几十个匪徒的缘故!”
林烬野看着不远处停着等待他们的纪翎,她压低声音勒紧缰绳让马放慢速度道:“没有实证便只能算是推测,如今我们要找到证据才能与按察使司联合扣押住人。”
“歇歇脚?”纪翎端着一碗茶扬起笑递给林烬野,阳光映照之下的临安王爷果真是应了坊间盛传的美誉。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身姿修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愈发的温润如玉。深邃的眉眼间流露着少年气与划过的几分狡黠。
只是,美玉有瑕。
林烬野不禁暗自惋惜,这般好的郎君,若是…不虚便好了。
但,兴许他这只老狐狸从头到尾就是装的呢?
她轻嗤一声便按耐下自己的离奇心绪,接过茶盏率性的一饮而尽,一撩袍角坐在木凳之上看着展开的地图上只显示了码头便道:“越江在何处?”
纪翎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蜿蜒的线:“越江码头随在离此处百里开外的临安都城,下至蜀都上至兰州,一条江河养育数地百姓。”
“粮马道便与越江沾不到分毫关系?”林烬野蹙眉凝视着。
那卖茶的老汉张口道:“自然有关系。”
他将切好的瓜摆在桌上道:“泉谷县的水源便是越江的一条小分支河流。”
林烬野急切问道:“那河流呢?”
老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叹息一声:“朝廷修建粮马道,便是要断了那条河引往别处去了。”
纪翎沉声道:“那泉谷百姓用水自何处?”
老汉坐在凳子上用芭蕉树叶为自己扇风:“自有县令替我们凿井。”
林烬野放下两枚银饼在桌上,翻身上马。
“诶官爷,多了。”那老汉正欲翻找着自己的碎银子却见众人要走,连忙唤道。
林烬野调转马头,声音随着疾驰的风传来:“不必找了,天太热会中暑气的,老人家早些回吧。”
待抵达客栈之时,那小二笑着迎来为众人牵马:“本以为几位官爷要在泉谷县多留几日没想到这般早便返程了?”
林烬野一跃下马后,凝视小二的眸光里是冰冷凌冽:“无收获只好先回来,今日再住一晚。”
小二打了个哆嗦,笑容凝固着点头。
进客栈之后却不想掌柜不见了踪迹,小二讨好的笑着为几人拿钥匙道:“掌柜的在后院地窖清货呢。”
林烬野抬眸拿过钥匙:“粮马道不靠越江,那你们用水是如何用?”
小二朝后一指:“官爷不知,客栈后院有井。”
林烬野走过去,看着那口井边沾上一层灰,便道:“阿垚,将水打上来。”
一看那打上来的水还漂浮着树叶与死虫林烬野便低声与阿垚道:“他们用的不是井水。”
这时,身后一声响动,便见地上不起眼处被推开,掌柜走过了出来微微一愣便将地窖关上道:“哟,几位客官这就又回来了?”
阿垚提着那桶水道:“是啊,在泉谷县喝了井水尚觉甘甜,渴了便想再打一些上来喝谁知这井好似许久没用过似的。”
掌柜明显面色一白他挤出笑道:“官爷您瞧那几缸水缸内是我们一月前打上来的水,干净清澈才能入口嘞。这井要待那几缸水都耗尽了才回重新打水上来。”
阿垚嗤笑一声正于辩驳,却被林烬野抬手拦住:“原是如此,想来是我们唐突冒犯了。”
林烬野转身之际低头看向那地窖脚步停顿:“地窖内放的什么?”
掌柜笑着道:“回大人,瓜果蔬菜。”
“你知道我们身份?”林烬野笑意悠悠望着他,“小二说的?”
掌柜咽了咽唾沫:“几位大人风尘仆仆的来,一没货物定然不是商队,二就算是赶路之人哪有您几位丰神俊朗?”
“呵,掌柜的好眼力。”说罢,林烬野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阿垚笃定道:“客栈用水定然不是井水,那漂浮死虫分明就已经死了不止一个月了。”
“所以,今夜去地窖。”林烬野双手抱胸推开一扇窗户低头看向地窖的方向。
纪翎拉住林烬野的衣角诚恳道:“我也可同去相助。”
“王爷是去为我们拖后腿的?还是为我们去打草惊蛇的?”林烬野扫过他的双眸,“商陆看好你家主子!”
弯月如钩,窗外树影婆娑,黑沉沉的夜笼罩着大地。
三人摸黑而行,探查掌柜与小二已然熟睡后方前往地窖。
阿竹轻声道:“我在这里为你们把守,若是有人来了会敲击三声。”
林烬野用锁月刀劈开锁住地窖门生锈的铁链,拉开门进入地窖后,内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地窖内不大,四周都是砖墙。
阿垚拿出火折子在前方为林烬野探路,看着满地的瓜果蔬菜道:“老大,确如掌柜所言。”
忽而林烬野抬手示意他:“你听,有水声。”
“的确,水流之声,莫非这里能穿过客栈后面的山抵达那条被引走的越江分支?”
随后阿垚沉思片刻,犯了难:
“但是…地窖内只有一亩三分地,如何能穿过整座山谷?”
林烬野抬眸她摸着四周的砖瓦:“除非,有暗道。”
阿垚想不通,一边摸着墙一边道:“可就算有暗道,那么长一条路,一夜之间怎么能瞬间将四十车粮草全部替换?”
林烬野好似摸到了一块突出的砖瓦,轻轻一按。
骤然,一声响动,地窖尽头的砖墙被弹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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