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零五分,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灭了。
等在走廊的家属弹簧般伸展,快步走到门口,焦急的等着里面的医生出来。
这个点,医院静的针落可闻。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两位主刀,两个护士走了出来。
“患者家属是吧,放心,手术很成功。但现在得进ICU观察,暂时不能探望,你们听护士安排,手术的具体情况明天找主治医生了解。”
推开家属几次送上的红包,抛开感谢地话,大步流星进了消毒室。
脱了防护,摘了帽子口罩,宋弥肉眼可见的疲倦,眼底布满血丝,消毒的动作都有所迟缓,旁边医生拍拍他的背安慰,“早点回去休息。”
今天的手术不多,只有两台。一台脑综合,六个小时,一台脑瘤压迫视神经的联合手术,也就是刚结束的这台,七个半小时。
宋弥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在更衣室的长登上躺下舒气,骨头要散架了。
他是国内脑外权威孟教授的嫡传弟子,手把手带出来的。从孟教授那得了肯定的,地方医院送上来的疑难症状的,多数都找上了他。
换好衣服出来并没有接着回家,而是去了病房,了解了几个特殊病人的恢复情况,又叮嘱了值班护士,这才往停车场走。
手机静音了一天,坐在车上一看,除了医院的一些通知,群里的消息,还有两个未接,三条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肖瑶。
这是宋弥最近的伴儿,两人在一块时间颇长,三个多月了。
露水情缘也好,处了一段也罢,对宋弥来说都是短时间内各取所需的伴儿,到了时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肖瑶好像有点例外,处的时间长,懂分寸,但说是男朋友,两人都默契的游离于彼此的生活之外,说是炮友,又多了那么一点关心和舒适。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听着悉悉索索的应该是在床上,“下班了?今天这么晚。”
“嗯,刚出来,两台大手术。有事?”
“发小那边店庆,想让你跟我一块去的。”
平常的对话,但宋弥隐约的不适,两人的关系很明显不适合这样的活动,他沉默了三秒,问道:“你没去?”
那头是拖鞋压地,接着是喝水吞咽的声音,“就想带你认识认识,我想见什么时候不行。”
宋弥对着夜空己不可闻的轻叹,含糊的“嗯”了一声,说完休息的时候再联系便挂了电话。
今天只正经吃了早饭,午饭塞了几口面包,回到家时都快11点了,冰箱里剩了两天的水饺也是香的,宋弥困的几乎是闭着眼睛吃完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从卧室出来热汤热菜已经上了桌,宋机长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爸,早。”顶着一个鸡窝头,两个肿眼泡,又歪在了沙发上,“宋机长,你们来怎么没打电话,我好肃容以待啊。”
“你屋里要是能藏个人我和你爸还真不敢擅自登门,”张珍珍从书房出来,白了他一眼,哼道:“三十多的人了,还找不着北。”
张女士身段板正,画着淡妆,看不出具体年纪,年轻的时候是空姐,在几个大航空公司都是出了名的美女,面若桃李。
这些优点宋弥完美的继承,皮肤白,一双凤眼总是若有似无的带着三分情,若不是他工作一向认真严肃,不知道医院得惹出多少伤心人。
“对人生大事我得讲究,不能随随便便吧。您说呢,爸?”
宋机长不想掺和母子二人常年不衰的口水战,去阳台清理鱼缸。
鱼缸不大,高度在胸部以下,弯着腰清理起来才方便。
“爸,当心你的腰。”宋弥眉头皱了一下,两步跨到阳台就去扶人,“你别管,我抽空清理就行。”
宋机长退休前年年都是中航的优秀机长,年轻的时候飞国际,后来飞国内,退下来以后在公司负责岗前培训。
身体常年的单侧出力,机械动作导致腰椎问题严重,现在年纪大了,腰腿疼痛尤甚,这几乎是这个行业的标准常见病症。
“没事,没事,我最近换了药,好了不少。”说着,他掀起衣服的下摆露出腰上的一贴膏药。
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宋弥低头一看,膏药贴居然是白杨布,黑色的膏药也是纯手工熬制的,“爸,这?”
“哦,前段不是回老家参加喜宴嘛,人给介绍个神医,专治疑难杂症。”宋机长在老腰上一拍,有点兴奋,“刚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还挺管用。”
神医,这一听就是赤脚医生,民间的偏方,好在是外用,宋弥没再说什么。
这时,张珍珍拿着碗筷出来招呼两人吃饭,“小弥,你最近累,精神不好,我让神医给你开服药补补。”
宋弥觉得有点搞笑,呛了一口汤,“咳咳!妈,你儿子就是神医。”
“嘿,臭小子。我跟你说,你别看不起老中医,那可都是一辈子的经验......”
“妈,妈,打住。”宋机长身体不适,还有点高血压,张珍珍这些年没少打听各种灵药,宋弥往老母亲的碗里添菜,截住了她的话头,“这顶多算个偏方,您千万别和中医混为一谈,现在到处倡导中西医结合呢,这不制造矛盾嘛。”
“啪”张珍珍把筷子一撂,手臂一抱,眼看矛盾又要升级,宋机长适时发挥作用,“哎呀,儿子昨天加班,先好好吃饭,”他拍拍老婆的背,重新递上筷子,又瞪了一眼儿子,让他闭嘴。
两个老人走后,宋弥一头扎进书房改学生的论文。
书房有个半人高的透明展示柜,里面整齐的摆着各种飞机模型,最上面一层是战斗机,懂行的会认出来,有几款是二战时期的机型,很罕见。
工作累了,他就会坐在旁边,仔仔细细的把模型都擦一遍,这是最放松的时候。
陈廷打电话约他吃饭,跟个深闺怨妇一样抱怨他忙,不理人,不见面。
“我这周是真忙,明儿一早就有会诊。”他把模型放进空格,摆正,笑着安慰怨妇,“下周,下周一定见。”
俩人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陈廷是药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就开始工作,现在开了自己的诊所,算是同期里赚钱最多的。
早上刚过七点,小会议室里几个各科的专家已经到齐了,依次开始介绍病患的问题,门外是等待着希望的家属。
一个地方上转来的老人,做了帕金森手术后深昏,怀疑是脑神经受到了重创,但病人昏迷时间太久,即便开颅,醒了也是植物人。
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逐渐口舌不清,从耳鼻喉科转到神经外科,踢皮球样又踢到了脑外科,根据检查结果推测是脑垂体的病症,这种先天性的损伤,手术并不能治愈。
另外一个是脑压问题,已经引起了心肺功能紊乱,连手术室都进不了。
三个会诊,无一能得到妥善的解决方案。
如果病能治,医生们站在办公室讨论就能提出解决方案,而这种会诊,无非就是再多几个医生一起下判决书。
会议室的门一开,家属们就蜂拥而至,都想听到一个好的结果。
一声绝望的哀嚎在走廊里久久回声,女孩的母亲跪在地上,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沙哑的嗓音,“孟教授,宋主任,你们可是专家啊,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才7岁啊。”
“你把会诊结果跟家属说清楚。”孟教授上午有手术,交代了一句就离开了。
宋弥把白大褂的下摆从家属手里揪出来,稍微后撤了一步,开口无厌烦亦无同情,“你起来说话。”
僵持了五秒,家属还在哭啼,宋弥再次开口,“那你情绪稳定了再来找我吧。”说完转身就走。
家属这才爬起来拉住了他,抹了一把枯黄的脸,期待又脆弱。
“病人转过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现在会诊的结果也一样,手术不能让她立刻恢复语言功能,而且,脑功能会继续衰退,后期的保守治疗也很漫长。”
宋弥的这番话说的缓慢,像是唠家常,对于患者家属确是如遭雷击,彻底绝望。
医学的发展有目共睹,但“疾病”不会止步于前。
刚才用力握着的手已经松开,没再大哭大叫,只是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墙边的长椅上,目光呆滞。
查房的时候,宋弥见到了小女孩,姣好的容颜,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话说的不利索,但很欢快的介绍自己的积木玩具,分享自己的彩虹糖。
出来时,看到在门边偷摸眼泪的家属,宋弥回头道:“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患者,希望你也能振作。”
小女孩进入术前调整期,几项重大指标恢复良好。
孟教授亲自主刀,宋弥副手,敲定手术时间时,小护士进了办公室,“宋主任,化验单有问题。”
两张化验单是加急出来的,但结果不会错,免疫功能障碍,缺铁,还有严重的贫血。
“短时间内上不了手术台了。”宋弥把化验单递给旁边的医生,边翻看小女孩的随诊记录边吩咐,“先通知下孟教授,然后跟家属沟通......”
话没说完,循着宋弥的视线看过去,小女孩的母亲就定定的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听到了所有对话。
先出场的是我们的渣渣受,宝宝攻将会在第三章跟大家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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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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