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晦的夜里,几豆灯火,将人拉出摇动的影子。
“嗯。”她心中颤抖,勉力微笑着。
“劳烦大哥……费心寻找。”
燥热的夜风被拉扯得很长,宛如细密的线,丝丝缕缕缠绕在二人之间。
付玉宵无动于衷,讥笑一声,漆金衣摆涟漪似的撩动。她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阵料峭的风,男人已错过她身侧,走下了台阶。
衔青识眼色,招呼小厮,“去牵马车,侯爷要回麟园。”
秦如眉猛地攥紧手心,他果然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讲。
“禾谷,你先进去。”
禾谷一愣,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付玉宵,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背后是马夫置凳的声音,他就要走了,秦如眉再忍不了,转身朝那道身影喊道:“付玉宵!”
马车旁的衔青一震,回身看向她。
她竟直呼侯爷的名字?
付玉宵却并不理会,依旧径直走向马车,秦如眉忍着脚踝疼痛,朝他奔去,在他离开之前,用力拽住他的衣袖,“你别走,等一下。”
付玉宵动作受制,转头扫她一眼,见她裹在浮光锦里的娇柔身体轻轻颤抖着,眸光暗了暗,“别在我这惺惺作态,我可不是付容愿。”
秦如眉咬牙,“我有话要问你。”
“付玉宵,凤冠霞帔的事情,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是,那又如何?”
果然是他下的命令。
是他让兆州的婚嫁吉店拒绝对他们出售凤冠霞帔,看来那日喜娘的话只是托辞,若她没猜错,如果没有他的命令,就算到了期限,也不会有人把东西送来!
她眼眶酸涩,咬牙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付玉宵笑起来,忽然靠近她一步,低沉的声线字字诛心,“因为我心胸狭隘,看不得你秦如眉好。”
话毕,他再不看她一眼,身影消失在车帘后。
“付玉宵,你要我怎样才能松口?”
她满心颤抖,压抑着哽咽,站在马车外,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将她照得无所遁形。
衔青站在旁边看着她,目光复杂。
片刻后,马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秦姑娘,等价交换也要有筹码。上来。”
她盯着面前的脚凳,惨然一笑,许久,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踩上去,矮身进了车厢。
衔青思衬片刻,传来人低声道:“秦姑娘回来的事情,先别派人通知二公子和祁王,晚些再去。”
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
当所有人都等待得有些焦躁时,秦如眉终于出来了,只是,她下来的时候,却站不稳,踉跄一下差些摔下去。
衔青站在旁边,眼疾手快伸手搀了她一把,这时候才发现她哭过了,顾盼流莹的美目有淡淡的红痕,衣襟也有些凌乱,但已经像是整理过。
秦如眉撑着他的手,站稳了,朝他礼貌笑笑,轻声说了句谢谢,方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随即便一步步回去了。
衔青愣住,注视着那道身影慢慢远去,手上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温度——盛夏的天,秦姑娘的手却很凉,而且,她的手上有茧。
她从前干过活?
他没有失神很久,马车里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衔青。”
他陡然一震,背后凉意腾起,忙上了马车道:“是,侯爷。”
*
秦如眉微提裙摆,慢慢迈过门槛,头顶的光昏黄,风并不寒冷,她却觉得周身尽是冰凉的风。
付玉宵答应撤了命令,让喜娘送来凤冠霞帔。
当时,她本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他说:“成亲的那天,记得打扮得漂亮些。”
彼时,他大手攥着她的发,眼尾勾着餍足后的薄红,话语带着似是而非的蛊惑。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她越想却愈觉得不对——成亲当日,他要做什么?
他这句话,好似是在恭贺她,却又像在取悦自己。
秦如眉踉跄了一下。
守在堂前的禾谷看见她,忙跑过来搀扶,“姑娘,别担心,二公子很快就回来了。”
她想起什么,“江听音呢?”
“江姑娘晌午的时候就离开了,只有大公子留在家里。”
背后,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阿眉?”
她转回头,只见风尘仆仆的付容愿站在敞开的大门外,形容憔悴。
他怔怔看了她很久,下一刻,飞快冲过来,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宛如抱住失而复得的至宝,又想起什么。
“阿眉,是你,你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刚收到消息,我们上次去的婚嫁吉店派人来说,你的凤冠霞帔已经备好,明日就能送来……”
她靠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是吗?”
这么快。
他才答应她没多久。
原来权利在手是这样的感觉。
“昨日的事情……罢了,已经过去了!阿眉,是老天眷顾我们,好事多磨,我们定能长长久久,你相信我,我会定给你办一个轰动整个兆州的婚礼。”
他把她拉开些,握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
秦如眉却只怔怔看他,宛如失了魂魄。
“阿眉,”他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那些歹徒是不是伤了你?”
“容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来找我,就当我死了。”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付容愿眼里尽是紧怒痛惜,“你怎么可能不在?”
“人都有消失的一天。”
她笑笑,转身朝廊庑走去,身影没入夜色里。
付容愿担心她的情况,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径直回了屋子,忙跟进来,点起烛火。
秦如眉没有回头,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走向床边,再次拖出那只被藏在角落里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的匣子,她跪坐在地,捧出匣子里一个袖珍的小瓷罐。
付容愿看得愣了,“阿眉,这是什么?”他从前虽知道她有一个收藏的珍贵之物,但并不知是什么,今日才见她拿出来。
“骨灰。”
她说着,捻起小瓷罐的盖子,注视了许久。
付容愿大震,紧接着看她站起来,取出一个精巧的荷包,上面刺绣着朵朵槐花,她打开荷包,装了一些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叫来禾谷,把小瓷罐交到禾谷手上,轻声道:“禾谷,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叫个人陪你一起去一趟城东的榆林巷,找一处荒郊野地,把这个罐子敲碎了,埋进泥土里。那里种有槐树,等明年四五月春风来的时候,槐花就能开了。”
禾谷愕然地看着她,半晌,终是点点头,抱着小瓷罐转身离开了。
付容愿又惊又怒,拉过她的手臂,道:“阿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和交代后事一样,你回来一趟变成这样,叫我怎么安心?”
秦如眉被他扳过身体,看着他,片刻后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容愿,你对我好,我秦如眉这辈子只嫁给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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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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