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这天,天高云淡,是个晴好的日子。
舒乔心里惦记着回门,天刚亮就窸窸窣窣地起身穿衣。程凌察觉到动静,也跟着醒了。
今日要陪夫郎回门,他特意从衣柜里翻出了那身体面的绀色衣裳。这颜色衬得他肩宽腿长,格外精神利落。
舒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衣,眉眼一弯道:“咱俩穿的像是一套呢。”
程凌正挽着袖子,闻言拿起布巾走过来,眼里带着笑道:“嗯,娘特意给做的。”
舒乔这才想起成亲前许氏曾托王媒婆问过他的尺寸,想来就是为了做这身新衣裳。
布料摸着手感软乎,穿在身上更是妥帖舒适。他凑到铜镜前转了转身,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合身。程凌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
舒乔一回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不由眯眼笑起来,顺手拿过木盆出去洗漱。
清晨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带着寒意,舒乔拿着布巾慢慢擦脸,见程凌直接捧水往脸上泼,忍不住替他打了个寒颤。
程凌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水珠,他忙用布巾擦干,见乔哥儿正盯着自己看,便伸手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温声道:“天渐渐冷了,早上若不想碰冷水,尽管烧水用,别冻着了。”
家里柴火充裕,没道理让夫郎受这个罪。
程凌的手还带着井水的凉意,舒乔伸手抓下来捏了捏,乖巧点头道:“我晓得的。”
灶屋里,许氏已经在生火准备早饭。舒乔把木盆塞进程凌手里让他拿回屋,自己先钻进灶房帮忙。
前几日席面上剩下的菜已经吃完,许氏取了湃在井里的猪肉,切了一小块下来。
“罐里还剩一小把白米,正好熬个青菜瘦肉粥,也顺带把罐子腾出来。”她一边切肉一边说道。
舒乔坐在灶膛前看火,探头瞧见锅里咕嘟冒泡的米粒,心想自己确实好久没吃白米粥了。
他们这儿不种稻子,白米比白面还金贵,寻常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些回来熬粥,尝尝鲜。
他拿着火钳,不时把柴火移开些,控制着火势,免得把水烧干了。
锅沿渐渐凝了一层薄薄的米糊,待米粒煮得绽开,许氏便将切好的肉丁和姜片下了锅。肉色一变,她又撒进翠绿的青菜,拿勺子搅和几下。
菜和米都是新鲜的,许氏只加了一小勺盐,又从猪油罐里揩了点猪油添香。
灶膛里的火渐渐熄了,舒乔起身收拾好桌子,从窗口探身朝后院喊:“阿凌、爹,吃早饭了!”
“来了。”程凌从菜地转了一圈,手里攥着一把刚拔的草,顺手扔进鸡舍。鸡群立刻扑腾着围了上来。
程大江正提着木桶站在牛舍前,看着青牛吃完最后一口麦麸拌地瓜,这才闩好门往屋里走。
舒乔端上热好的馒头,又给每人盛了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米粥熬得恰到好处,不稀不稠,猪肉嫩滑,火候正好,后院里现摘的青菜更是水灵。
程大江洗了手坐下,尝了口粥觉得味道偏淡,又起身去舀了一勺酱拌进碗里。
舒乔好奇地看着他,许氏在一旁笑嗔道:“你爹不识货,别理他。”
“大早上的,太淡了吃着嘴里没味儿。”程大江呼噜喝了一大口,笑呵呵地坐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程凌已经起身添了第二碗粥。光喝粥饿得快,他又就着小菜吃了两个馒头才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去准备东西。”
许氏连忙放下碗,指向橱柜旁的箩筐道:“我都收拾好放筐里了,你再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舒乔知道这是在准备回门礼,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回门讲究宜早不宜迟。
饭后,程凌牵出牛套好了车,等舒乔收拾妥当便准备出发。
许氏站在门边叮嘱道:“篮子里有鸡蛋,拿稳当些,仔细别碰着了。”
“娘放心,我抱在怀里,一定不会摔着。”舒乔坐在车上,轻轻拍了拍篮子。
“走了。”程凌说完,轻轻甩了甩绳子,牛车慢悠悠地动了起来。
舒乔回头,见许氏还站在门边目送,便笑着朝她挥挥手,直到看着她转身进了屋,才转回身子。
成亲那日坐在花轿里,什么也瞧不见。此刻舒乔坐在牛车上,忍不住左右张望,打量着沿途的景致。往后少不了常往返,他得先把路认熟。
程凌侧头见他满眼好奇,嘴角不由扬起,介绍道:“离咱们最近的是刘家庄,那儿养猪户多。村里谁家想抱猪崽,或是图方便不愿进城,就会去那儿打听谁家杀猪,割上一两斤肉,肉价比城里便宜一文钱。”
“二婶就是刘家庄的,她爹是村里劁猪的老把式,附近几个村子都常请他去。”
昨日二婶来串门,舒乔已经见过,想起她那爽利的性子,倒颇为契合。
程凌接着道:“清水河再往下走是石滩村,早年因为引水灌田的事,跟咱们村有些过节,如今两村人往来也少。”
他说得委婉,实则两村为争水闹了几辈子的纠纷。听村里老人说,有一年天旱,河水都快见底了,两村人为了抢水还动过手,险些闹出人命。后来城里派人来过问,双方才收敛些,但大大小小的摩擦从未断过,两村人见了面都没什么好脸色。
舒乔听得入神,也不再四处张望,只支着耳朵认真听。程凌见他感兴趣,又说了些村里几户人家的情况,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村子离城里不远,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望见了熟悉的街巷。
回门照例要在娘家吃顿午饭。程凌把牛车停在专设的看管处,这才和舒乔提着篮子往巷子里走。
巷子还是老样子。隔壁起早买菜的婶子瞧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停在门口上下打量了几眼,直到看着他们进了门,才转身离开。
“哥哥!”舒小圆像只小鸟似的扑上来,紧紧抱住舒乔,晃着他的胳膊撒娇,“哥哥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呀!”
秦氏站在一旁,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接过程凌递来的篮子,沉甸甸的,心里更是欢喜,连忙招呼道:“别在门口站着,快进屋坐。”
舒乔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和程凌一同进屋坐下。
“小临这几天活儿忙,管事那边不好捎假,得中午才能回来吃饭。”秦氏放好篮子,解释道。
舒乔并不介意,点点头道:“正事要紧。”他知道若不是实在走不开,以弟弟的性子定会早早候在家里。如今好不容易转了正,自然要以活计为重。
程凌更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老丈人走得早,舒小临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往后这个家还要靠他们俩撑着。
离午饭时辰尚早,舒乔和秦氏在里屋说着体己话。程凌晓得他们有私房话要聊,便不打扰,自顾在院里转转。
院子不大,一眼便能望尽。程凌闲着也是闲着,想起乔哥儿曾提过家里的鸡棚老是关不住鸡,便走过去看了看。
这鸡棚有些年头了,家里又都是女眷和哥儿,不懂得修缮,之前拿草补过,一下雨又塌了。
程凌心里盘算着,下次进城得带些家伙什过来帮忙修整,还得找些木板把棚顶彻底遮严实,免得鸡再跑出去。他估算着需要的材料,又抬头看了看屋顶。
见舒乔从屋里出来,他便问道:“下雨天屋里会漏雨吗?”
舒乔本担心他无聊,想陪他说说话,闻言立刻答道:“下大雨时会漏,小雨倒还好。”
他走到程凌身边,抬手指着几处位置,说道:“除了我睡的那间,灶屋和小临那间都漏,特别是灶屋靠门左手边,雨大了水直往下淌,得拿桶接着。”
“附近谁家有梯子?”程凌又问。
“梯子……我记得舟阿么家就有。”舒乔挠了挠头,又道:“咱们现在就要修吗?”
程凌观察了一圈,又结合他的描述,确认漏雨的位置都在边缘,站在梯子上就能够到,修起来不费什么事。
他解释完,又道:“过几日怕是就要下雨,早点修好也省得惦记。”
舒乔原本还有些犹豫,一听这话当即道:“那我这就去借梯子。”
他进屋和娘说了修屋顶的事,秦氏惊讶道:“怎么突然想起修屋顶了?”
“就是上去把瓦片归置归置,不然下雨了难受不是?”舒乔说着,便带着舒小圆去舟阿么家借梯子。
秦氏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出来,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不由拍手道:“哎呦,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这才回门就让哥婿干活,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娘,很快就好。”程凌扛着梯子回来说道。
舒乔和舒小圆跟在后面,也跟着连连点头。
梯子既已借来,秦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着程凌架好梯子,赶忙上前扶稳。
屋顶上的情况和程凌预想的差不多。有些瓦片够不着,他又让舒乔递了根长棍上来。舒乔在下面扶着梯子,看他利索地动作,不时有枯叶碎屑飘落下来。
瓦片一片片归整齐了,程凌仔细检查过,确认无误才下了梯子,挪到另一边继续修缮。
舒小临那间的屋顶情况稍好些,程凌很快收拾妥当。他又观察了其他几处,猜想这屋顶怕是有些年头没整修了,不少瓦片已经碎裂,落叶树枝积了不少。
他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年前我再找个时间过来仔细看看。”把屋子修葺妥当,岳母他们住得舒心,乔哥儿也能更安心。
秦氏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连连点头道:“好好,麻烦你了,凌小子。”
“娘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程凌扛起梯子,舒乔也笑道:“娘,我们先去还梯子。”
果然如程凌所说,并没费太多工夫。舟阿么见他们这么快就来还梯子,关切地问:“都修好啦?”
“阿凌手脚麻利,已经弄好了。”舒乔笑着应答。
在舟阿么家小坐片刻,两人回到舒家又聊了会儿天,舒小临便赶回来了。
“还没到饭点呢,怎么回来这么早?”秦氏问道。
“今天活儿不多,我就先回来了,再说也快到饭点了嘛。”舒小临一路跑回来,灌了碗水才喘匀气。
秦氏摆摆手没再多问,想着早点开饭也好,便和舒乔一起进灶屋忙活起来。
舒小临也是个闲不住的,凑到程凌身边问东问西。他什么都好奇,一会儿打听村子里的趣事,一会儿又问摆摊的见闻。程凌左右无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一来二去,两人竟聊得颇为投契。
饭做好时,舒乔出来喊人,见他们聊得欢畅,还有些意外这两人竟有这么多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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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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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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