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媳妇被推得踉跄一步,待看清是许氏,气焰稍敛,但依旧指着地上,一手叉腰喊道:“程家嫂子,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这小兔崽子撞翻了我的豆腐,他们娘俩还想赖账!”
王二媳妇那双三角眼总是习惯性地向上吊着,看人时带着三分挑剔七分不屑。她说完又想去拉扯后边的豆子,舒乔赶忙挡了下,护着发抖的李桂枝和哭花脸的豆子往后退去。
许氏护在前边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豆子撞的,除了看见他在附近,可有真凭实据?有谁亲眼看见了?”
豆子是啥性子她就住隔壁能不知道吗,平日里像只猫似的,同人说话都不敢抬头,好好的孩子怎会无故惹事。倒是王二家的,在村里没少闹笑话冤枉人。
王二媳妇一时语塞,随即梗着脖子道:“还要什么证据?道上就他一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一板豆腐二十文,总不能让我自己认亏!”
这时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听清原委后,有人调侃道:“我说王二家的,豆子好端端的去撞你豆腐干啥?再说你这许多豆腐是要往哪儿送?”
旁边人接腔道:“当初分家时不是说好了,王大得豆腐摊子,你们不许在村里卖吗?”
“就是就是,别是见王大他们不在村里,就自己偷摸着干起来了。”
“啥?还有这说法?”
“那天我可在场呢,王大家的当时就说了不许他们在村里卖豆腐,王二家的也点头应了的,怎的又弄起来了?”
一个汉子不嫌事大,呵呵笑道:“别到时王大他们知道,又跑回来闹。”到时可又有热闹看咯。
王二媳妇被说得心虚,装腔作势道:“谁说我要在这卖了,我是要去隔壁刘家庄卖!”
人群里有个妇人小声嘀咕道:“可我方才明明听见你敲棒子了。”
卖豆腐的除了吆喝,还会敲竹筒招揽生意,这一说,众人又叽叽喳喳聊起来。
“我就说好像听着声了,还纳闷是谁呢。”
“自己偷摸卖豆腐没站稳摔了,反倒赖孩子身上,真够缺德的!”
家里有孩子的,见她那副要把豆子生吞活剥的模样,一个圆脸妇人忍不住啐道:“没凭没据的,就抓着桂枝娘俩好欺负呗,别是自个儿手脚不稳摔了,反倒赖上孩子!”
这话一出,王二媳妇像被踩了尾巴,猛地蹦起来,指着人脸骂道:“张翠花!你放什么狗屁!自家都穷得叮当响了,还有闲心在这儿充好人!”
那叫张翠花的妇人可不怕她,叉腰顶了回去,“我家里咋样关你屁事!谁不知道王二在城里赌坊赌钱,别到时欠一屁股债,被人赶回来!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还有脸在这儿讹孩子钱,臊不臊得慌!”
“你个嚼舌根的泼妇!”王二媳妇气得满脸通红,抄起棒子扑了上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张翠花灵活地往旁边一闪,反手“啪”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大得让周围人都缩了缩脖子。
“打得好!”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二媳妇被打得懵了一瞬,随即疯了一样挥舞棒子。这时张翠花的两个妯娌闻声赶来,二话不说加入进去。三个妇人围着王二媳妇又扯又打,骂声不绝。
“你个黑心肝的!上月你家小子推了我家哥儿,这笔账还没算呢!正好教训你这当娘的!”
“呸!就你家那个痨病鬼哥儿,风一吹就倒,自己站不稳还赖别人!”王二媳妇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嘴上还不饶人,“脸白得跟鬼似的,走路都要喘三下,以后看哪个瞎眼的肯要!”
张翠花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指着王二媳妇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叫唤?瞧你生的那好大儿,驴脸猪腮朝天鼻,活脱脱是你俩口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歪种!话都说不利索,估计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你生的丑娃天天去招惹别家哥儿女郎,以后我见他一揍一次!嫂子你们俩按住她,我今个儿就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满嘴喷粪!”
几个妇人扭打作一团,扯头发、撕衣裳,场面混乱不堪。围观的村民都退得远远的,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上前拉架。
许氏护着李桂枝母子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闹剧,眉头紧锁。
李桂枝和豆子蹲在地上,舒乔见状,打湿了帕子递给李桂枝,蹲下轻声道:“婶子,帮豆子擦擦脸吧。”
豆子缩在李桂枝怀里,吓得浑身发抖,哭得一抽一抽的。王二媳妇下手狠,孩子嫩生生的小脸上还留着几道清晰的指甲印,看着就让人心疼。
舒乔心里憋着一股气,那王二媳妇分明是欺负人,明明不是豆子的错,却要受这样的委屈。
“谢谢乔哥儿。”李桂枝没推辞,一边安慰儿子,一边擦干他脸上的泪痕。
她手还在发抖,但在孩子面前,硬是扯出个笑容道:“豆子别怕,娘护着你。这事不是咱干的,待会儿找村长说清就行。”
豆子脸上泪水擦了又流,带着哭腔乖乖点头道:“嗯……找村长爷爷……”
孩子这般乖巧更让人心疼,许氏看那王二媳妇越发不顺眼。
说曹操曹操到。江丰收刚下牛车就听见这边的动静,拨开人群走进来。听众人七嘴八舌说完经过,他眉头紧锁,厉声喝道:“都住手!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王二媳妇被张翠花几人推开,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豆腐全糟蹋了,还被人打成这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村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江丰收早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哪里会信她这套。他走到李桂枝面前,蹲下身温声道:“豆子,别怕,跟村长爷爷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豆子怯生生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往娘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村长爷爷……我真的没有推豆腐。我出来就看见豆腐摔在地上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王二媳妇,身子抖了抖,继续说:“王家婶婶非说是我撞的,还打我、掐我的脸……娘出来了,她就非要我们赔钱……可我真的没有撞豆腐……”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撒谎!”王二媳妇扯着嗓子喊,“没人看见他撞的,可也没人能证明他没撞啊!他爹那个德行,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也学坏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我看见了。”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缩在自家娘亲身后。那妇人拍了下孩子的屁股道:“你这孩子,看见了刚才怎么不说!”
男孩悄悄看了眼村长,又看了眼王二媳妇,嗓门大了些,“我刚刚就在门缝里看着,是王婶婶自己转身太急,没站稳把豆腐摔地上了……”
王二媳妇顿时变了脸色,指着男孩骂:“你个小杂种胡说八道什么!”
“我、我没胡说!”男孩被他娘护在身后,壮着胆子继续说,“王婶婶摔了豆腐后,正好看见豆子走过来,就赖上他了……”
真相大白,围观的村民顿时哗然。江丰收脸色一沉,对着王二媳妇喝道:“王二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自己摔了豆腐,还要赖在孩子身上,马上给人道歉!”
王二媳妇见事情败露,顿时泄了气,眼神却还死死盯着那小男孩,只恨方才没留意四周。
许氏在一旁忙道:“村长,桂枝和豆子受了委屈不说,豆子脸上可还留着伤呢,要真留下印子,以后可怎么办?这厢她必须得赔钱!”
“凭什么?!”王二媳妇阴沉着脸,头发乱糟糟的,这会儿真和泼妇没两样,“他自个儿倒霉凑上来,想要钱门都没有!”
江丰收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胡子直翘,张口就要骂人。
王二其实早听人传话过来了,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出声,这会儿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村长,都是我这傻婆娘的错,这钱我出,也是她一时着急不是,这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豆腐,眼看糟蹋了才做了傻事……”
这时舒乔来了一句,“王二叔这话说的,着急就能随便冤枉人打人了?那要是人人都像婶子这样,村里还不乱套了?”
围着的人也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王二家的见豆腐摔了,索性赖上李桂枝。李桂枝家里那汉子不顶事,王二媳妇就是吃准了她会拿钱息事宁人,没成想闹大了。
许氏冷冷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给人桂枝拿钱。豆子脸上的伤要是落了疤,可不止这个数。”
王二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不情不愿地摸了二十个铜板扔给李桂枝,拽着自家媳妇灰溜溜地跑了。
这一出闹剧,让围观的村民对这两口子更是看不上眼,个个面露鄙夷地散开了。
许氏扶着李桂枝起身,温声道:“快带孩子回去歇着,这钱正好买点好吃的给豆子压压惊。”
李桂枝红着眼圈连连道谢,牵着豆子往家走去。舒乔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这才舒坦了些。只是母子二人终究还是受了委屈和惊吓。
舒乔想了想,问道:“娘,我记得先前阿凌说家里有消肿的药膏,要不拿些给桂枝婶?”
“我正想说呢,先前放在柜子里,我去找找。”许氏朝堂屋走去,舒乔忙跟上。
“这药我记得是你二叔拿来的,他同刘家庄的草医常来往,也不知是用啥做的,我闻着有点像黄瓜又像婆婆丁。”许氏拿着一个小罐子,打开让舒乔也闻了闻。
舒乔凑近闻了闻,点头道:“是有点像。”
“不过咱也别管是咋做的,反正有用就行。”许氏又去拿个小篮子,装了两个柿子和最后一个梨,“我这就拿给桂枝,豆子这会儿估摸脸上也疼呢。”
舒乔应了声,看她出了门,收拾桌上的针线篓子。桂枝婶家里汉子是个浑人,带着豆子本就艰难,如今闹了这个事,他们作为邻居,能搭把手本就是应该的。
看着母子二人,舒乔不免想起从前。爹去世后家里也没少遭人白眼,娘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又要顾活计,又要照顾孩子,他自是知晓当娘的不容易。
舒乔垂眼收拾好桌子,转身就往灶屋去。这一闹腾,眼看就要到饭点了。
山里程凌和程大江还不知道家门前的闹剧,两人砍好柴,正满山寻摸老树桩子。
“爹,过来下!”
“啥事?”程大江闻声过来,见程凌指了指那树桩子,当即就要挥斧子,一听有嗡嗡声,赶忙停下侧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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