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见其复归,疑问之,男拜伏地下,泣曰:“奴遭难,实不敢欺,望娘子垂怜。”侍阻,曰:“此人不明,或患。”宁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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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蘩敛起眸子,她心中略微尴尬,只能无声地用膳。
燕员外赔笑,燕夫人脸色好上许多,她意识到宁采蘩还在场,笑道:“方才让你见笑了。”
“无妨。”宁采蘩弯起唇角,摇了摇头。
“采蘩,别光吃饭,多吃些菜。”燕夫人满眼欢喜地打量着宁采蘩,笑意盈盈道。
“是。”宁采蘩轻声应道。
一顿饭过去,燕夫人还想拉着宁采蘩再说会子话,但燕员外考虑到她明日要启程,便大发善心地放她离去。
燕夫人不大高兴,瞥了一眼燕员外,勉强一笑道:“行,采蘩,想必行囊还未收拾好呢,你先回去吧。”
宁采蘩送了一口气,她盈盈一拜,向燕氏夫妇二人告辞后,便离开燕府,坐着马车回了清风苑。
不料刚至清风苑门口,孟东就带来了船夫的新消息。
宁采蘩一惊,连忙掀开车帘,她意外道:“官府寻到人了?”
在宣州城待了一月有余,都未有寻到人的消息,宁采蘩原本有些泄气,不想现下突然有消息了,她自然是惊讶的。
孟东欲言又止,他沉默着点头。
“在何处?”她忙问。
“在城外梅林村江岸边的泥滩上。”孟东答道。
“那先不进去了。”宁采蘩思忖道,“咱们现下便去官府。”
“小姐……”孟东突然道。
“怎地了?”她疑惑地看向孟东。
“官府还未将人抓回。”
“为何?”
“船夫,人死了。”孟东深吸一口气,直接道。
“死了?”锦儿唬了一跳,她瞪大双眼道。
宁采蘩一怔,她的心沉了沉,有些不可思议地放下车帘,问:“为何会死了?”
“小姐,听闻仵作已经赶去渔村了,咱们可否要去?”孟东提议道。
“去,怎么不去?”宁采蘩保持冷静,她在马车中坐稳,语气淡淡道。
“是。”孟东得了命令,他驱赶着马朝着城外的渔村驶去。
马车上,锦儿满脸担忧地看着宁采蘩,有些害怕道:“小姐,这人好端端地怎会死了?他是淹死了吗?”
“我也不晓得。”宁采蘩神情恍惚,她思索道,“淹死不大可能,他是船夫,经验老道,按理来说,水性应该很好,不会这么轻易就淹死了。”
“可不是淹死,那怎会死在江岸上?”锦儿道。
“现下咱们什么都不清楚,还不能妄下定论。”宁采蘩摇头,她沉声道。
“小姐,奴婢害怕。”锦儿凑过来,她想起船夫人死了,就遍体生寒。
宁采蘩掀开车帘,见马车已出了城,暗忖想必很快便至渔村。
她回头,伸手拍了拍锦儿的背,安抚道:“没事,你别怕,人总归不是咱们害死的。”
“可……”锦儿脸一白,她后怕道。
“你要实在害怕,到了之后就待在马车里别下来,我和孟东两个人去就行。”宁采蘩见锦儿脸色苍白,看来是真的害怕,便提议道。
“不行,奴婢要保护小姐。”锦儿一听,忙不迭摇头。
“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你保护自己就行。”宁采蘩无奈一笑。
锦儿想起五年前之事,她的心顿时坚定起来,语气认真道:“奴婢不怕了,奴婢也要同您一起下去。”
“别闹了,你还是乖乖待在马车里。”宁采蘩怕锦儿见到尸体之后,吓得生出病来可不好,便严词拒绝道。
“小姐,到了。”
锦儿刚想开口,马车缓缓地停下了,孟东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采蘩探出头来,便见他们已至梅林村的村口,因村内如今被官府控制,马车不能贸然进去,只好停在村口。
“你就别下去了。”宁采蘩率先下了马车,她见锦儿脸色不好,低声道。
“不。”锦儿拉住她,语气坚决道,“奴婢同您一起去。”
宁采蘩注视着锦儿,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无奈道:“行,那你跟好,切莫乱跑。”
锦儿乖乖地点头。
孟东向衙役告知他们的身份,三人便顺利地走进了渔村,一位衙役领着他们去了江岸上。
若说宁采蘩不害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保持镇定地一路走至船夫出事的泥滩上。
现下退了潮,岸上泥泞,岸边陡峭的岩石完整地露了出来。
宁采蘩走至捕快面前,沉声告知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报案人?”捕快转过身,他打量着宁采蘩,冷声问。
“是的。”她应道。
“你和此人是何关系?”捕快指着旁边盖着白布的尸体,继续问。
“他是我家雇佣的船夫,在船上时他趁着天黑向我行刺,被我的随从发觉,本想着到了宣州报官,不成想未等我们下船他就跳江逃脱了,且之后进了城,我便命我的随从立即报案了。”宁采蘩不紧不慢道。
捕快命衙役翻开日志,发觉上面确有记录此案且记录了船夫的身份以及户籍,他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敢问大人,他是怎么死的?”宁采蘩瞥了一眼白布,她忐忑地问。
“方才仵作验尸,见此人身上有一处伤痕,便是头部。”捕快道,“他的头部遭受重大撞击,且靠近岸边的岩石上留有血迹,初步判断此人是头撞到岩石上,失血过多才导致他的死亡。”
“头撞到岩石上?”宁采蘩蹙眉,她神情疑惑地看着捕快,喃喃道。
捕快见她疑惑,便命仵作掀开白布。
宁采蘩转头,瞬间就闻见了一股腐烂的恶臭,便见到了船夫的尸体,他如今面色惨白,头上有明显的伤痕,已不见血色,浑身浮肿,想来是这一月来日日遭受江水冲击。
锦儿眼神充满了惊恐,她吓得尖叫一声,躲在孟东身后。
孟东细长的眼睛回头看了她一眼,高大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将锦儿挡在他的身后。
宁采蘩登时毛骨悚然,遍体生寒,她挤出一丝笑,轻声道:“我知晓了。”
“至于他是如何撞到岩石上,我们也不清楚。”捕快命仵作盖上白布,沉声道。
宁采蘩抽回视线,她咽了咽口水。
“还有,方才仵作验尸时,见他双目睁着,想来是死不瞑目。”捕快继续道。
“那此案如何处置呢?”宁采蘩压抑住心中恐惧,她问道。
“方才也说了,此人是头撞到岩石上,是为意外死亡,若无其余明显的证据证实是旁人杀害,此案今日便能结案了。”铺快分析道。
“多谢大人,我明白了。”宁采蘩点头,她问,“那尸体……”
“尸体寻一处埋了便是,也不给麻烦姑娘了。”捕快善意地笑道。
宁采蘩胡乱点头,她看着衙役们抬着尸体走了,心想毕竟是同乡,船夫死在异地,无论如何也要看着他下葬,如此才能安心。
“小姐,奴婢不想去。”锦儿满脸恐惧,她急忙摇头道。
“行,那你先回马车上。”宁采蘩安抚道。
锦儿拉着宁采蘩,脸色苍白道:“小姐,要不您也别去了,他之前还想杀了您呢,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何必再去看下葬呢。”
“姑娘放心,下葬的事就交给官府了。”捕快走至宁采蘩的身边。
宁采蘩摇头。
锦儿见宁采蘩坚持,她也不敢独自回马车,便一同去了。
待将尸体埋好,宁采蘩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倏然思及宁采薇,心情十分复杂。
凡事皆有因果,她的妹妹宁采薇买通船夫刺杀,不成想刺杀未成功,船夫如今人也死了。
此事犹如一根刺长在她的心中,现下除却孟东,便没人知晓了,她也不敢告知锦儿,若锦儿得知此事,依着她的性子,此事闹到人间皆知,宁家定会涌起腥风血雨。
可若顾着姐妹之情,按下不提的话,宁采蘩感到十分憋屈,暗道,自己将人家当做妹妹,人家未必这般认为,不然也不会买通人要她的命了。
思及此处,宁采蘩轻叹一声。
锦儿后背发凉,她见尸体已经埋好了,迫不及待道:“小姐,孟东,此处阴森森的,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宁采蘩点头,满腹心思地走出梅林村。
锦儿手脚发软地爬上马车,待宁采蘩坐好,孟东驾驶着马车匆匆离开了。
回到城里时,天色微暗。
伴着夕阳的余晖,他们回到了清风苑,却不想门口有一位不速之客。
“小姐,门口有人。”孟东低声道。
宁采蘩如今深思恍惚,闻见孟东的话,也想不起会是何人来,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见到来人,她愣住了。
清风苑的檐下,站着一位男子,正是先前离去的聂潮生。
“他怎地回来了?”锦儿惊魂未定,她见到聂潮生,纳闷道。
宁采蘩同锦儿下了马车,疾步走至清风苑的门口,便见聂潮生浑身湿透,衣领似是被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肌肤,瞧着颇为狼狈。
“小姐……”聂潮生跪了下来,哽咽道。
“聂潮生,你不是离开了吗?”宁采蘩满脸复杂地盯着聂潮生,她开口询问。
聂潮生的发髻松了,几缕发丝垂了下来,粘在额头上,正滴着水。
他满脸泪痕道:“小姐,奴今日离开,不想却被歹人盯上了,他们一路尾随奴到巷子,将银钱抢走了。”
“这……”宁采蘩大惊,她结巴道,“怎地会发生这样的事?”
“若是抢钱就算了,他们竟会想将奴卖到南风馆里去。”聂潮生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
“南风馆是什么?”锦儿稍愣,不解道。
话音刚落,聂潮生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先进来吧,这在门口让人瞧着也不好。”宁采蘩轻咳了几声。
聂潮生抽抽搭搭地站起身,跟着宁采蘩重新踏进清风苑,他低着头,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孟东面容严肃地注视着聂潮生的背影,他的眉头紧皱,似是思考什么。
他见聂潮生进去,最终没说什么,沉默地驾驶着马车行至侧们。
宁采蘩走至前厅中,她坐了下来,目光扫向聂潮生,审视着他。
聂潮生跪了下来,他垂眸,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领口露出的肌肤顿时晃了宁采蘩的眼。
“那个,锦儿,寻一件男子的衣裳来。”宁采蘩自觉地别过视线,吩咐道。
“奴婢哪里有男子的衣裳,”锦儿面色震惊道。
“没有,那你去问孟东借一件。”宁采蘩尴尬地咳了几声。
锦儿不情不愿地应道:“是。”
说罢,她转身离开前厅。
“此处无人了,你继续说吧。”宁采蘩看向聂潮生的脸,语气缓和道。
“小姐,奴……”聂潮生漆黑的眼眸清亮,他眼中闪着泪光,嘴唇翕动。
“你别怕了,我不会害你的。”宁采蘩轻声道,“你方才说那群歹人要将你卖到南风馆去,后来呢,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他们绑着奴要出城,奴见到门卒,便趁他们不注意,跳进护城河中,这才得以逃脱。”聂潮生泪水决堤,他哭得凄惨,颤声道。
“原是这样。”宁采蘩闻言同情起他的遭遇来。
“小姐,奴原本就无家无归,如今更是走投无路了。”聂潮生目光祈求地注视着宁采蘩,他可怜地说,“望小姐垂怜,收留奴吧。”
宁采蘩犹豫道:“你容我想想。”
“小姐。”
这时,锦儿借到了孟东的衣衫,她走过聂潮生的身旁,将衣衫给了他。
聂潮生接过衣衫,他浑身发抖地将衣衫披在了身上。
锦儿方才闻见聂潮生的话,她知晓宁采蘩向来心善,但出了船夫这样的事后,她便觉着太过心善反而不好。
“小姐,此人身份不明,留下他是个隐患。”锦儿面色凝重道。
“他的身份有什么不明的,先前身契你不也看过了吗?”宁采蘩迟疑道。
“话虽如此,身契代表不了什么,这人先前就想留下来,好不容易赶走了,竟又回来了,还说什么银钱被抢了。”锦儿警惕地打量着聂潮生,她低声道,“小姐,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这……”宁采蘩微怔,与锦儿面面相觑,压低嗓音道,“可他现下走投无路,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姐,难道忘了船夫吗?”锦儿提醒道。
宁采蘩有自己的道理,颦眉道:“这怎能相提并论?”
锦儿瞧着宁采蘩不听劝,她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宁采蘩抬手,让锦儿先暂时先别说,她则是看向聂潮生,反问道:“聂潮生,你说你被抢劫,你可还记得歹人的模样吗?”
聂潮生眼眶微红,他摇了摇头。
宁采蘩陷入纠结之中,锦儿直接表示聂潮生不该留下来,她不知该如何抉择,便叫来了孟东,询问他的意见。
孟东沉思片刻,他低声道:“小的也觉着此事不妥。”
锦儿闻言如同寻见了盟友一般,趾高气扬地同孟东站在一处。
宁采蘩感受到无声的压力,她悄悄瞥向聂潮生,却见他红着眼,满眼希冀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她背过身去,沉声道:“我决定了,将聂潮生留下,明日随咱们一同启程。”
“小姐!”
“小姐。”
锦儿与孟东大惊,异口同声道。
聂潮生不敢置信,他的眼神一亮,立时磕了一个头,欣喜道:“奴谢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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