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燕北堂感到怀里的人有所动作,他一向觉浅,立时就睁开了眼,果然发现郑南槐正小心翼翼地试图拨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怎么了?”他脑子还有些混沌,说话时也有点含糊不清。
刚握住他手臂的郑南槐动作一僵,随后才动作轻柔地挣开燕北堂的手坐起身来。
“有点睡不下去了。”他小声道,手指拨了拨燕北堂散乱的发丝。
脑中的瞌睡散了大半,燕北堂也跟着爬起身来,“不如趁现在出去走走?这附近没有弟子居住,散散心应是没问题的。”
“也好,”郑南槐点点头,“你陪我去么?”
“嗯,当然,”正探身去勾床边衣物的燕北堂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陪你。”
两人穿上靴子便轻手轻脚地从院子大门离开,眼下天刚微亮,山间夜里的凉气还未散去,燕北堂牵着郑南槐的手在山林间随意漫步,走到一处突出的山岩时,天边的朝阳也初初露面,两人干脆倚着山石坐下,静静地看着远处山峦上逐渐升起的那轮红日。
第一缕阳光洒在闪着露水莹光的林地上,将两人身上的寒气驱散不少,郑南槐望着晨曦下的乘仙宗,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觉。
也许他娘也曾在同样的位置看过日出,又或许曾在眼前那片乘仙宗里行走奔忙过,就像此时此刻的他一样。
右手传来一片温热,他垂眼看去,是燕北堂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燕北堂以前也在乘仙宗待过一段时间,与他紧密相连的两个人都在这片土地上停留过,仿佛是宿命的安排一样。
林间清晨的凉风抚过脸颊,郑南槐侧头靠在燕北堂肩上,难得地感到一丝如释重负,好像在此时此刻此间的清风中恍惚带来了昔年郑挽水存在于此的气息,让他短暂地有种至亲都陪伴在身边的安心错觉。
可惜错觉始终是错觉,一只灵蝶扇动着蝶翼出现在两人面前,是白献涿在问他们去了哪里,洛凌霄已经派人过来了。
可能是他身上那股不耐烦的失落太过明显,燕北堂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乘仙宗有个地方看日落非常漂亮,晚上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郑南槐点点头,“好吧。”
回到院子时,白献涿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对面还站着两个洛家的修士。
见两人回来,其中一个修士便一拱手,随后递了一枚玉简过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郑南槐接过玉简,忍不住多看了那两名修士几眼,“这是什么意思?”
洛家修士只是抬手示意他自行查看玉简中的讯息,郑南槐心底那股异样感越发明显,将玉简抵在额头,发现里头是洛凌霄手头关于调查玉佩的进展,还表示她可以让郑南槐他们在一定范围内调阅乘仙宗藏书阁内的籍册,之后若有需要,可以直接用千里镜传递讯息。
放下玉简时,洛家的修士便将一块藏书阁令牌和千里镜双手递上。
看来她多少也察觉到他们到底为何会答应她的要求了,若非乘仙宗内还有郑南槐几人还想要的东西,他们根本没必要配合。
不过郑南槐怀疑以洛凌霄的身份应该也无法调阅太多重要的核心籍册,若是他娘郑挽水当年的事被乘仙宗高层察觉与鬼仙有关,或许还得等穆旗本人清醒过来从她那里要到足够等级的调阅令牌。
收下令牌和千里镜,那两名修士再次拱手行礼退出院子,看两人离开,郑南槐才后知后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两人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未曾说过,所以他才会觉得有些奇怪。
白献涿恰在此时开口,“怪不得昨天洛凌霄说不会有人把你们的行踪泄露出去,她带在身边的那些人好像都是哑人,而且也真的很难套话,我刚才想试着打探她们昨日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结果完全不搭理我。”
他说完还忿忿地往嘴里灌了一杯茶,“太过分了。”
“人家只是按规矩做事,又不是专门针对你一个,”燕北堂笑着道,“既然有了令牌,我们就直接去藏书阁看看吧。”
“我就不和你们一道去了,我还得去见那两个拖油瓶,”白献涿叹了口气,他说的是这次跟着他过来见世面的那两个平霁门的弟子,“对了,我先把东西给你们,说不定我过两天就得先回遥州了。”
此次白献涿出行名义上是来为穆旗大婚送上贺礼,眼下大典出了变故,后面的流程自然办不下去,于私想必很多人想要留下来一看究竟,但于公这是乘仙宗的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在这儿待太久说不定还会冒犯了乘仙宗,所以其它门派的人已陆陆续续离开乘仙宗这是非之地,白献涿也不能免俗。
“这是我这几年做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你们应该用得上,”他从乾坤袋里掏出另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里面有轰天雷啊定海锥什么的。还有这个,我不知道小南还需不需要吃苦口,总之闲着也是闲着,搓了好几瓶出来,用来稳定暴动的灵气还是很有用的……”
他一连掏了好几只乾坤袋出来,里头都是他和掌门还有几个长老备下的各类丹药法器。
“掌门说了,被君山永远是留给你们的,所以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激活这枚灵戒上的传送法阵回被君山,”白献涿摸出一枚灵戒放到桌上,“这原本是个点睛戒来着,可惜坏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干脆改成传送灵戒了。”
燕北堂眉头一皱,“点睛戒?是你在平州那儿发现的那一枚吗?”
“是啊,”白献涿笑了笑,“戒灵早就烟消云散了,也没找到契主的痕迹,所以没什么用了。”
两人神情皆有些怅然,郑南槐本能地觉得白献涿话里有话似的,但他看着白献涿的样子,没选择发问。
不过白献涿没有黯然太久,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对了,我找到修补那枚腾龙印的办法了。”
闻言,郑南槐两人不禁有些惊喜:“竟然真的能修补?”
“没错!我翻阅了古往今来所有法器相关的典籍,终于查到能够在七八成程度上修补腾龙印这种天地灵物的灵材!”
说到这一点,白献涿很是得意,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瓶子:“就是这个!”
他将瓶子递过来,郑南槐拿在手中,只能从半透明的瓶身依稀看到里头小半瓶粘稠的深色液体,看不出瓶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等他发问,白献涿已掏出一幅卷轴展开,郑南槐看到卷轴上则绘着一种模样奇特的类似鲤鱼的生物。
白献涿指着那鱼滔滔不绝:“这种妖兽叫做琼水丹鲤,是鸿蒙时期的东海海兽,它的鱼鳞鱼鳔鱼骨等等等都是打造法器的顶级灵材。但很多人不知道,它的鲜血也能拿来炼器,而且正是唯一可以用来修补腾龙印此等天然至宝的灵材!不过一定是要带着丹鲤生气的鲜血,只有这样才能将腾龙印这等法器断裂的部分严丝合缝地连接起来。”
燕北堂随即皱起眉,“鲜血?但鸿蒙末期海中有地火肆虐,绝大部分海兽都灭绝其中,如今还能有丹鲤幸存下来吗?”
“你说得没错,我本来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白献涿眼睛一亮,“前年嘉宾楼的拍卖会就有这样一瓶琼水丹鲤血出现!是有没落世家的子弟在祖先收藏宝物的私库里翻到它,又不识货为了快些出手才会流到拍卖会上的,我得了朋友的内部消息才能抢先把它截了下来,否则就不止花这个数了。”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郑南槐不禁咂舌,即便是抢先买下也花了这样大的一笔钱,若真放到拍卖会上,说不定把白献涿卖了都不一定能拿得下来。
“你确定这就是琼水丹鲤血?”郑南槐问。
白献涿拍着胸脯:“是啊,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也没用过丹鲤血来修补材料,但我拿出过这瓶子里的一点试过,果真好用,肯定就是琼水丹鲤血无误。”
然而燕北堂已面带不忍,“献涿……你或许被骗了……”
白献涿登时愣在原地:“啊?”
燕北堂怜悯地看他一眼,随后用眼神示意他去看身边的小南,白献涿这才发觉郑南槐的虹膜已变成血色,显然已用罪业瞳检查了一遍那瓶子里的血。
看着白献涿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遥的脸,郑南槐不忍地别过脸去,无情地告知了事实:“这血不来自那条什么丹鲤……看起来好像是另一种比较常见的海兽……”
小南是不会骗他、也不会看走眼的,白献涿深知这一点,故而他差点两眼一翻趴下去,好在燕北堂及时搀扶,他才没滚到地上。
他肉痛地闭眼:“我迟早要把皇甫嘉瑛那个奸商给杀了……”
“这是皇甫嘉瑛经手的?”郑南槐皱眉,“她认为这是丹鲤血么?”
如果是,按皇甫嘉瑛的行事作风,价钱应该绝不止这个数,加上他们之前也算有过龃龉,要把东西卖给白献涿只会开更高的价……如果不认为这是丹鲤血,却又对白献涿说是,那她到底是单纯为了敲白献涿竹杠,还是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之前他和燕北堂一同讨论过幕后黑手到底是否已事先探查到了腾龙印的下落再引诱他去一一收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他们知道有一枚腾龙印已经断裂这件事也不出奇。
皇甫嘉瑛会不会就是为了试探白献涿是否还与他们保持联络才卖给他这瓶血的?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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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156章 丹鲤之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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