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蛊毒

蜗居院内,江宴蹲在药炉旁边看着罐中的药汤成色,贺行章就站在他身侧打打下手,忙碌之际,徐若涯的拜帖便飞到了江宴面前。

在刚扛着郑南槐走出泰皇山江宴就传了讯给回清阁阁主段珧典,让他赶紧把平霁门的人请到回清阁。徐若涯动作也快,才一收到讯息后带着白献涿没出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回清阁,唯一不好的就是那时江宴一行人还没走出平州境内,是以这两人只好心急火燎地在回清阁等着。

不过多亏了贺行章在,一行人得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甫一落地,江宴就扛起郑南槐冲去了回清阁只为极其棘手的病患才开启的洞清石府,仅让贺行章进去在他为郑南槐压制心魔时从旁协助,石府设有诸多禁制隔绝外界窥探,众人也只好通过询问落后几步赶回来的欧阳城来了解情况。

等到石府大门开启,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江宴面上略有几分憔悴,先让贺行章把人送到蜗居内安顿好,自己则同徐若涯几人谈了很久。

徐若涯踏入蜗居后见江宴还在熬药,心下越发感激这位清运长老,对方向来甚少劳费心神,多年来无数名门大能向江宴求医,虽说也是被悉心照料,但江宴都只负责开出药方和偶尔亲手施展医术,至于熬药和照看病人绝无可能,像眼下这样连续两个昼夜都未曾合眼为小南奔波劳累,属实是叫人受宠若惊的待遇。

见他进院,江宴视线朝客房一扫,撇了撇嘴,向徐若涯挤挤眼睛,低声道:“这谎可真是越扯越多了……”

他说得直截了当,徐若涯看向客房外那层隐约泛着金光的结界,看来屋内的小南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的,正若有所思时,就听江宴只越发忧愁的声音:

“方才小南将水底下的事告诉了我,那水鬼虽然被他挑灭魂盏,但他却被一个黑袍人所伤,若非我们赶去,怕是会发生更糟糕的事……这次泰皇山我和行章还是去晚了一步,没能见到他口中的黑袍人,也探查不到腾龙印的丝毫气息,但能在泰皇山那样的地方养出这种水平的水鬼应该只有那东西才能做到……”

徐若涯虽说心中忧虑丝毫不比江宴少,但他天性不喜欢将忧思吐出显露在外,因此只温声安慰道:“虽然没找到任何线索,但救回了小南,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药罐内的药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江宴也不再抱怨,熟练地将药倒入碗内,放到一边晾凉,此时客房内也走出一人,正是化名成唐烨的燕北堂,正端着空掉的碗走过来,目光在触及徐若涯时微微一滞。

将端盘放下,燕北堂犹豫了一瞬,还是先将空碗递给贺行章拿去清洗,江宴见着这场面,便捧上那滚烫的药碗嘶嘶吸着气走进屋内,把院子留给这两人。

燕北堂看着徐若涯,犹豫片刻,还是拱手行了长老面见掌门时的礼。

“掌门。”

徐若涯叹息一声,“我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也不报给信给我们?”

他眼中并无任何怪罪之意,反而充斥着心疼与歉疚,“你,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熬下来的?当年的事……是我大意疏忽了,竟不知你已行到了难处……若我早些知道,或许就不会——”

“掌门,”燕北堂轻声打断徐若涯的话,“一切与人无尤,是我擅作主张,要怨……也只能怨我,这些年,小南有劳你们照顾了,宗内应当一切都好吧?”

徐若涯双眉微耷,“一切都好……你?”时隔多年,徐若涯仿若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屡次邀请眼前这个人进入平霁门的时候,只是这次他没能如当年一般将后半句‘可愿和我一道回去’说出口来。

这么多年,燕北堂在见到他时并未问起什么,可见暗中一直关注着宗门的情况,既是如此,便是另有苦衷,叫燕北堂不愿回到宗门里了,他不免越发自责。

落雁坡一战,平霁门越发声名显赫,可只有徐若涯几人知晓,门中自此失去了那个所向披靡逢难必出的燕北堂,郑南槐为首的数名资质杰出前途可期的弟子也皆是身受重伤,如此危急之下,徐若涯根本没有太多心力去检查落雁坡的那片废土,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燕北堂‘尸骨无存’,他也不例外。

“掌门,我已没有任何想要回到平霁门的想法了,如今我这副身躯,出现在你们面前也只会徒添悲伤,倒还不如当我已陨落在西州了。”

猜到徐若涯未能说出口的是什么,燕北堂低声开口,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浅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上面皱纹沟壑横生,已和风烛残年的耄耋之人别无二致,他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又何苦累人累物?

“你不想让小南知道你的消息,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也不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呢?”徐若涯忍不住问。

他不敢去想,以如今燕北堂的修为,是如何在平霁门外并不安宁的修界里生存下去的。

“掌门,以我现在这副样子,想也知道我根本没有渡过天谴雷劫的可能,既然注定要走,倒不如让小南、让你们就这样一直忘了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南会认出我的脸,情急之下只好顺水推舟说我是他的道侣,好在他知道的并不多,那东西依然在起作用。”

那东西?徐若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燕北堂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道:“自然不能让他想起我,我会想办法让他把我的脸忘掉,在那之后我就会离开,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应劫,你们就如之前的这几百年一样,就当我从来没再出现过。”

他说完自己却愣了愣,徐若涯见他情状,摇了摇头,神色显而易见的不赞成。

“你的决定,我向来没有办法改变,”徐若涯脸上没了温和的笑意,肃起一张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在他身上看出一宗掌门的气势来,“可是你这样做,且不论对我们,只说小南,你这样做,对他太残忍了。”

燕北堂眼眸微颤,显然被戳中了心事。

“之前我以为你死了,只好遵从你的遗愿骗着小南,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可你分明还活着,小南的性子你比谁都清楚,他是在意外表、在意时日无多的人吗?他不是,他那么喜欢你,哪怕你垂垂老矣是个将死之人,他也不会有丝毫在意……你怎么忍心那样抛下他?”

想起这许多年来郑南槐的心事重重,徐若涯揉了揉额角,再抬起眼时略显迷茫:

“你明明也挂念着他,两个有情人为什么不能坦然相守?你可知道,这些年他虽然忘了你也忘了他自己,却也从未有一刻真正开心过,你的临崖居成了关住他的囚笼,你也见到了,他频频险些走火入魔,难道你敢说这与你毫无干系吗?”

燕北堂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逼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而徐若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是你的徒弟你的爱侣,你为什么不肯自己承担起这些?还要我们和你一道用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为他编造出虚假的日子?”

这位一向平静如水的掌门隐隐面带怒意,“当初邀你来我平霁,是因为你是个不羁豪爽的真君子,没想到到了现在你却变得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去做什么也不敢面对!”

被他紧紧扣住的燕北堂面色苍白,却摇了摇头,“不行!但我绝对不能让小南回想起他之前所了解到的那些东西!那会毁了他的!”

燕北堂急着解释,一时漏了口风,徐若涯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线索追问道:“他知道了什么?”

“我不会告诉这世上的任何人。”郑南槐迅速警戒起来,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你!你!真是无药可救!”徐若涯见他又闭口不言,又气又恼地骂了句,吐了口气重新恢复成那个柔和温厚的徐掌门,他刚才有一瞬间想逼燕北堂说出实情,没想到还是太过心急,让燕北堂察觉到了这份意图。

“你这样拼了命也要瞒住的东西,肯定与小南的性命安危脱不了关系。但此次去泰皇山你也看到了,就算你不惜为小南掩盖了过去又如何,修界里试图对他下手的人很有可能依然存在,你不告诉我们实情,倘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甚至意识不到情况危急,这不是在让小南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吗?”

他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燕北堂也曾面露刹那的犹豫,但最终仍是牙关紧闭,半点没有松口的意思。

江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两人不远处的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徐若涯游说燕北堂,打了几个哈欠后才懒洋洋地开口:“燕北堂,你在郑南槐体内下了某种情毒吗?”

原本被徐若涯缠得头昏脑胀的燕北堂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宴。而徐若涯面露恍然,看来方才燕北堂说的‘那东西’,便是这情毒无疑了。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托那人把小南手掌削断的‘福’,我察觉到小南体内有些类似于情毒的东西游走于周身经脉之中,不过我竟然探查不出任何结果,你到底弄了什么鬼东西下在他体内?情毒虽说并非真的毒药,可连我都不敢用这种效果不定的药,你哪儿来的信心给他下的?”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燕北堂语气僵硬,“我不可能害他。”

江宴翻了个白眼,“但你又不是医修,也不是蛊师,万一被人骗了呢?”

徐若涯拧眉听着两人对话,闻及此处也出声附和江宴:“江宴说得没错。”

然而燕北堂眉心皱得死紧,“绝无可能。”

“你这蠢货!”江宴气得失声,狠命喘了几口气才骂道:“你再这么下去早晚害死郑南槐,到时候你两做一对亡命鸳鸯你是不是才快活?!”

他脸都气白了,也不再管什么礼数,“我说你什么好?你真觉得自己这样抱着所有秘密一个人去死就好伟大了好在乎他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样的人物正在处心积虑地引小南去追查他的身世?还是说你觉得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有能耐把那些秘密抖落出来?”

“你是不是这些年来东躲西藏藏得脑子也生锈了?我拜托你好好想想,知道他身世的人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其中会有多少人会意图利用这点来做点文章?腾龙印已经现世,这个消息捂不了多久,邬山城那边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天底下所有人都会去找腾龙印,意图到底轨不轨自由心证,但你敢说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没有想着碰碰鬼界那边的想法?”

江宴甩甩袖子,给自己扇了几下风好平息怒意,眼睛还是瞪着燕北堂。

燕北堂被他骂得脸色铁青,却紧盯着他沉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这是眼下的重点吗?”江宴脸上的愤怒都呆滞了片刻。

好在燕北堂随后又沉默了片刻,最终妥协般松下肩头:“你说得对……我把脑子都躲没了。”

两人闻言俱是神情一松,心知这顽石总算松动些许。

“那隔音结界多加几层吧,我们去屋内说。”

燕北堂心知江宴骂他这一遭肯定事先下了结界不让郑南槐听见只言片语,尽管他眼下的修为根本无法探知到,但面前那间客房外肯定竖起了一圈结界。

江宴抬手叠了几层结界,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燕北堂进屋。

贺行章没兴趣搅和这些破烂事,只守在屋外看着,江宴自己是不会泡茶的,扯了两团坐垫丢给两人就坐到了主位上,抬眼盯着燕北堂。

事到如今,燕北堂也终于做出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一般,长出了口气。

“我下在小南身上的,是泣情离心草。”

徐若涯面露疑惑,坐在对面的江宴却是眯起眼睛,不甚和善地看着燕北堂。

“我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要让小南彻底忘掉过去的一切,只有这种法子最好,忘情丹品质良莠不齐,我担心药效太短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从魔界摘到了泣情离心草掺在药中喂给小南。”

“你倒是筹谋已久。”江宴冷冷出声。

泣情离心草他并非闻所未闻,只是这种药草数量极为稀少并且只生长在魔界里头,绝大部分人族医修终其一生都不会碰上与之相关的病患,所以江宴压根没往这方面考虑。

眼下已经知道答案,循此倒推出因果来自然小菜一碟。

“泣情离心草虽说能使人忘却最牵动心绪的记忆情感,但想要有此效果须得让毒性渗入四肢百骸、游走于周身经脉之中,再佐以下毒者心头血才能做到这个地步,所以说事先他已给郑南槐喂了起码一个半月的毒,最后伺机喂入鲜血,才可大功告成。”

tedeng~

嗯,确实这么多年让燕北堂变得有些畏手畏脚and死脑筋

修文:我本人其实不喜欢这种为了你好的暗中牺牲,所以北子也是自食苦果的一个剧情走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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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蛊毒(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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