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白天，偌大的棋牌室里却是一片灰暗，所见之处尽是烟雾缭绕，人头攒动。

三楼的隔间里稍微要安静些女子的大红单蔻轻轻划拉着手中的琉璃麻将：“哎呀，怎么又来条子，我今儿个晚上是和条子过不去了。”

“我还就想要条子呢。”宋清宁一双桃花眼半眯着，瓷白细长的手夹着根女士才会抽的花味细烟，似是困倦了般斜靠在椅子上。

“别动，碰，我胡了。”戴微拿过麻将，一根手指缠绕着自己刚烫的手推波浪式卷发，“小萍，阿宁还有夏夏，快给钱，快到时间了，我要回家啦。”

小萍撅着个嘴，闷闷不乐道：“哎呀，又输，一天天这点钱全送给你们了。”

宋清宁倒是给得爽快，他向来不缺钱花。

倒不是说他是什么富家少爷，他们宋家早几年前就没落了，现在还能这般出手阔绰，只是因为他跟了在上海极有钱有势的胡家大小姐胡天灵。

宋清宁不是一个安分老实的人，除了刚跟着胡天灵的那几天装了会儿斯文，后面一天天的除了打麻将，就是参加舞会，过的是比胡天灵还要滋润潇洒。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清宁也离开了棋牌室。

到了门口，司机阿辉正和黄包车师傅聊天，看到他来了，赶紧小跑过来。

“宋先生，你今天这么早回去啊？”

“嗯，天灵今天回家吃饭。”

宋清宁对下人挺大方的，出来总是会给阿辉一些赏钱，让他跟着玩玩，可是阿辉想攒钱娶老婆，不肯参与那些玩乐，都是默默在外面等他。

宋清宁说了几回便由着他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车子大约驶了10分钟便到了胡府。

胡府坐落在平城的旧街区，建得古朴典雅，因为时常修缮，所以看着并不老旧。

只可惜胡家现在人丁凋零，除了胡天灵，就剩下胡老太爷和胡老爷的姨太太们，那么大的宅子里也没几个主子。

胡老太爷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想要落叶归根，前年就去了乡下养老，所以这个家现在就是胡天灵在管。

胡天灵是个有手段的，接手半年便把家里的下人管得服服帖帖的，只有她想告诉胡老太爷的消息才能传到胡老太爷耳中。

所以养着宋清宁也是大大方方的，就养在胡府正宅里头，一点儿不背人。

说来，胡天灵虽然能力强，但她能接管胡家还真有几分运气在。

胡老爷子姨太太多，子女却并不多，一共就五个孩子。

胡老爷子也爱玩乐，很早就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了长子管，可长子接管家业后不过两年便病逝了。

剩下四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是男孩，还因为吸食鸦片早早身体就垮了，长子过世没几年，他就也去世了。

胡老爷子不得不把当时还在海外留学的胡天灵喊了回来，毕竟胡天灵虽然年纪最小，但到底是大房的孩子。

胡天灵没有辜负胡老爷子的期望，19岁便能够独自接管胡家家业。

胡老爷子看她能够独当一面了，便放下心来，完全放手把家业交给了胡天灵，可惜没享半年福就走了。

剩下的两个姐姐，一个生来体弱，在胡天灵21岁时就因病离世，一个看不惯胡天灵强势的性格，早早嫁人离开了胡家。

时至今日，胡天灵虽然才23岁，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把控着胡家。

23岁还没有成婚，胡老太爷自然是着急的，一直催胡天灵招婿，但胡天灵总是找理由推脱，她心中并不觉得一定需要有一个男人当家才能撑起胡家的门面。

所以她只是把宋清宁养在家中，但从未提及婚嫁之事，宋清宁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两人一直只是情人关系。

宋清宁推开家门，胡天灵已经坐在沙发上小憩了。

他乖觉地走了过去，轻轻抽走胡天灵手上的报纸：“吃完饭再睡？”

胡天灵也不睁眼，反抓住他的手，拉他坐下。

“今天去哪儿了？玩了什么？”

宋清宁的手就攥在胡天灵的手中，任她揉捏，他也不反抗。

“还是棋牌室，明天也就是打打牌，没什么好玩的。”

胡天灵嗤笑道：“没什么好玩的怎么不听我的话去铺子里跟着刘掌柜好好学学怎么经营？”

宋清宁念过私塾，读过新式学堂，肚子里的墨水比许多人都要多，但是他这个人不思进取，而且完全没有忧患意识。

宋家的没落虽然不能说全怪他，但他当初但凡有一丁点争夺家产，振兴宋家的念头，宋家家业也不至于落到泼皮二房的手里，最终全都被变卖了。

当时他还能说是因为年纪太小，父母又早亡，没有靠山，现在胡天灵路都铺好了，他还是不愿意自己挪动半步。

宋清宁轻皱起眉头，那姿态说不出的可怜：“你知道的，我向来愚笨，我怕做不好惹你不高兴，而且我有大小姐呢，大小姐不会不要我了吧？”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宋清宁现在就依靠着胡天灵，过得颓废，但对胡天灵还算是敬业的，该服的软，卖的乖，他是一样没少做。

胡天灵拿他这副样子没办法，只能牵着人起来：“随你吧，胡府总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胡天灵这话说得轻巧，养宋清宁可不是一口吃的问题，就宋清宁每天打牌输的钱都够府上一半人半月的工资。

他还牌技烂，十回能赢一回都是走运了。

再算算他每天的吃穿，点心要吃新鲜的，做出来放上半小时，他就不乐意吃了，酒水也得是进口的，身上的衣裳都是最好料子，最好的师傅定制出来的，一件就只穿那么一次，真是花钱如流水，比在原来宋家还要奢侈上几倍。

胡家那些老仆人早有不满，可胡天灵就愿意惯着，从来没有说宋清宁要钱，她不给的。

两人用了晚饭，上了楼，宋清宁就歪在胡天灵怀中给她念着散文集。

念了一会儿，胡天灵还没困，他倒是先困了起来。

没办法，胡天灵只能让他先回房睡觉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两年多了，但确确实实是分房睡，并且一直没有发生欢好之事。

主要是胡天灵不愿意，她心中非常喜欢宋清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在宋清宁之下。

胡天灵知道男女欢好那点子事儿，可她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很美好的事情，按照她的想法宋清宁是该在她之下的，由她掌控的。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果去表达，或者说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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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