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像慢了半拍，她顿了片刻，盯手机看了半晌，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加他微信，并通过验证了。

下一秒，铃声跃然，有电话打了进来。她定睛，是那串她熟记于心的号码。

许舒言眉心突跳。

她摁了接听，是对方先开的口。经话筒过滤，男人声音像浸在磁场，贴在耳边，扰她方寸紊乱。

“喂。”

她略去了寒暄，径自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今日阳光难得明媚。

陈序临轻笑，将烟摁进烟灰缸，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

细风顺窗边流过，搅白纱轻晃。

“微信名片显示的。”

许舒言怔了，旋即将手机从耳边放下，去看他的页面。

果真名片会有显示。

用微信这么久，她竟从未关注这个功能。许舒言一时心跳如雀，她无端觉得暧昧，大抵是感觉得了他的关注，实在欢喜。

即便，仅此一次。

且他没有明示。

听筒里，他的声音再度倾泻，只是音调低了。

“怎么才加我。”

对面明显一顿，复又说。

“是不是，不想帮我的忙了。”

像控诉，可语气极近温煦。明明隔着电话，眼前虚无。许舒言脑中却画面频出，她莫名想，如果他养猫，给猫儿顺毛，大概也是这样罢。

“没有，我。”

她吸了一口气，方说：“前几天学习太忙了，又要帮社长管理社团，一时忘了，抱歉。”

“你教我的，我总得实践不是？”

陈序临笑了一声，不同方才，明显清亮。笑过后，他转而一本正经，问她：“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她没问是何事，下意识紧跟他的话，径自同意，像急于还了他的人情，如此迫切。

陈序临说：“明天八点，我来接你。”

“你在工大哪个楼。”

许舒言便报了一个地址。

陈序临放下手机，摩挲机身。

一个无足轻重的事情，陈序临不愁找人解围，随意找个人来，也能办得成。

可他却唯独觉她合适。

-

翌日清晨，许舒言起了个早，站在衣柜前挑拣衣服。

选了几件，都不甚满意，她忽而有了沮丧，后悔图一时快意，擅做决定。

当初应问一问他去哪里的。

既然是清晨，大抵与户外活动脱不开关系。许舒言凭猜测，选了套随意的运动套装，头发扎高，在拂晓的鸟鸣里，倒显得精神。

她刻意没有化妆，一整套连上带下，寻不到打扮的痕迹，映在镜子里，却很是清丽。

悄声出了宿舍，许舒言走到一楼门厅。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跑停在车位，形单影只。

轮胎中央蓝白相间，主驾车窗摇个彻底，里面坐的人，正是陈序临。

他正垂眸，脖颈以下被车门遮挡，不知在做什么。

她顿在原地，过了几秒，方要迈开脚步，芮禾的话响在耳畔。

“你很了解他吗。”

她停在原地，远远望他，将那天的他与现时拼凑，思绪逐渐清晰。

或许她沉溺于陈序临曾经的光环里，让她自以为他如想象一般。

可今天他坐在车里，与座驾毫无违和感，似这便是真正的陈序临。家世显赫，即便身边莺燕环绕，如何浮浪，照谁想来，也不足为奇。

许舒言心生后退的怯意，是本能抗拒。

她怕坐到他身边，窥见其他风月的影子，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妄想罢了。

可漫长时间的暗恋，她从未像今天一般靠近他。

哪怕只有一次。

许舒言吸了口气，像下定了决心。

今日周六，学生稀少，校园一片清寂。偶有树叶零落，风一吹过，便沙沙作响。

她走到近前，听车里有音乐传出。

音乐声音不大，走到门前才能听清。

歌曲小众，但节奏紧凑，重低有度。像国外的适配车载，但尚是原音，与烂大街的Remix版本不同，未经乱七八糟修改，与他车子很是相配。

陈序临觉察到有人，便抬眼，望向她。

她这才看清，他手里捏了本书，大约32K大小。

他见她目光紧盯书本，便笑了抬手。

阖上书页的同时，封面的英文冒出，他像闲聊一般，随意说：“尤利西斯，要看吗。”

她一时没搭话，陈序临便将书扔到后座。

那书躺在黑红相间的底色里，封面古典。像尽头霓虹闪烁，有雨突然兜头，**浇熄欲要蒸腾的热烈。

他拉开车门，脚踏在地，垂眉间隙，他听女孩轻声说话，语气很轻，像开玩笑。

“碎片的书，你要碎片时间看吗。”

他抬眼望向她，眼中讶异未散。许是料想不到，这晦涩难懂的书，她竟知道。

陈序临笑笑，只说：“打发时间而已。”

胳膊肘搭了沿边，向许舒言微偏下头，眼神有请的意味。

她走过去，坐进车里，脚收了进去。陈序临一手压窗，一手握把，正要关门时，却被一力道阻隔。

许舒言手伸出，挡在门把处。陈序临以为她有话要讲，便越过车门，行至她的身边。

“你为什么会找我帮忙。”

她微扬头，声色温柔而清晰。

问题沉寂在空气里，陈序临倾身，看向她。

“你为什么不问目的地，却答应我呢。”

许舒言静静回望他。

她的手顺势放下，陈序临则将门关阖。

顿时，窗外的草树弥漫一片茶色。

车子开出校园，上了高架。道路延伸，与天边接连相通，似看不见尽头。

许舒言望见满目的天，颜色像绛紫打磨了好些遍，一半白，一半紫，裹挟了浮云，随车流一道，缓缓后退。

她偏头去看他，陈序临正在开车，左手握把，右肘撑储物格之上。他目光径自向前，靠着椅背，极是松散。

许舒言望着他，不知怎的心就安定了。

或许是他那句反问的话，无端让她感觉心意相通，她认为这是信任，即便是她自认的。

她开始思索他的问题。

为何她会答应他。

他又怎么可能想到，她对他明里暗里的关注，持续三年之久。

她只是想站到他的身边。

车子一路疾驰，蜿蜒而上，一过了南惠山顶，热闹景象立时涌现。条幅拴在树上，一闪而过。

许舒言只匆匆瞥见赛道日字眼。

众多车辆已在此等候，不乏名车豪车，甚至还有交警值守。

陈序临在一处停下，说：“到了。”

几男几女见状，立刻上前。他们普遍年龄不大，样貌与大学生相仿。一男生见陈序临下车，笑说：“才来，我们等你好久了。”

男生是陈序临从小的玩伴，名叫冯祈。陈序临一下车，冯祈便来勾他脖子，没成功罢了，反被陈序临捶了一拳后背，两人笑骂，十分相熟。

一番笑闹过后，冯祈身边的女孩侧目，注意到他身后的许舒言，一脸兴味说：“序临哥，不介绍介绍？”

他微偏了视线，音沉下去，只说：“女同学。”

“女同学。”

冯玥转而面向许舒言，不忘打趣：“姐姐，他不带别人，怎么单单带你来的。”

她指了指陈序临，追问说。

“你这么好看，不像普通同学，是他女朋友吗？”

目光一瞬聚焦，只是没有哄闹。他们眼中俱是好奇，是单纯对这个问题的执著，足见这帮玉叶金柯的修养。

许舒言身处中间，接下各路视线，落落大方，说的话自然而然，与陈序临站一阵营。

许舒言笑回：“不是，真的就同学而已。”

“他叫我帮忙，来应对你们呢。”

陈序临本半坐在车头，垂眸看地。

听到这话，他眼皮撩起，倏而起身，向她身边走去。

“啊。”

女孩面有失望：“序临哥，你骗我们呢，上次打赌输了，说教带女朋友来的，怎么这样赖账。”

“我说了没有，你们这样强人所难。”

陈序临面有无奈，走到许舒言身边，站在一旁：“不是难为人是什么。”

“你怕不是那辆阿斯顿，要输出去借我们两月，心疼了。”

冯祈指间掐烟，猩红一端向陈序临，话是对许舒言说的。

“姑娘，我可没见他心疼过什么。哪能为一辆车，专带你来搪塞我们。别说，我可不信。”

陈序临笑骂他：“你一个烟鬼，这车你借去，再回来我不能要了。”

冯祈知陈序临脾性。

陈虽也抽烟，但偶尔一两支，不像几人不离手的程度，最是忌讳别人在他车上留味道。要不是之前玩牌输了，这阿斯顿，冯祈绝碰不得。

冯祈看着许舒言，想来，这女孩与他看似不熟，必是为陈序临救急的。既不会拂他们面子，也算应了诺言。

冯祈见体验券要泡汤，哈哈一笑，偏头过去：“行行好，帮我们求求情，让他手下留情。如果我们一会跑山，我们输了。这阿斯顿的娱乐券，又要作废。”

许舒言是后来者，看不清他们有何渊源，她没有插手应对，复又看车，面向男生轻笑说：“M8的车，我也控制不住呢。”

这话表明立场，无形中又像坚定站在陈序临一方。

男生脸上明显惊异。

他不由迟缓拍了几下巴掌，叹道：“好眼力，序临这车，总算不被叫破宝马了。”

说着，他看向冯玥，冯玥笑笑，做个鬼脸。

“你教我怎么不信，这就是你女朋友？”

“行了。”

陈序临径自中断对话，上前推他一把，两人向前走去，话题一并扯到别处。

他与她拉开距离，愈来愈远，随同气息也即将消散。

像清冽逐渐被尘嚣掩盖。

忽一瞬，他偏头，回望过去。

许舒言站原地未动。

周遭寂静打破，车辆轰鸣开始四散迭起，陈序临与冯祈走到一辆AMG GT旁边，说了几句，紧接着冯祈坐了进去。

接下来，像是男人的游戏了。

女孩们退到一边，冯玥招呼许舒言到后方来，以免尘灰飞扬，弄脏衣服。

她不由别过目光。

“许舒言。”

一声朗声，是陈序临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许舒言听闻，心怦怦然，像浮了朵云在胸间，带得脚似不受控制，快步向他奔去。

等她近前，他沉声说。

“谢谢你。”

她不知陈序临为何如此诚恳，只是看上去像帮到了他，便笑笑，回道：“太客气了。”

毕竟，你之前也帮过我。

解释一下言的话：碎片的书在碎片时间看。因尤利西斯是一本意识流小说。里面桥段都是破碎的，如同人的思维，十分凌乱无序，所以被戏称为言戏称为碎片的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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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