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凌南王府门前。

柳声和柳家长辈极力婉言推拒了王府马车相送，说是已经给王府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叨扰。

然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柳姨娘不忍心：“这马车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不如一起挤挤？”

柳声：“我觉得可行。”

林余无语。

“我的马车也可以坐，马车空间有限，你们挤一起，阿爹会不舒服的。”

柳家长辈道：“可行。”

他和柳声，麻溜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坐上林余那辆，坐在马车门口，大大咧咧坐着，一点没有给林余让位置的意思。

素兰看不下去要说，被林余拦下去。

“既然坐不下，二位先行一步，我再等等无妨。”

柳声：“林府的待客之道，本该如此。”

素兰替她抱不平：“大小姐，他们就是故意把你晾下，给你下马威，好不要脸。”

林余无所谓：“他们吃了憋，心里肯定有气，想怎么刁难我没关系，但别连累阿爹。”

“阿爹大病初愈，不宜受冷，他们早点走，也合我心意，况且，谁说我要走了。”

“大小姐是想……”

去往南海灵谷，即使进展顺利来回也要大半月，时间太长，变数太多。

林余得确认，那些人和王妃到底有没有关系。

心中想着，就听身后柔儿声音响起。

“林大小姐，还好你还没走，王妃有请，请随我来。”

“有劳柔儿姑姑。”

素兰：“大小姐，王妃见你做什么？”

林余：“我也不知道，见招拆招吧。”

竹园，凌南王妃正在给花浇水。

“民女林余见过王妃。”

“林大小姐，不必拘束。”

凌南王妃过来牵着她去往里屋：“外面风寒，我们进去说。”

身后，柔儿将屋门关上。

“王妃……”

“你今日便要动身了？”

“嗯，世子他，比较急，路上我会多加留心照顾，不会让世子出差池，王妃放心。”

“我找你来不是为这个。”

“那是……”

凌南王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总觉得那是一股能将她看穿的目光。

方才和柳氏大吵，凌南王妃鲜少发言，更没有明确表态。

而今唤她过来，想来不是多加叮嘱照顾祝长卿，那便是最初时她的承诺，若遇到什么事，可尽管来找她。

又或者，是她已经知道她派出去的人手，有人落在她手里？

她要不要主动说？

凌南王妃见她犹豫，换了个问法：“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林余想问，可问了得到的就一定是实话？

不，不对。

景澜坑她的次数不少，但做事是靠谱的，素兰将人带去藏起来，附近安排有人把守，不可能走露消息。

最大的可能，是游园会那夜，白脸判官要刺杀她。

山匪劫财，挑柔弱的女子下手，具有可信度，但当时凌南王妃离得不算远，是劫财还是图命，不难判断。

林余选了较为稳妥的话语回答。

“谢王妃关心，我确实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直不得其解。”

“可以说来听听么？”

林余深吸一口气，道：“有人，要杀我。”

凌南王妃顿了下，并没有很惊讶。

“凌南王府虽声望不如从前，但在皇室里，亦是不容轻视的存在。想攀上王府的人，不在少数，你一出事，他们自然有空隙可钻。”

“万幸，你会武艺，能护住自己。”

这个答案，林余并不意外，但还是顺着道：“我查了许久也查不到一丝踪迹，还想请王妃相助。”

既然她开了口，那就不能白白浪费。

凌南王妃没有直接答应或是拒绝。

“你心里真的没有怀疑对象？”

林余语塞，她出事，得利最大的是谁，不言而喻，可她不信林晚晚有那个能力。

“王妃是说晚晚妹妹？”

凌南王妃眼神询问：不可能吗？

林余摇头：“她不会，不敢，更做不出残害血亲的事。”

凌南王妃幽幽道：“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有时你也不用太肯定，不然，后面伤得最深的，还是你自己。”

林余反问：“那王妃你呢？”

“不管我最后有没有成为世子妃，你对我的好，也会变吗？”

话说出来，她也意识到有些失态，正欲找补，却见凌南王妃脸色并没有什么起伏。

凌南王妃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她。

上面有五个人的画像，其中一人，她很熟悉，正是景澜交给她的那人，只不过现在神志已失。

“雪竹岭山匪众多，若我知道你要去寻药，必会阻拦，好在你安然回来。后面你要去蝶海，那里官官相护，我怕你吃亏，便寻了江湖猎人暗中护着。”

“跟随你的五人，现在……”

她拿过笔，将人像一一划了一道，只剩下最后一个，恰是景澜救下的那个。

“死了四个，剩下一个，下落不明。”

“能清楚知道你行踪和生活习性的，除了身边人，旁人的可能性，很小。”

林余心中激荡，凌南王妃话里有话，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王妃，还请直言。”

凌南王妃看向她，目光森冷：“林大小姐，你的父亲，不可全信！”

“王妃，你可有证据？”

凌南王妃摇头。

林余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林家旁支的人做的，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她最在意的阿爹啊。

阿爹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对待她和祝长卿的婚事，也是一直站在她这边，哪怕后来柳氏施压，他迫于无奈，也没有完全倒戈到林晚晚那边。

阿爹怎么可能会想杀她呢，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林余冷静下来，想起阿爹曾和她说过，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些过往。

但究竟是怎样的过往，能让凌南王妃如此记恨？

可若是恨，为何还会愿意让自己入府？

她想不明白。

凌南王妃见她反应，眼里闪过一丝冷谑。

“柔儿，送林大小姐出府。”

“王妃，我……”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如何判断，心里自有一杆秤。”

林余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不管你在意与否，它都会生根发芽，最终在某一天某一刻长成参天大树。

凌南王妃以退为进，实则也在……算计她。

在原身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林府，柳姨娘已经摆好接风宴。

“余儿回来了，快过来坐，一会儿你又要走，赶紧多吃些，喜欢哪样一会儿让后厨多做些给你带去。”

一路上，林余的思绪都乱得很，凌南王妃给她的答案太过惊世骇俗。

但一进府，见到一桌盛宴，一桌除了阿爹，没有一个欢迎关心她的人，她又觉得，或许是王妃错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嫁，或林晚晚嫁，不都是林家女儿。

他那么看重自己，呕心沥血栽培，然后摧毁，又图什么。

林余本想坐下一起吃，但不想气氛不融洽，便称不饿要回去收拾。

林老爷见状，也不好再劝，但还是让素兰挑拣了几样她喜欢吃的饭菜送来，一同送来的，还有熬制好的药。

阿爹，是在乎她的。

林余闻着味道：“阿爹是不是又换新药方了，这味道和先前的好像不一样？”

“我瞧着也像，颜色似乎浅了些，一会儿我去后厨问问。”

“不必，我就随口一问。”

林余皱着眉喝了下去。

她起身，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熟悉的疼痛袭来。

素兰扶她到一旁休息：“大小姐，这药怎么起的还是反作用，要不要我去喊大夫？”

林余心跳得厉害，那些骇人的想法在飞速闪过，她正想去催吐，却发现头疼的幅度渐渐弱了下去，虽然还是如同针扎般疼，但比起以往已经好了很多。

“大小姐，你说话，你别吓我…我，我这就去……”

林余拉住她：“素兰，我没事，这药有效。”

素兰松了一口气：“大小姐，你吓死我了。”

林余心里亦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该死。

凌南王妃对自己再好，终是外人，她怎么能因对方一两句毫无证据的话，就怀疑起阿爹？

院子外，传来祝长卿的声音。

“好了没啊，磨磨蹭蹭的……莫不是胭脂水粉还没买够要等人来送……”

林余疑惑：“他怎么来了？”

素兰放下手中活，出去查看，很快回来。

“世子说，让大小姐你快一点。”

从他的喊话里，也能知道，他还真是闲得慌。

“你忙你的，不用理他。”

“就这么把世子晾外面，真的好么？大小姐，你和世子相处本来就不融洽，我们这样，他……”

林余叹气：“不喜欢不在乎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对你改观，不必浪费力气。”

“大小姐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坚持？”

“素兰，你也觉得我应该把世子妃之位让出来给晚晚，对吗？”

素兰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大小姐做的事情，肯定有你的道理。只要大小姐想要的，我豁出命也要帮你。”

“可世子的事，你一直在受委屈，素兰不想看到大小姐不开心。”

林余点头：“所以你想说，让我不要赶你走？”

素兰泪眼朦胧：“可以吗？让我留下来伺候你好不好？我若是再走了，日后您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余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王妃的话，让她明白了王府，远比她想象的水要深。

素兰跟着她，只会受到连累。

“别哭了，我从来没拿你当丫环，你没必要和我一道进宅里去受苦。”

“这件事，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