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回去吗?”李司机在江时予上了副驾驶后问。
江时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挺年轻的,估计也才二十出头。
之前晕车都还没仔细地观察过。
“不是。”江时予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然后报了个也是提前找人打听好了的地址。
“那是个乡下啊,是回去看亲戚吗?”李司机发动了车子。
“算是吧。”江时予轻声说。
“和家里关系不好?”李司机问。
“没,和家里关系很好。”江时予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李司机就是个话唠,之前估计是他一上车就睡了,司机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聊天。
估计一个小时闷死他了。
不过也很少有不是话唠的司机,通常司机都是很热情的。
“很久没回去了吧。”李司机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
“嗯……给我片晕车贴。”江时予感觉脑子又开始发涨了。
李司机减了速,伸手打开了江时予面前的抽屉,说:“自己拿。”
“我……”靠。
江时予看着抽屉里七七/八/八的全是晕车贴和一些抗晕车的东西的时候,眼睛都快睁大了。
他拿出了片晕车贴,贴上后把包装垃圾揣进了自己口袋。
“好多了,谢谢。”江时予呼出一口气。
“那就行,”李司机笑了笑,“你还是个高中生吧?”
江时予嗯了声。
“高二?”李司机又问。
江时予嗯了声,然后又笑了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知道,感觉吧,”李司机说,“我认识一个人,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一起长大的,他高二的时候和你气质特别像。”
“几年前……”江时予思绪飘得有点远,然后又扭头问,“话说你今年多少岁啊。”
刚说出来就觉得这话有点冒昧,他赶紧补救:“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你特别年轻。”
“嗯?没事啊,”李司机笑了笑,“我今年二十三。”
“没在上学了吗?”江时予又问。
“不上了,成年后就开车了,”李司机丝毫不介意别人打听他的身世,说得还挺愉快,“而且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我喜欢和人聊天,又能得钱,又能交朋友,还能像旅游一样到处跑。”
“说得挺轻松,”江时予看向窗外,说,“真要干起来不简单吧。”
“对啊,”李司机笑着叹了口气,“要不是有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给我撑着,我可能真的要放弃了。”
“买车就不便宜了吧。”江时予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能感受到李司机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也能感受到李司机确实很喜欢和别人聊天。
这种对生活充满热忱的态度,不得不说,江时予很羡慕。
“是啊,”李司机感慨了句,“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顺风顺水的,身边出了什么事都能找到有相关专业的人,也不怎么愁钱的事了,债什么的也都还上了。”
“真好啊,你说这话一点也不像是才二十三岁的人。”江时予笑了笑。
他的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握着手机。
手机一直开着震动,他怕有什么信息进来他没注意到,路枭会着急,所以从刚刚上了车后他的手就一直揣在口袋里。
“人嘛,经历多了,自然而然就老了。”李司机释然地说。
江时予的手机突然震了震,而且是接连不断地震。
有人打电话。
他赶紧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
A小鸟。
“我接个电话。”江时予看了李司机一眼,然后接了电话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
“你今天中午回来吗?”路枭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时予一瞬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疲惫感在一瞬间被冲刷,路枭温柔的声音就像他可苟延喘生活里的一张软床。
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在谈合作的事,今天中午可能回不去,我还得再跑几个项目,尽量在晚饭之前回去?”
“好吧,”路枭应该是一个早上都没有出门,他周边很安静,“我刚刚在阳台上用雪堆了个小雪人,拍给你看看。”
“好。”江时予笑了笑。
“辛苦了,今晚早点回来给你做大餐。”路枭也笑了笑。
江时予本来想说赏你个吻,但考虑到李司机还在旁边,就顺口改成了:“行,今晚赏你。”
嗯听着还是很怪。
更怪了好吗!
“嗯?今晚上我?”路枭笑了笑,不怀好意地说,“那我等你。”
“行了行了啊,”江时予清了清嗓,“我还在谈项目,先不说了啊。”
“行,拜拜。”路枭说完,等了两秒,见江时予没动静后就挂了电话。
李司机在一旁笑了笑,说:“是对象吧?”
江时予笑着嗯了声,没有避讳什么。
“你去乡下谈项目的?”李司机说,“你挺出息的啊,这么小年纪。”
江时予笑了几声,说:“出生比常人好而已,而且我这次不是去谈项目的,我怕他担心才这么说的。”
他的手机又震了震,他打开看了眼,路枭把雪人的照片发了过来。
小鸟:【图片】
小鸟: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爱!
江时予盯着这个连鼻子嘴巴都没有,只有两颗用黑米点上去的眼睛都扁扁雪人,笑了笑。
他回过去:是很可爱,像你。
小鸟:不像我!我是想着你的时候堆的!
小鸟:【小猫委屈.jpg.】
江时予又乐了会,回复:在你的心里我就这么瘪一个吗?
小鸟:【小猫害羞.jpg.】
小鸟:被按着的时候确实。
Sy:抽死你丫个臭不要脸的玩意!!
江时予按灭了手机,重新揣回了口袋,脸上顿时一阵烧得慌。
“对象发了什么啊?看你情绪抑扬顿挫的。”李司机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一个特别丑的雪人,问我可不可爱,”江时予没好气地说,“我说可爱,然后他说这是照着我做的。”
李司机一下笑出了声,说:“那你对象还挺可爱的。”
“幼稚死了。”江时予抱怨了句。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到了一个村口。
“后面的路车不让进,就到这了啊。”李司机说。
“好,谢谢,”江时予笑着把钱转给了李司机,说,“坐你车特别愉快。”
“以后有活多喊我。”李司机拍了拍他的肩。
“好。”江时予下了车。
李司机的车开走后,江时予把晕车贴撕下来,把口袋里的垃圾包装袋拿出来,走到了路边的一个桶……应该是个油箱?
不是,这玩意这是什么?
诶管它呢反正里面放着垃圾,江时予就默认它是垃圾桶了。
江时予把垃圾扔进去,接着转身走向村内。
村里的绿植种的很好,江时予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森林里了。
要不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在走水泥路而不是泥巴路,不然他真以为这是片森林。
四周全是树,地上四下散落着许多叶子,枯黄的占多数,树枝上覆盖着层层白雪。
地面有一条主干路线,也就是江时予脚下踩着的水泥路,不过已经被叶子遮得几乎看不见。
周边同样盖着一堆落叶的路是泥巴路,刚刚江时予上脚去踩了踩才知道的。
进入这条路之后就像是进入了一条隧道,光线一下子变得有点暗。
大冬天的这些树木的叶子还能长成这样,江时予是有点震惊的。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出了这些树木生长点,光线重新变得亮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十几户人家了。
江时予深吸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农村的气息。
他很喜欢农村这些干草夹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会让人有一种和大自然贴合了的感觉。
莫名的,江时予觉得这个明明他第一次来的农村有点熟悉。
估计是因为气息。
他在这些人家中散着步,一边走一边看看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走了半个小时,他都已经快走到农村的田里了,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目标。
正当他打算先吃个饭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
“时予哥哥……?”一个很不确定的女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江时予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了眼。
如果他刚刚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的话,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来过这了。
面前这个女孩,他记不清是谁了,只知道她姓路。
声音很熟悉,样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是路枭亲妹妹,长得和路枭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觉得很眼熟。
又或者……他认识路枭的妹妹其实比认识路枭还要早。
“你是……?”江时予转身,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而看着看着,陌生感就全没了,变得越来越熟悉。
“我是路晚,晚上的晚。”路晚看着江时予,眼里闪着几滴泪花。
熟悉的自我介绍。
熟悉的开场白。
一句话,仿佛把江时予拉回了十年前,不,不止十年前,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天晚上。
“路晚……?”江时予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脑子里猛地蹦出几个血腥的画面,一闪而过,没有抓住。
“时予哥哥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路晚马上上前几步,扶住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江时予对路晚的触碰并不抵触。
我操……
路晚的手上前隔着羽绒服扶住他的腰时,他想起来了。
脑子里开始杂乱无章地播放着画面,江时予感觉身体有点晃,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有点站不住脚。
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部涌了上来。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瓶药,用大拇指撬开盖子,很快倒了两颗药到手里,放入口中。
情绪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看向路晚,说:“不好意思,身体有点毛病。”
药瓶是被他换过的,路晚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路晚摇了摇头,说:“没事的……”
扶着江时予站了一会后,她才说:“一会上我家吃顿饭再走吧。”
“好。”江时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江忠成和苏医生会反对他和路枭在一起了。
在江忠成还不知道他对象是路枭的时候,苏医生还没开始反对。
江忠成知道了之后,苏医生就开始明里暗里地表示着什么。
江时予以前也谈过恋爱,但江忠成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
唯独路枭。
只有路枭。
因为路枭和江时予的病有关。
但是路枭以前不认识江时予。
如果他以前认识江时予的话,现在肯定会和他躲得远远的吧。
江时予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事,他已经到了路家。
路家只有路晚和路爷爷奶奶三个人在家,很冷清。
其它的亲戚估计都在城里。
路奶奶看见路晚带着江时予回来的时候,正在剥豌豆的手猛地一顿。
“奶奶好,”江时予跟个没事人似的冲路奶奶笑了笑,“好久不见。”
路奶奶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走上前碰了碰江时予的脸。
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开始大块大块地流了下来。
苍老的手抚在脸上的感觉很奇妙。
“奶奶……”江时予很心疼这位老人家,手抬了抬想抱一抱她,却又放下了。
“留下来吃顿饭吧。”路奶奶抹了一把泪,咽下哽咽,转身走向豌豆。
江时予嗯了声,路晚拉着他到餐桌旁坐下了。
他暂时把别的情绪抛之脑后,今天他来找路家,是有主要目的的。
按正常流程来走的话,这会他应该要和路奶奶说点什么了。
“奶奶。”他喊了路奶奶一声。
“哎!”路奶奶很快应了一声。
“我有件事想和您们说。”江时予看了看路奶奶,又扭头看了看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路爷爷。
一面都没见,却能看得出他哭过。
“什么事等吃完饭后再说吧。”路爷爷说。
“好,”江时予笑了笑,“正好让我想想措辞。”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长长地震了一下。
江时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午饭时间打电话过来的,除了路枭不会有其他人。
但此刻路枭的电话却没有让他感到轻松。
是什么情绪他也说不上来。
“爷爷奶奶,晚晚,”江时予站了起来,掏出手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路晚很快就应了一声。
江时予看了她一眼,明白了什么,不过并没有多说,转身走向外面。
走出离路家有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掏出手机。
路枭的电话已经挂了。
他重新打了回去。
“小鸟,”江时予用手遮着听筒,尽量遮住周围和农村有关的声音,疲惫地喊了他一声,“我刚刚在开会,不好意思。”
“怎么这么累?”路枭的语气顿时紧张了起来,“劳逸结合啊哥哥。”
“嗯,”江时予笑了几声,说,“听到你的声音后好多了。”
“爱上我了吧?”路枭得意洋洋地说。
“嗯,”江时予笑了笑,“早就爱上了。”
路枭沉默了一阵,他应该是在调整呼吸。
“路枭,”江时予往一旁的树上靠了靠,轻声说,“你可以答应我件事吗?”
“嗯?你先说。”路枭说。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江时予的尾音突然抖了抖。
这是他第一次没控制好胆怯的语气,第一次让他一贯平静的语气在别人面前露了怯。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只想快点把话说完。
“好……你怎么了?”路枭的声音又变得有点紧张。
“就算我走了,你也一定要来找我,好吗?”江时予蹲了下来,手还没忘了捂着听筒。
“好,一定会的,”路枭着急地说,“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江时予的语气突然又正常了,他说,“刚刚和人谈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没事的,”路枭似乎松了口气,“不怕不怕,就算你跑到太空上,我也会去太空上找你的。”
江时予嗯了声。
“吃饭了吗?”路枭转移了话题。
“谈完这个项目,一会对方请吃。”江时予说。
“好的,我今天中午不在家吃,现在准备出门去找餐馆。”路枭说。
“好好好好,”江时予笑了笑,“聊得有点久了,先挂了啊。”
“好,拜拜。”路枭说。
电话挂断后,江时予站了起来。
在原地愣了会后,他才往路家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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