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煜烽将摩托车停在老式小区的停车区，下车后，朝着楼栋走去。
这所老式小区住宅楼不高，矗立在狭窄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巷弄之间，周围被繁华的商业街区和历史悠久的胡同所环绕。
季煜烽沿着熟悉的楼梯缓缓而上，楼梯间的墙面上贴着各种通知和小广告。随着楼层的逐渐升高，他隐约嗅到楼上传来的邻居家做饭的香气。
还听到轻浮又肉麻的男声。
“好好，再见宝贝，木马爱你。”
季煜烽蹙了下眉头，上到四楼，走到自己家门前时，顿时闻到了一股臭味。
季煜烽捂了下鼻子，低头一看，发现他家门口有一个白色的垃圾袋，袋口系了个松扣，里面装着一堆由白色变成黑色的臭袜子。
还有那焦黄的内裤。
几只飞虫在周围飞舞，臭气熏天。
加上对面屋里飘来的大酱炒鸡蛋的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气味简直是——
酸爽。
季煜烽被这气味恶心到了，但今天实在没心情和这个总爱找他茬的混混邻居瞎扯，他看向对方，淡漠地说：“拿走。”
说完，季煜烽就从兜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是季煜烽租的房子，地处市中心，方便他去工作室，价格又相较于京城高到离谱的房价来说更为合适，所以他在刚上大四的时候就租了下来。
钥匙刚插入锁眼，男生就双臂环绕在胸前，半靠在他家的门上，吊儿郎当地盯着季煜烽。
小混混一脸得意地说：“我放这儿怎么了？这是公摊面积，老子交了钱的，看不惯你就报警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警察来了奈我何的嘴脸。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啪嗒”声，伴随着垃圾袋猛然撞击人脸的声响，小混混瞬间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他下午吃的冰淇淋差点都要吐出来了。
垃圾洒了他家门口一地。小混混一脸嫌弃地从头上摘下那条差点儿把他熏迷糊的内裤，又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指着季煜烽，手指因愤怒而颤抖：“你等着！”
季煜烽一脚把垃圾袋踹到他脸上后，面无表情地旋转钥匙，门锁发出清脆的开锁声。
见季煜烽压根不理他，小混子可不乐意了，“聋了啊，没听见我说话？你装什么清高啊？你看你一头银毛灰头土脸的，又和别人打架了吧？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吧。”
季煜烽侧目，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傻逼没说错，他确实灰头土脸，一副埋汰样儿。
这一天，他经历了好友一声不吭地跳槽到其他公司、自己费尽心力研究两年的项目数据被盗，外加被当众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回来时骑着摩托，半路上突然冲出个小男孩，为避免小男孩受伤，他紧急刹车，一头扎进栏杆，人车分离，摔了个狗吃屎。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来形容了，这分明是过得稀碎。
稀碎稀碎的。
小混混受不了季煜烽那沉沉的眼底爆发出的冷冰冰的寒意，与他对视的眼神下意识缩了一下。自打半年前家里的相亲对象把他甩了，又背着他给这个银毛发情书被他发现之后，他单方面的把这银毛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眼光，这银毛不就是长得帅点、个子高点，有他贴心吗？成天摆着一张臭脸，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一样。
许是被甩了想找点存在感，又或许是为了给被季煜烽拒绝的女生打抱不平，不打点嘴仗压压这个银毛心里难受，小混混硬着头皮说：“看什么看？你这么看别人，有没有礼貌？”
说完，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嘲讽一笑：“我从来没见过你爸妈，你该不会没爸没妈吧，怪不得长了张像是死了爹娘似的臭脸。”
季煜烽黑眸倏然眯紧，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气息，他放下了要拧开门把手的手，朝着对面的混混走了一步。
小混混可记得这个眼神，上次他和银毛打架，被碾压暴揍时，银毛就是这样子看着他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混混见势不妙，把虚掩的门猛地拉开，“砰”的一声巨响，门板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进到屋里之际，他还探出头来，碎嘴地留下一句：“下次和你单挑！”
季煜烽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紧闭的门，耳边还回荡着门关闭时的余音。
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松弛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无力感，就像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季煜烽缓缓地蹲下身来，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垂着头，目光盯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傻逼也没说错，他现在狼狈的状态和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
四周静谧无声，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细长的指尖捻着烟尾，随后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微弱的火苗在昏暗的空间里跳跃了起来。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那苦涩的烟雾在肺里徘徊。
默了默，他缓缓吐出烟，睁开眼，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木然地落在楼层的窗户上。
季煜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矫情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游戏项目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废。
这么多年来，他参加计算机大赛获得了无数特等奖，拿了无数奖金，被别人称作计算机天才。就算《迷域冒险》这个游戏项目用了他两年时间又怎么样，他才21岁，还有无数个两年。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再研发一款游戏。
别说游戏，任何类型的软件都可以。
更何况，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埃迪占便宜，白白盗用自己的成果。他会继续寻找投资商，再找合伙人，想办法抢在埃迪之前把软件上架。最不济，哪怕胜诉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他还是会找律师团队起诉埃迪。最后结局怎么样，鹿死谁手都不一定。
方案就是这么清晰明了。但事儿赶事儿都赶在一起，季煜烽感到说不出的憋闷。
就好像被一股气堵住了胸口，那股气在心头盘旋、积聚，却找不到一个能释放的出口，把他的脑子也连带着弄乱了。
人在心事重重又安静的气氛下最容易胡思乱想，比如现在，季煜烽就陷在思维怪圈里——我是谁、我在哪、我以后要干什么。
季煜烽静静地蹲着，烟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直到整根烟燃尽，他把烟蒂狠狠地按在地上。
他虽然有些暴脾气，但好在自我调节能力很强。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又回到了——
我是季煜烽。
我现在在自己家门口抽烟撒气。
我想做的事情，会无惧于任何人也要做到。
我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劝不动我。
那种固执又自傲的精神状态中。
季煜烽从短暂的迷茫中抽回思绪，起身，打开大门，拔出钥匙，进到了屋子里。
进门他换好鞋后，准备和往常一样，先打扫房间，然后做饭，自力更生，过好自己的独居生活。
季煜烽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也就五六十平方米，因为房东重新进行了装修改造，整体布局简洁而实用，类似于酒店的一室一厅设计。
简单地冲了个澡、扫完拖完地后，季煜烽进到开放式的厨房，L型的操作台上嵌着简洁的灶具和冰箱。虽然空间不大，但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
季煜烽正准备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土豆和豆角做炖菜，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季煜烽从灶台上拿起手机，滑动接听键，接听了电话。
“哥们，晚上出来喝点酒啊。”唐骏轻松又热情地说。
季煜烽停住了开冰箱的动作，心想喝些酒解解闷也好，于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别的。
唐骏和季煜烽认识时间久了，听到这个语气就知道他肯定因为项目的事情忧心：“看来情绪不高啊，那更得出来乐乐了，我请客哈，还是老地方见。”
季煜烽懒得和他说客套话，敷衍一声就挂断电话，从家里出来骑着摩托车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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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位于京城市中心，风格非常复古，像是穿越到了上世纪欧洲，装潢特别漂亮。里面很热闹，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其中有很多富家子弟。
他们来这儿多是暴发户二代唐骏请客，偶尔季煜烽也会买单。
他们都会无偿地以好哥们的身份邀请贫困家庭的左一超去，今天也不例外。
酒吧有两层，他们坐在二楼的卡座上，喝着黑桃A香槟。
季煜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唐骏如实说了一遍。说到某些话时，语气虽然一贯低低沉沉没什么起伏，但也不难听出一丝愧疚。
他觉得挺对不住这两年来忙里忙外、零花钱也没少投在项目上的唐骏。现在项目的问题还没解决，等于处在打水漂的状态，而什么时候解决，他其实也不清楚，一切都是个谜。
一想起这些，季煜烽就再次在心里骂了埃迪，又骂了不仅舔个B脸抄袭别人项目还心安理得、又把他当众撵走缺德到没边儿的闻修越祖宗十八代。
唐骏听完之后面色一沉，但他心大，下一瞬就恢复了天塌了都不愁的乐观笑容：“没事儿，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事儿最大责任在我，我当时还夸下海口说不愁钱呢，现在不是照样被我老爹管得死死的。”
“我爸说我可以干任何事，就是不能创业和赌博，就算我混吃等死躺平，家里的钱也够他孙子花的。”唐骏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酒杯，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口音，心里惆怅但说出来却是轻飘飘的慵懒劲儿，道出了他那个明明非常有钱的老爹在工作室上却一毛钱都不出的原因：“他就是看不上我，怕我赔钱，还说什么‘你如果真开公司创业，唐家就二代破产了’。”
听到“混吃等死躺平钱也够他孙子花的”，左一超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眼神也变得凉凉的，但只在一瞬间又换上了温和的眼神，故作很感兴趣地听着那俩人的聊天。
“一超，你去埃迪了？”唐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去那儿了？”
“其实我原本也想今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你们谈谈这事，没打算瞒着你们。我暂时没办法离职，我怕业内其他人知道我这样不识抬举，以后会给我穿小鞋。”左一超倒了一杯黑桃A，语气听起来理智又坦荡，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骏知道左一超的处境和他与季煜烽完全不一样。季煜烽是计算机天才，哪怕不开公司，也能随时随地接小型商单赚钱；而自己则如他爸所说——只需保持呼吸好好活着，你爹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都不愁钱花。
而左一超的父亲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因车祸意外去世，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他们开工作室的收入时好时坏，有时忙了一个月也赚不上一分钱。尤其在没有融资的情况下做项目，一切太不稳定。对于左一超这种很需要钱的家庭，去大厂，一年赚几十万，又能拿到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是最适合他的。
唐骏表示理解，季煜烽估计也和他想的差不多，否则凭着他兄弟的犟脾气，早就和左一超闹翻了。他安慰左一超：“哎，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多想。你进大厂当实习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闻言，季煜烽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里的酒。
唐骏说的没错，很多道理他也都懂，可现在就好像是有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隔阂了他对左一超的信任。
季煜烽甩了下脑袋，强迫自己摒弃这小肚鸡肠的想法，他不能怀疑自己的朋友。他应该祝贺左一超有一个好的前途。
见季煜烽像是在想什么事，唐骏马上扯开话题，拿出手机，打开某书软件，把手机递在季煜烽面前，图片上是一款纯黑色的摩托车头盔，看起来非常炫酷。他挺喜欢的。
价格2000元，也算合适。
见季煜烽几乎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款2000元的头盔，左一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
这微妙的情绪转瞬即逝，左一超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重新露出笑意，继续与他们谈笑风生。
季煜烽这一晚上没少喝，准备去趟洗手间。
他所在的卡座靠近走廊一侧，起身后，他沿着宽敞的过道前行到另一侧，洗手间在那边。
走廊两旁是紧闭的包房门，偶尔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突然有一扇门被打开，出来的人酒意上头，摇摇晃晃的，连门都忘了关。
门是半掩着的，季煜烽原本无意窥探包厢内的情形，可就在他经过时，余光不偏不倚地瞥到了里面的场景。
这一瞥，让他瞬间愣住了。
他震惊地看到闻修越正被一个男生亲昵地亲了脸颊，而闻修越竟然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开对方。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季煜烽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光明正大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主角双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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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