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如同解除了某种静默的咒语,瞬间将高二(三)班教室里的静谧氛围击得粉碎。原本端坐的学生们几乎同时松懈了下来,教室里嗡地一声,充满了桌椅移动的摩擦声、放松的叹息声,以及迅速弥漫开来的、交织在一起的谈话声。阳光比刚才更加炽烈了一些,透过高大的窗户,将整个教室照得透亮,空气里漂浮的粉笔尘屑在光柱中舞动得更加欢快。
刚刚建立的、略显生疏的班级关系,在这片喧闹中开始悄然融化,如同春日的坚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每个人都仿佛卸下了课堂上那层无形的紧绷外壳,开始尝试着与周围这个陌生又即将朝夕相处一年的新集体建立联系。
比如范立承。
几乎是楼峨的身影刚消失在教室后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充满阳光和些许莽撞的笑容,猛地转过身,手肘撑在身后袁蕻和张雾的桌沿,身体却完全面向旁边那位气质清冷、打扮精致的长发Omega。
“嘿!”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自来熟,“我是范立承,刚才老师点名你应该听到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神真诚而直接地落在对方脸上,仔细端详了两秒,又补充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你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老套的搭讪开场白,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一种不掺假的困惑。
被他搭话的Omega——槿穗,正慢条斯理地将摊开在桌上的崭新课本一本本合起,他的动作优雅而带着一种疏离的节奏感。听到范立承的话,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只是用那双清澈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瞥了范立承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好:“槿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冷泉击石的清冽质感,清晰地传入范立承耳中,却仿佛裹着一层薄冰。
“阿槿?!”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范立承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讶所取代,眼睛瞪得溜圆,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真的是你?!你居然回来了?!真是o大十八变,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小时候跟着伯父伯母出国留学之后,我给你寄了好多封信,你……你一封信都没回我……” 他的语气从最初的狂喜迅速过渡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控诉,像一只被主人遗忘许久的大型犬。
“你还给我寄了信?” 槿穗整理书本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范立承,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迅速闪过一丝警惕和审视的光芒,如同平静湖面骤然泛起的涟漪,“你怎么知道我国外住址的?” 他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一层防备,身体也几不可查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许距离。
范立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警惕弄得一愣,随即像是被冤枉了一样,急忙解释道:“是伯父和我爸说的呀!那时候我问我爸要的地址!你干嘛那么警惕地看着我?好像我要干什么坏事一样……”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夸张的、受伤的表情,甚至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去抹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戏剧化的哀怨,“真是太伤我的心了,阿槿……我们小时候可是最好的玩伴,你还说过要……”
槿穗看着他这副浮夸的表演,嫌弃地蹙起了那双秀气的眉毛,轻轻“啧”了一声,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与这个活宝计较的打算。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回信,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他那已经无比整齐的书本,算是默认了这段久别重逢的关系,但也明确划下了一道“暂时不想深入交流”的界限。
范立承见状,也知道适可而止,虽然心里还有无数个问题在翻滚,比如“你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信?”,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槿穗此刻并不想谈论这些。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倒也识趣地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眼神依旧时不时地、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好奇,偷偷瞟向身旁这个儿时玩伴,试图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找出几分记忆中那个模糊身影的痕迹。
与他们这边带着点微妙尴尬和怀旧气氛不同,坐在范立承前排、刚刚被选为副班长兼生物课代表的唐荔园,则展现出了完全相反的、如同夏日阳光般热烈活泼的个性。
她几乎是跳着转过身来的,两条梳理得光滑整齐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俏皮的弧线。她脸上洋溢着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显得格外有感染力。她的目光在张雾、袁蕻和范立承脸上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相对而言看起来最好说话的袁蕻身上。
“嘿,你们好呀!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唐荔园!”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一串风铃在摇响,“以后就是同学啦,还请多多指教!你是袁蕻对吧?刚才老师念名字我记住了!你长得真好看!” 她的夸奖直接而坦率,不带任何杂质,让人生不出反感。
她又看向张雾,眼睛弯成了月牙:“张雾,数学课代表!以后数学作业可就靠你高抬贵手,别催太紧啦!” 说完,还不忘对着正在偷看槿穗的范立承打了个响指,“喂,物理课代表!回神啦!认识一下,我是唐荔园!”
她的热情像一阵温暖的风,瞬间吹散了这边因为槿穗的冷淡而产生的一点点凝滞气氛。袁蕻对着她回以一个温和的浅笑,点了点头。张雾也难得地对这活泼的女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就在这片逐渐升温的喧闹中,袁蕻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似乎有些走神的张雾身上。窗外的阳光勾勒着张雾略显凌乱却线条利落的侧脸,他正无意识地用手指转动着一支笔,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出去转转吗?” 袁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雾耳中,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我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顺便问了楼老师,他说今天上午主要是报到和交作业,不上课。” 他的语气平和,带着征询的意味,那双桃花眼在近距离看时,更是清澈得见底,仿佛能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张雾转动笔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聚焦,对上了袁蕻的目光。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以及身边范立承还在试图和槿穗搭话的零星话语,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他看着袁蕻那双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某种引力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好啊。”
答应之后,他才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头,隔着袁蕻问另一侧的范立承:“喂,范立承,我们要出去逛逛学校,你去不?”
范立承正支棱着耳朵试图从槿穗那里捕捉到哪怕一两个字的回应,闻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语气坚定,甚至带着点“你们别来打扰我”的意味:“不去不去!你们自己去吧!我要陪阿槿!”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陪阿槿”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至关重要的大事。
张雾对他这副重色轻友的德行早已见怪不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他,重新看向袁蕻,语气轻松了些:“随便他。袁蕻,我们走吧。”
袁蕻点了点头,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周围的空气。张雾也跟着站起来,随手将刚才把玩的那支笔扔进笔袋,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有些拥挤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教室过道。阳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时而交叠的影子。教室门外,是更加广阔而明亮的空间,走廊里同样人来人往,崭新的学期,崭新的环境,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而他们的身影,也很快融入了这片开学日的喧嚣与光影之中,向着教学楼外,那片被阳光笼罩的、绿意盎然的校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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