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打落悬崖尸骨无存?

明欢捏皱了信纸,双手止不住地发颤。她本不相信,却忽然瞥见木盒角落处的一枚破碎的玉佩。

这玉佩是江家祖传,江尧白从不离身,就连这络子都是她当年亲手打的……那晚临别送行,它还在他身上。

他说过,玉佩在,人即在……

明欢浑身发冷,目光缓缓落在木盒中散发暗芒的玄铁令牌上。她拿起那块冷硬如冰雪的牌子,上面刻着的“密卫队”三字生生刺入她眼中。

明欢攥紧了,任由冰冷的棱角陷入掌心嫩肉硌得她生疼。那抹寒凉侵入,游荡在四肢百骸一点点地剥夺掠走她的体温。

密卫队……全天下只有一人能差遣得动密卫队。

便是她的皇兄——明执。

明欢捂住憋闷的胸口,眼泪混着汗水滚滚落下。她身子虚得厉害,使了全身力气才抖着手将信撕毁扔到一旁的油灯内。

“刺——”的一声响起,灯上窜起白烟袅袅,熏的她眼睛阵阵酸疼。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杀他的、你明明答应过的!

明欢将密卫队的令牌狠狠掷出,手下蚕丝锦缎被她的指甲抓得凌乱。

“殿下,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奴才去给您宣太医吧!”平喜见她这般样子担忧得不知所措,他只负责传东西,却压根儿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惹得明欢这般难过。

“平喜。”明欢抬眸看向他,恍惚回忆起自己往常那些叫平喜给江尧白送信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殿下,奴才在。”平喜赶忙应声,急促跪行得近一些。

“尧白哥哥死了,被打落悬崖、尸骨无存。”

明欢面如死灰,整座寝殿灯火通明,却无一点光亮能映入她的双眸。

她声音很轻,字字透着绝望悲伤。

明欢本以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能找到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平平安安到老。却不成想那竟是永别。

平喜一愣,暗自懊悔没有查看这信件。他若知道这信上写了江尧白身死的消息,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转交。

他看着明欢惨白的脸色急的有了几分哭腔,跪着“砰砰”磕头:“殿下您别急,江公子的小厮可能也未下崖去找,江公子或许还活着也说不定啊!”

明欢哭着摇头:“那不过是骗人心安的鬼话。”

“殿下……”

她伏在枕上痛哭不止,瘦削的肩膀轻颤。鬓发混了泪水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狼狈,却脆弱地让人止不住心疼怜惜。

就像是尊有了裂痕的瓷娃娃,一触便破碎不堪。

平喜看着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明欢哭得胸口闷痛难忍,指尖倏然触到一抹冰凉。她将那枚东西拿出,免罪金牌在她掌中,金光粲然。

“免罪金牌……”

她低声念着,忽然轻笑。这金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明欢眸中目光逐渐发冷,她草草抹了把面上的泪,握紧了那免罪金牌跑了出去。

“殿下!”平喜惊慌失措,只来得及拿了件披风赶忙追上。

深夜,天寒地冻。

明欢仅着寝衣奔在宫道之上,冷风吹过,扰乱了她身后散落的黑发。

她要问清楚,替江尧白问清楚。

紫宸宫如同往日,灯火煌煌如昼。殿中仅有明执与密卫队佥事。

“启禀皇上,臣搜寻赢族踪迹时意外发现了江尧白。”

明执闻言抬头,眉心紧皱:“当真?”

“当真,江尧白常行走于宫廷朝堂,臣不会认错。”

男人攥紧了手中的玉珠,温润光滑一如她的肌肤。他眸子微眯,冷笑:“他居然还敢回来。”

是料定了阿欢会护着他,朕不敢将他如何?

密卫队佥事打量一眼明执的脸色犹豫一瞬继续道:“江尧白似乎与赢族人有所往来。”

明执眉尾微挑:“可有证据?”

“江尧白的现身之地都与赢族有关。一次两次可说是巧合,但臣等每次发现他的踪迹时,过后都会在那寻到赢族的一些蛛丝马迹。”密卫队佥事从袖口抽出枚纸包展开呈上,“这便是今日在西郊一处马厩发现的。”

“这草能使马匹兴奋,由而跑得更快,但此草有毒,长期喂食这种草的马寿命极短。普通马夫不会用这种毒草喂马,只有赢族人祖祖辈辈使用这种毒草做马料。”

明执眸光掠过,眉头皱得更紧。

他低眸,点了点掌心玉珠旋即将手合拢。将这娃娃紧紧握在掌中,不叫旁人瞥见它半分莹润之光。

若是阿欢知晓江尧白现下就在东京城内,会不会从此离开他?

殿内灯火明煌,唯独他身上满是落寞阴翳,光避之不及。

在外当值的李善正乏地靠在门柱上打盹,迷迷糊糊见陡然瞥见道白影。他吓了个激灵,定睛一瞧却是明欢:“殿下?”

明欢攥紧了免罪金牌,瑟瑟夜风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李善见真的是明欢更觉得胆寒,这祖宗才病了一场,深更半夜落簪披发只罩了件披风前来,若是被圣上瞧见定又是龙颜震怒。

“是怎么伺候殿下的?竟叫殿下就这么来了?”李善看着她身后的平喜斥道,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会疏漏至此?

平喜“噗通”跪下,连连扣头。

“不关平喜的事。”明欢沉声,一改往日笑意吟吟的模样,“皇兄可在?”

“在、在。”李善忙点头,见她形容狼狈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忙进去通禀。

明欢静静站在殿外,双腿虚浮无力。她周身发冷头重脚轻,此刻不过是勉强撑着身子。

“吱呀”声响起,她眼前一晃,再熟悉不过的人迎出站在她面前,沉如深渊的眸闪过紧张担忧。

“阿欢?”

明执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她满头是汗,头发飞舞在空中凌乱不堪。

“去将朕的大氅拿……”

“不必了。”明欢开口拦下李善,气虚得声音极其不稳,“我来只是想问皇上一句话。”

以前那双温软带笑的杏眸凝了层寒意,利刃般刺入明执眼中心间,搅动的他五脏六腑俱是蚀骨痛意。

他垂在袖中的手略微发抖:“你方才唤我什么?”

明欢扯开唇角,她想起江尧白,眼眶又泛起酸涩:“皇上。”

明执长睫一颤,手背青筋逐渐隆起。

“殿下……”平喜见明欢身子晃动就要支撑不住忙不迭起身去扶,却有人先他一步扶住了她。

明执捏着她纤细的手臂直皱眉,同胸中痛楚相比,他更担心她的身子:“进来说话。”

明欢倔强劲上来,便是她父皇都劝不动。她拨开他的手,转而偏开头扶住平喜:“不了。”

“李善,将朕的大氅取来。”

明执冷声,李善见状没等明欢开口,一溜烟进殿将大氅拿来交给明执。

明欢知他要如何退了几步却一把被人抓住手腕。眼前的人脸色铁青,不容拒绝地将大氅笼在她身上,一字一句带着冷意:

“明欢,我不是没有脾气。”

她同是冷着脸,抬手就要将这貂裘大氅解下还他。

“明欢,你若病了我就将太医院全斩了。”

明欢手上动作微顿,白嫩指尖晃了晃最终落下。她嘴唇轻轻颤动,困在眼眶中的泪水迎风滚滚落下:“你还要杀多少人?杀了尧白哥哥都不够吗?”

一旁站着的李善与密卫队佥事对视一眼顿时心跳如雷,惊出一身冷汗:听这意思好像是昭阳公主误会了什么,皇上虽下令杀无赦,但还未能杀了江尧白。

李善见两人剑拔弩张,陪着小心想替明执解释:“殿下您是不是误……”

但话还未完,就被明执抬手拦下让他们退下。一时之间,四周只剩下他与明欢。

他心中痛意逐渐放大,瞳仁微颤,气得哂笑出声却是没有开口否认。

明执盯着明欢,凌厉双眸将她从头看到脚,眼帘微垂那一瞬,遮住星点不明显的湿意。

他的目光顿在她脚上趿拉着的那双半旧不新的软底绣鞋停了许久,这是她仅在寝殿才穿的,从不会穿它见人。

明欢自小爱俏,凡是外出,从发簪到衣裳的花纹皆是精心对待,便连一根头发丝垂在何处都是照了无数遍镜子算量好的。

他与明欢自幼在一起,除了父皇病逝及出殡,他再未见过她如此狼狈失态到不顾仪表的模样。

明执努力克制着自己轻声道:“你为了他,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明欢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觉得连落在她面上的那道目光都好似如有实质般带着温热潮意。她转过头,避开他的眸:“我何般模样皆是我自愿。我只想问问你为何要出尔反尔?”

明欢声音一颤,哭腔抖动撕心裂肺:“既然早晚都要杀了他,为何不一早就将他与江家众人一起砍了?”

明执眸光渐暗,心揪得生疼。他的阿欢,明亮温暖如太阳般照亮他人生驱走所有阴霾的阿欢,如今为了个外人声声泣泪地质问他。

从小到大,她从未这般与他说过话。

明执咬牙,下颌角绷得极紧。他开口,一字一句怒道:“他犯有谋逆之罪朕想杀便杀,还要挑日子不成!”

“他没有谋逆!”明欢被他激怒不禁攥紧了拳头,“谋逆的是他父亲!尧白哥哥也是与你一起长大的,他的为人如何你最是明白。你先是施恩让我心软,转头就在他流放路上密卫队将他打下悬崖。你杀他,究竟是为了所谓的‘谋逆’还是其他什么龌龊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轻笑:“好一个两面三刀。”

明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珠,任由着心脏被她捏在掌心揉捏撕扯。

明欢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地与他争吵,什么难听便说什么。可当她冷静些许后发现面前站着的男人错愕失神,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漆黑瞳仁轻颤的微小弧度。

她看着他震惊受伤的眸耳边嗡嗡作响,明欢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伤了他,张张唇想说些什么弥补却说不出口。

她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与江尧白再无可能,她不懂明执为何执意要他的命。

从前,他答应过的事绝无食言,可眼前的人现在只让她觉得陌生。

明欢脱力,她强撑着将免罪金牌还给明执。

明执垂了眸,手中的那枚金牌已经被她握得有了温度。

她连他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明欢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有些散乱。她扶着一旁的圆柱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明执不顾她的抗拒扶住她的手臂,身旁之人孱弱模样让他不禁回想起父皇去世时一病不起的明欢。

羸弱纤瘦,说句话都要废上半身力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他红着眼睛将人攥紧,好像这般就会永远留下她。曾经的阴影涌来,明执怒不可遏:“李善!彻查上阳宫,朕要看看是何人在公主病中说了不该说的话。”

话音刚落,明欢脸色一白。

远处的平喜吓得“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跪爬着行至殿阶前连连磕头:“启禀皇上,是奴才……是奴才疏忽,未查看就将外人的东西呈给殿下,惹得殿下累了这一遭。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是何人将东西交与你?”

“是江公子从前的小厮。”

明执挑眉:“什么东西都敢送到公主面前?”

明欢见他动怒急地想推开他:“不关平喜的事,不关他的事!”

身侧的男人低下头来,双眸阴森恐怖:“他也说自己疏漏。明欢,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递东西给你的人心怀不轨在信件上下了毒,你现在会是如何?”

明欢怔愣,木然地辩解:“可是我现在好好的。”

“你是大胤公主,容不得有一点闪失。他留不得了。”明执抬头不再看她,“上阳宫平喜照顾公主失责,杖六十,以儆效尤。朕亲自看着。”

地上跪着的平喜瑟瑟发抖,被人堵了嘴架起绑在长凳上。

“平喜、平喜!”明欢哭喊着要去拦下却被人紧紧禁锢动弹不得。

一寸厚的板子挥舞着落下,发出重重的闷声。

“别打了、别打了……”她哭着,拼命挣扎着想去护住平喜。

施刑之人见状停下板子,抬头看向明执。

“朕没叫你们停便不许停!”

明执下令,板子声复又响起。

明欢跪在他面前哭着哀求:“我求你,求你放了平喜……他陪我一起长大我求你……”

明执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拂去她面上的泪:“你唤我什么?”

“皇兄!”明欢抓紧他的衣角,焦急地回头看向平喜,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也无暇去管。

平喜已经没了动静,她心急如焚,转头向明执“砰砰”地磕头求饶:“皇兄,我叫你皇兄,是我不好……求你饶了平喜、求你……”

身前人已经泣不成声,明执看了良久实是不忍看她再哭正欲停了板子却停掌刑太监道:“禀皇上,好像、好像没气了。”

哭声停了一瞬,明执眼睁睁看着伏在他面前的人如倾倒大厦般颓然不起,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阿欢……”他唤了一声,却被猛地推开。

明欢用尽全力跌跌撞撞跑到平喜身旁。他浑身带血双目紧闭。

“平喜?你醒醒。”她不敢相信,出声唤他。

长凳上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动了动。明欢喜出望外,扯掉塞在他口中的布:“去请太医,请太医!”

“殿、殿下……”平喜气若游丝,“奴才失责罪无可恕,让您病中累这一场……奴才谁都不怪,只怪自己没能伺候好您……”

明欢见过父皇临走前的模样,她已有预感却不想面对:“平喜你别说了别说了,太医一会就来了,他会治好你的,你不能离开我。”

“奴才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明欢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不再打断他。

“殿下,下辈子平喜还想伺候您……奴才不喝孟婆汤……那时、那时……那时奴才就能伺候好您了……”

平喜的手无力滑落,摔在地上沾染一片尘土。

“平喜!平喜你醒醒,你醒醒!”明欢哭声颤抖,李善也不禁抹了抹眼泪。

掌刑太监摸了摸平喜的脉搏跪下请罪:“殿下请节哀。”

明欢哭了许久,冷风刀子似的割在她面颊她也丝毫没有感觉。

她逐渐安静下来,拿出帕子擦着平喜手上的尘土,稳稳地放回在他身侧。

眼睛余光瞥见绣着龙纹的靴子,明欢起身,看向明执弯了眼睛笑,哭得沙哑的声音轻轻软软:

“皇兄要不要把我也杀了?”

狗皇帝的所作所为令仙女无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